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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欢而散 ...

  •   江未闻言大笑:“对对对,我确实对你这张脸情有独钟,只要你还长这样,我就情不自禁。”

      沈淮棠闻言无语地瞥他一眼。
      这话实在耳熟,之前还说是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可真是惯会说漂亮话,也不知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她放弃思考,随意说道:“脸就脸吧,至少我身上还有一个闪光点值得追求——你什么眼神?我说错了吗?”
      筷子被她搁置在瓷碗边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事到如今,你所提供的‘证据’最多只能证明我们关系不错。”

      江未静静看过来,眼神微妙。
      沈淮棠与他对视片刻,进一步解释道:“比如那枚戒指,确实是我手指的尺寸,写的也是我的名字。”
      她顿一下,“如果是情侣对戒,应该刻的是对方名字。”

      “至于爽约,以及我们之间产生的龃龉,也都是沟通不畅才导致的问题,与是否情侣关系没有瓜葛。”
      柔软的纸巾擦过唇角,她垂眸,将其精准地丢入垃圾桶,“还有你说,我因病要与你分手……以我的性格,若真介意疾病,甚至都不会跟你开始,遑论分手呢?”

      “不过没关系,之前如何,不会改变我对你的观感,也不会影响我们现在做朋友。”

      沈淮棠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并无起伏,一如既往的淡然理智,不带一丝喜悦或批判,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好似只是平静无波地通知他一声。

      然而,江未越听,眼眸越是沉寂。
      他虽然还弯着唇角,面色却变得很淡,甚至有些苍白。

      “‘证据’,有那么重要吗?”他轻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江未似乎想笑,但笑不出来,导致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好,确是如此,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推理得没错。”

      沈淮棠明确感知江未情绪的急速跌落,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源自自身的一丝淡薄的残忍与自傲。
      于她而言,这些不过是一些思考过程,转圜后得出“我们曾是恋人”这句话是谎言的结论。

      可她也无能为力,或者说,无法自控。

      “江未,我是个记忆一片空白的人。”她尽量让声音稳定平直,“我所有的过去,都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如果我不去寻找‘证据’,一个落地点,那我将永远地陷入怀疑与内耗,难以自救。”

      江未看上去,好像有点难过,有点伤感,海流一般剧烈的情绪在短时间内从他身上涌现,却又被他强制地克制压下。
      他垂眸,长长呼出一口气:“抱歉。”

      沈淮棠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江未其实一直在等待着她来戳穿这个谎言,拿着证据来质问他,他便可以顺水推舟地剖白过往,自陈心事,或是说些僭越友情的话语。

      而她直接无视他的言下之意,无异于将谎言平直地碾压过去。
      这意味着,她不想探索他的真实想法,也不在乎这顽劣的谎言下,是否有任何玩笑,或是苦衷。
      他对她来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淮棠微微张嘴,还想说什么,江未却已经整理好散落的情绪,重新戴上淡淡微笑的社交假面,对她客气地说:
      “是的,那只是随口扯的谎,非常拙劣粗糙,当时我灵机一动,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你多看我一眼。”

      他将语气放柔,稍有矫饰,听上去极为诚恳笃定,“我知道你很快就能识破,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天,有点猝不及防。”
      疏离的笑意在他的桃花眼中荡漾开,“不管如何,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请你原谅我。”

      他承认是谎言。
      沈淮棠却觉得心口堵得慌。

      像是陷入迷宫,望着面前四通八达的途径,却没有一条正确的道路。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来送礼物,话赶话谈及此事,江未诚恳道歉……一切都很正常,可不知为何,他们之间却生分许多。

      面前的江未让她感到陌生,此时的她像是名利场上他需要用社交技巧去周旋的对象,这让她难以忍受,干脆起身告辞。
      他并未挽留,却仍然保持礼貌,站起身来去拿外套:“我送你。”

