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九重》相思如故

18、从今生两意（上）

　　“谁在那里？是人是鬼？”延宁随手抓来一把柴草握在手里，颤声问。

　　“别打……咳咳……别打……”那人咳了两声，气息已十分虚弱，好似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延宁顿了顿，突觉那声音十分熟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延静吗？是延静吗？我是延宁啊！”

　　“你是……延宁姐姐？”延静的声音一瞬已转为惊喜，两人借着窗口的微光认出彼此，都不由得喜极而泣。

　　“延宁姐姐，我是在做梦么？是不是我快死了，所以临死前还能梦见你，梦见你来救我……”延静攀着她的胳膊哭道。

　　“快别说这些，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怎么会在这里？”延宁抱着虚弱的延静，她已瘦得不成样子，全不似从前玉雪可爱的模样。

　　“我是后来被赐进来的，一直在王府后院，原以为你也在这里，咱们好歹在一处，有个照应……后来才知道你在前府，我根本见不到你……后院的女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我身份低微，又……被她们打骂都是常事……后来李侧妃心中不痛快，便将我打一顿关进这里来，原以为这条命就死在此处了，谁知却在这里遇见你……姐姐我——”延宁一边哭一边咳，说到伤心处已接不上气来。

　　延宁自进府后就一直待在书斋，因宇文泰对妃妾管束甚严，从不许她们踏足前府，延宁也从未去过后院，根本不知延宁也进了这府里，更没想到她的遭遇竟比她惨上十倍。

　　“那王爷呢？王爷对你好不好？你既进了后院就该是他的姬妾，难道他也由着那些人欺负你？”虽知宇文泰那面冷心冷的样子不见得是会对女人用心的人，但她也知道他平日最恨女人间勾心斗角。

　　“她们一个个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哪里又能见到王爷……”延静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便是见到了又怎样，听说他是个最冷情的，我们连奴婢都不如的身份，难道还指望谁能珍惜？”

　　延宁突觉得心里乱乱的，不知是不是自己幸运，在他面前至少还能偶尔言笑，“你既然不得宠，又威胁不到谁，她们这样害你做什么呢？”

　　延静看着她，欲言又止，“谁知道呢，不过拿我撒气罢了……我听说你在前府过的好，怎么竟也被关进这里……”

　　延宁原想说不过做奴婢罢了哪能说得上好不好的，但想起延静的境遇，忙改口道：“为奴为婢比起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他奴婢到处给我使绊子，我笨手笨脚的经常挨罚，今日又得罪了王爷，管事便将我关进来思过。”

　　延宁听她讲起遭遇，不由流下泪来，“原以为我们都已逃得一条命出来，哪知如今活着却还要遭这样的罪……姐姐，我真恨这一生，恨这前半生的荣华富贵，恨这后半生的生不如死……若我能这样死去，便也是种解脱了……”

　　延宁心底一酸，掩了她的嘴道：“别说傻话，我们受了多少苦经了多少罪才保下这条命，难道这么容易就要放弃吗？从前我不知道你在府里，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有我陪你一起扛是不是？今后我们相互照应，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胡思乱想，好好歇一歇，说不定明早我们就能被放出去了！”

　　“嗯……见到你我就安心了……”延静虚弱地靠在她臂弯里，流着泪不再说话。

　　黑暗中延宁轻拍着她的肩膀，心中五味陈杂，如若当初自己没有耍那点小聪明，是不是今日的延静就是她的下场，但若是没有自己当初的那点争强好胜，是不是延静如今就会在她的位子上，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毕竟延静是赐进府而她是抢着来的。虽说人各有命，但延静如此境遇总让她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往好处去想，两人日后多少总能有些照应。但延静惯是个机灵的，如今也落到这般田地，也不知清河……想至此，延宁只能无声叹了口气。

　　迷迷糊糊地熬到天亮，突听得墙角落里有小猫咪呜咪呜地叫，只当是自己还在做梦，谁知那小家伙竟大胆地踩着她的肚子爬上来，冲着她喵喵叫，显然是饿极了。只是这小家伙怎么竟找到这里来了？难道还会寻她的气味不成？

　　延宁这才觉得自己肚子里也饥肠辘辘的饿得难受，只能摸摸它的小脑袋，“我也饿着呢，乖，今天给不了你吃的了。”

