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晓镜弈然

4、抄手

　　申请宿舍的事很快就弄完了。也许是因为今年住宿的人少，刘主任听了他们的理由，爽快地答应了把他们分到一个宿舍，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份申请表：“签个字吧。”

　　夏晨接过笔，正要下笔就听刘主任幽幽地说道：“夏晨同学啊，检讨书别忘了哦。”

　　夏晨同学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午放学后，夏晨想刘主任要了假条去家里拿东西，自己一人出了校门。

　　看着一边的围墙，夏晨突然发现，这不就是之前自己和江霑翻过的那段墙吗？

　　一想到这事夏晨就来气，那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的挨了个检讨。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感觉一片阴影正在靠近。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肩膀被压得一沉，炽热的气息在脖颈上炸开，驱散了秋天萧瑟的寒意。

　　“夏晨弟弟，干嘛去呀？”

　　一回头，江霑正靠在他肩上冲他笑。

　　夏晨生在南方，个子在那边算是很高的，足有一米七九，可江霑这家伙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比他还高不少，似乎真有些像一对兄弟。

　　夏晨一把将来人推开：“滚一边去，差点压死我！”

　　“走啊，我帮你搬东西去。”

　　“你能帮什么？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

　　“同学啊，话可不能这么说。”江霑又凑过去，“就当是我去你家做客呗，不会不欢迎我吧？”

　　夏晨翻了个白眼：“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二人一路闹着，没多久就来到了夏晨小区门口。

　　“诶你……”江霑突然沉默。

　　“嗯？”夏晨回头，疑惑地望着江霑。

　　“你……”江霑顿了顿，“你就住这里？”

　　夏晨觉得他语气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在意，便答道：“对啊，之前刚来的时候我爸给我租的房子，说是离学校近。”

　　“哦。”江霑笑了笑，夏晨盯着他看了一会，疑惑地问道：“你脸抽筋啦？”

　　毕竟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

　　江霑揉了揉腮帮子：“是有点儿。”

　　夏晨看着他有些无语：“让你笑的那么欢，遭报应了吧。”

　　“夏晨同学你有所不知。“江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经科学研究表明，人每次笑会增加寿命50秒，只要我50秒笑一次就能长生不老了。”

　　“笑死你得了。”夏晨没好气的回道。

　　“不是要搬东西吗？赶紧走吧。”江霑催促道。

　　二人进了小区，来到单元门口，一路上江霑都显得有些古怪，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看得夏晨有些莫名其妙。

　　但抱着不理解但尊重的心态，夏晨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心里一直有点好奇。

　　来到门口，夏晨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一进小区门就奇奇怪怪的？”

　　江霑一呆：“啊？有吗？”

　　夏晨无语：“你对自己的演技也太自信了点，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没什么。”江霑低头，深色的眼眸显得有些阴郁，“我有个朋友也住这边。”

　　夏晨：“……”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但他也没深究，每个人都有权力保留自己的秘密，江霑显然不愿意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追根究底。

　　不过根据“我有个朋友”定理，难道他也住这边？那又为什么会住校呢？夏晨一时好奇。

　　进了屋子，夏晨把人带到课厅坐下，自己去卧室将昨晚早就收拾好的箱子和背包拿了出来，回到客厅，却看江霑正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眼下的黑眼圈被手机的光一照，一副昨晚没睡好的样子。

　　夏晨把箱子靠在墙上：“收拾好了，走不走？”
　　江霑抬头笑了笑，那笑容却是这么看都勉强。
　　“嗯，走吧。”

　　二人出门，江霑接过箱子搬下楼，夏晨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一进小区开始，江霑就显得十分古怪，不仅话少了很多，就连常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显得苍白无力，像是很不喜欢这个地方，整个人焉嗒嗒的。

　　一直到出了小区门，江霑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才消退，像是刚从深海里浮上来，又能喘过气了，人也看起来更加鲜活。

　　“夏晨弟弟。”江霑又是一脸笑容地凑过来，只是这次的笑容看起来没之前那么假，夏晨有些恍惚地想着，印象里的江霑好像总是在笑，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高兴的事情。

　　“夏晨？”也许是看他没反应，江霑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怎么走在路上都能走神？”

　　夏晨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有当别人哥的这种奇怪癖好？”

　　江霑一本正经：“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嫩，就适合做弟弟。”

　　夏晨觉得自己真是闲的，干嘛关注这家伙的心理状态。

　　“夏晨，吃饭去啊。”江霑见夏晨不理他，也不再逗人，“这边有家抄手特别好吃。”