      “留步。”她拒绝,江未不再强求。
      离开时,她感受得到身后江未凝视的眼神,没有回头,而他也没有再叫住她。

      他们之间,冷然得连架都吵不起来。

      在某个红绿灯的等待时间,沈淮棠注意到,昏黄的路灯下竟开始飘雪。她将车窗降下,伸手去接纷纷扬扬的雪花,细小的寒冷融化在她的掌心。

      一时不想回栖居,却也不知该去何处。
      红灯结束,绿灯亮起,她再次启动车子的瞬间,忽然有了主意。

      她拐进一个极其老旧的小区,在三号楼不远处停车,而后裹上围巾下车。
      推开楼栋的大门,感应灯年久失修,时灵时不灵,沈淮棠打起手机的电筒,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慢慢地爬到三楼,站定在铁门前。

      沈淮棠的脑袋陷入三分恍惚的状态。

      明明什么也不记得了,然而只要她站在这扇铁门前,摸出钥匙开锁的动作却能一气呵成。
      那是曾经做过成千上万次的动作,连锁内每一个卡扣的位置都熟悉,已经形成连贯的肌肉记忆。

      她握住门把手,稍微一使劲。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随着沈淮棠继续打开第二道木门,尘封已久的场景带着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连空气中惊起的浮屑都在刺激她的眼球。
      空气重新流通,闭塞的味道一时让她咳嗽两声。

      这是她与母亲共同生活十七年的家。
      十七岁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沈淮棠摸索着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是风格极为复古的客厅,方正的格局,电视沙发茶几摆得一丝不苟,竟然还能看见现在已经很少使用的电话机,不过没有电话线,应该是为了保护母亲。

      角落的钢琴被绒布盖着,上方还放着精巧的玻璃花瓶。
      不止这一处,她发现家中各处都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盆,或许曾经插满鲜花。

      客厅的沙发背后,是一大片照片墙,全都是沈淮棠与家人的面孔。

      其中沈淮棠与母亲的照片最多,她们似乎有意识地每年在相同的场景下拍摄同样姿势的照片,以看出她明显的成长轨迹。
      七岁的沈淮棠在拍照时还紧紧牵着母亲的衣摆,对镜头有疑惑与抗拒,十七岁的沈淮棠已然能平稳站定,反而是母亲挽着她的胳膊,显然已经成为母亲的支柱。

      而这是他们最后一张合照。

      沈淮棠与母亲有一张极为相似的面容,脖颈修长,锁骨优美。
      但区别在于,她总是面无表情,神情淡漠疏离,而母亲的气质却很温和,眼角眉梢都带着轻柔的笑意。很难想象,这位娴雅的女士竟死于自尽。

      她静静地站在照片墙前,一张一张地看过去,视线忽然在不起眼的角落定住。

      那是一张边角都泛黄的照片,拍摄时间已经非常久远,照片上的沈淮棠还很年幼,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年纪,不知因为何事受了委屈,正在嚎啕大哭。
      而母亲跪坐在地,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柔地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

      拍摄地点正是自家阳台,当时的母亲身体健康,对生活充满热情,在阳台上种满了各色花朵。

      照片里沈淮棠身后的,就是七八盆养得极其鲜艳旺盛的贝拉茶花。
      红色花朵尽态极妍,漂亮极了。

      沈淮棠的瞳孔微微颤动,难以言明的情绪像是从心口长出的藤蔓,急速攀援而上,将她整个人紧紧地裹起。
      尖锐的刺扎破血肉,她顿时觉得难以呼吸,连迈半步都无法做到。

      她忽而了悟。
      江未说的故事是真的。

      沈淮棠喜爱花朵,是因为从幼年开始,母亲就将家中布置成缤纷花园。
      母亲离开后,她在梦港岛上本能寻找熟悉的环境,因此找到修女的花田。好巧不巧,贝拉也是母亲曾经喜爱的花朵。

      而修女的去世,再次让她感受到失去母亲的痛苦。她不知该如何排解,只能本能的对前来寻找她的江未做出母亲惯常安抚她的动作。

      她模仿安抚,是因为她渴求安抚。
      就像有些人想要爱,就先付出爱。

      沈淮棠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细密的疼痛感让她保持思考的连贯。

      心情很糟糕,糟糕透顶。

      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摔伤脑袋,才对感知情绪有不小的障碍,这东西飘忽不定,她难以察觉,也不知如何处理——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这毛病在失忆前就根深蒂固,且事到如今,半点进步也没有!

      再加上她的记忆一片雾蒙蒙——明明已经许久未曾因失忆而焦虑过,现下却仿若坠回五年前的茫然之中——刚醒来的那段时间,她极度没有安全感。
      不知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因何而来,如同临崖而立,背后即是万丈深渊。

      所以,她养成一个强迫症般的习惯。
      只要别人提及任何过去的事情,她就一定要找到“证据”,去支撑那悬浮的不安全感,让她这艘在海上漫无目的飘荡的船只能够暂时地靠岸。

      沈淮棠仰起头,深深深呼吸,长长地吐出一团寒冷的白雾。
      她攥紧手心,让翻腾的心情渐渐平复,燃烧的脑袋也再次回归冷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思路也逐渐清晰。

      虽然不知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但她明确知道,自己厌恶身处被动的状态中,一切都只能等着别人来告诉她,然后她开始不断猜忌,寻找新的支点……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了决定。
      她要去梦港岛寻找记忆。

      沈淮棠迅速处理好签证机票等琐事,将店铺托付给店员,再把三花儿送到余慈的住处,让她暂时收养小猫。
      余慈像抱孩子似的抱着大肥猫,疑惑地问道:“姐,你又要出远门啊?”

      “我要去梦港岛碰碰运气。”她绽放一个转瞬而逝的笑容,调笑道,“说不定这次回来,第二本书的素材都有保证了呢。”
      她对妹妹挥挥手,“祝我好运吧。”

      于是,在初冬还未积雪的时候,沈淮棠踏上了去梦港岛的旅途。
      从鹤城到梦港岛要飞两趟,再搭车前往港口,每日去往梦港岛的船只有早上九点的一班,错过就要等到第二天。

      这一回,沈淮棠又回归至踽踽独行。

      客观来说,她更习惯这种状态,因为有同伴必然意味着互相迁就,终归是独自一人的状态更舒适。
      候船时,在静谧时光中拿着一本书静静翻阅,就很自在。

      只不过在偶尔的出神中,沈淮棠会回忆起江未浅笑吟吟的模样。
      而后她赶紧闭闭眼,将他的音容笑貌赶出脑海,还要暗自感叹一番,美貌就是有这般强悍的侵蚀能力。

      自从那天过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沈淮棠事后复盘,觉得他们之间有必要再谈一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回想起那天的交谈内容,两人像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这种耿耿于怀,恰逢说了矫情不说憋屈的中间,让她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焦灼。
      再者,她就算思虑较重,配的也是钢筋铁直的肠子,对上江未那般婉转回圜的玲珑心思,极有可能将他越推越远。

      唉,之前他们没能继续在一起,或许也是命运如此,理所当然。

      沈淮棠轻轻叹口气,漫无目的地思考,缘分未到即是如此。
      他尚不成熟,感情热烈像捧燃烧的火焰,她又理性紧绷过了头,画地为牢,只将所有事情都斩断个痛快。

      思绪翻飞,沈淮棠的耳边传来汽笛声,候船室的广播通知,去梦港岛的旅客现在可以检票上船。

      她拿上行李,跟随队伍上了小型渡轮,按照船票上的号码找到座位,运气很好地靠在窗边,稍一偏头就能看到今日风平浪静的海面。

      阳光落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是铺了一层金子。沈淮棠拿出相机,想要拍摄外面掠过水面的海鸥,

      此时,她感觉到有人在旁边坐下。

      她的神经一跳,竟然幻嗅到某种雨夜的味道,匆匆按下快门后,她蓦然转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倒映着盈盈海面的桃花眼。

      沈淮棠微微愣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出差啊。”江未从容地耸耸肩,眼角眉梢皆是与她相遇的欣喜,“你不会忘记,梦港岛上还有我的店面吧?”

      她想起这茬儿,算是接受他的说法,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哎呀,骗你的。”
      见她这样又轻易信了,那聪明劲儿怎么还一阵一阵的呢?
      他无奈地笑笑,眼底皆是细碎斑斓的光影:“什么出差,我当然是来找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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