　　夏晨也想在外面吃，对这又不熟悉，便由着他带自己进了一家店。

　　一进门，一阵柔和又清脆的铃声响起，夏晨抬头一看，门帘上挂着一个小铃铛，正晃晃悠悠地打转。店里暖气开的很足，空气里的寒冷与干燥被温暖的气流驱散，让人不由觉得舒适。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头，穿着黑色棉衣，正闭着眼睛津津有味地听着戏。听铃声一响，眼睛也不睁：“要吃啥，选好了给我说一声。”

　　江霑把箱子放在门边，走到柜台前：“许老爷子，来两碗抄手。”

　　老人闻言一睁眼，眯着眼睛看向江霑：“小江啊，最近怎么都没来我店里吃？”一抬头看到夏晨：“哟，还带了同学。”

　　江霑面带微笑：“最近一直比较忙，以后一定多来您这边。”

　　老爷子哼了一声，扶着腰站起身来：“每次都这么说……你边里这个吃什么味的？”

　　夏晨看了眼菜单：“红油抄手吧。”

　　刚想把菜单递给江霑，却没想到江霑直接把菜单放下了。

　　看着老爷子慢悠悠走进后厨，夏晨好奇地问：“你吃什么？”

　　“我吗，”江霑笑着说，“我也吃红油的。”

　　看来这家伙没少来这，老板都不问他想吃什么。

　　环顾四周，这家店面不算大，只有二十来个平方，里面摆着五张桌子，墙角靠着一个冰柜。

　　江霑熟稔地起身走到冰柜前，拿了两瓶可乐，扫码付了款，递给夏晨一瓶。
　　夏晨道了声谢，接过才发现，可乐还是冰的。

　　看了眼墙脚处的冰柜，夏晨表示疑惑：“老板怎么大冬天开冰柜？”

　　江霑正拧着瓶子，闻言笑了笑：“老爷子血糖有些高，冰柜是存药的。”

　　夏晨点了点头，心里也明白，毕竟老人家多少身子都有些小毛病。

　　“抄手好喽。”老爷子端着个托盘，慢悠悠地走过来。

　　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夏晨抽了抽鼻子，这感觉像是寒冷的冬天飘来的炊烟，令人浑身舒适。

　　江霑接过托盘放下，满碗的汤晃悠悠的冒着热气，却是一点没有撒出来，看得人心颤，忍不住担心下一秒就会撒掉。

　　“谢啦，老爷子您就忙去吧。”江霑笑眯眯地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搁，冲老爷子挥了挥手。老爷子也没理他，自顾自的回柜台后面坐下。

　　那戏一直在放，夏晨听了一段，吱吱呀呀的也听不出个明堂，索性也随他去，高高兴兴地开吃。

　　一层红油飘在汤上，给抄手点了睛，一个个皮薄馅大的抄手沉在汤底，像浓重戏妆下的一抹白皙，格外勾人食欲。一旁的老收音机吱吱呀呀地唱着，倒有一番别样的意境。

　　夏晨夹起一个抄手，红油像云彩般波动，形成了一道涟漪。

　　一入口，稍有些烫，待到稍降些温度，一口下去便是唇齿生香，滑嫩的面皮和鲜美的肉馅完美融合，令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了。

　　“好吃吧。”江霑在对面笑着，夏晨抬头，眼镜叫雾气打湿，视野一片朦胧，只能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确实好吃！”夏晨也是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抄手。”

　　“老爷子做了一辈子抄手了。”江霑笑道，“怎么样，和我一起不亏吧？”

　　夏晨眼镜上的雾气就没散过，索性摘下了眼镜，露出了一双蓝宝石似的眼睛。

　　“昨天你可把我坑惨了。”他有些莫名的情绪，“跑的可真快。”

　　“诶呀。”江霑双手合拢举过头顶作求饶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小的一回吧。”

　　夏晨盯着他，莫名想笑。

　　怎么有这种人呢？总和别人有话可说，总能让人想笑，让他几天之内心情复杂了好几次。

　　有些羡慕。

　　如果能忽略一些小问题的话，大概也算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从小到大，父母似乎一直在忙碌，一通通电话和一趟趟飞机总能将温柔的时光打碎，而自己与众不同的外貌也总让人觉得疏离，自己的童年似乎从未有这样一个朋友。

　　能够轻易地让他开心起来的朋友。

　　江霑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疑惑地摸了把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夏晨垂下眼，浅蓝色的眼角流出一抹笑意，“吃你的，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