　　小猫听不懂人说话，只一个劲儿向她讨食，细声细气的十分可怜，

　　“延宁姐姐，你在做什么呢？”延静也醒了。

　　延宁举着猫爪子逗她：“你看，这小家伙饿坏了，居然找到这里来。”

　　“是你养的猫吗？”延静伸手摸了摸它的背脊，“你的命真好……”

　　“是啊是啊，算是缘分吧。”延宁没听清楚，捏了捏小猫的脸，找了个破窗户把它放出去，回头看见延静露出的胳膊，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延宁捋起她的衣袖，延静瘦弱的手臂上鞭痕交错，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不就那回事么，打得多了也就不算疼了。”延静缓缓拉好自己的衣袖，脸上是延宁从未见过的平静，绝望的平静。

　　“延静，你在发烧！”延宁扯过她单薄的衣物，这孩子全身都在发烫！

　　“没事的，姐姐，不难受。”延静拉住她，摇摇头。

　　一瞬间延宁的心都疼了，她还那么小，命运却为何要对她如此坎坷。延宁放开她，径直冲到门口，使劲地拍打紧缩的木门，门外的铁锁被她拍得哐当作响，但拍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延宁恨得咬牙，索性抬起一脚踹在门上。

　　“作死呢！反了天不成！”门外终于有老婆子应声。

　　“开门！里面有人病了，快开门！求求你！”延宁压下怒气，好声叫她。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犯了错的奴才死了也是活该，难道还要为个小贱人找大夫不成！”那婆子啐道。

　　延宁不理她的冷言冷语，只用力拍门，拍得自己手都疼了，那婆子才捂着耳朵过来大骂：“你是聋子呀！那么有劲找打呢是吧！”

　　延宁将门扯开一条缝，隔着铁锁瞪她：“狗仗人势的奴才！你是得了哪个主子撑腰不妨说出来姑奶奶听听！如今人要是死在这里，你就不怕良心被狗吃吗！”

　　“你个挨千刀的小娼妇，怎么嘴上如此恶毒！”那婆子闻言脸都臭了，隔门指着她骂道，“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找几个人收拾你就老实了！”

　　“姑奶奶就怕你闹不大！”延宁冷笑，“你只需记着姑奶奶我是顶记仇的，谁还没有个翻身的时候，到时你可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

　　“呸！像你这样失宠的丫头老婆子见多了！少在这跟我装模作样！”那婆子变了个脸色，心想着到底她是王爷跟前的人，说不定哪日又能得宠翻身，见骂也骂不过，打又不敢打，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眼不见为净。

　　延宁冷哼一声，见延静已烧得昏昏沉沉，心中愈发着集，终于又走过来一个傻呆呆的小丫鬟，一蹦一跳地从门前过去。延宁忙叫住她，“小妹妹，麻烦问你件事，你能去前府吗？”

　　傻丫头扭头打量她一会儿，点点头道：“能的。”

　　延宁心中一喜，求道：“麻烦你去书斋送个信好不好？就说延宁知道错了，求王爷放我出去！”

　　“可是我从前都是偷溜着去，王爷是谁？书斋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呢！”傻丫头搔搔脑袋。

　　“你别急，只说你愿不愿意帮我？你若愿意帮姐姐，姐姐告诉你法子，一定能让你安然过去！”延宁向她比划了半天，将何处守卫，何处通传，如何回话都一一教清楚，傻丫头想了想却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呀？”

　　延宁心道这丫头也不傻嘛，便说：“那你有什么愿望？如果你这次帮我，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帮你实现！”

　　“我要吃糖葫芦！”小丫头撅着嘴傻笑起来。

　　听她说得无比认真的样子，延宁终于忍俊不禁，“好！你这次帮了我，要吃多少糖葫芦我都请！说话算数，绝不骗你！”

　　“好好！说话算数！”傻丫头伸了个指头与她拉钩，延宁紧紧勾了她三下，小丫头便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走了。

　　延宁见她呆呆傻傻的样子也没抱什么希望，果然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延静的身子越烧越厉害，急得她只能在原地打转。又过了一阵，才见傻丫头垂头丧气地回来，延宁手心一紧，忙趴到门缝前问：“怎么样？见到王爷了吗？”

　　小丫头摇摇头，“一个叫秋草的姐姐说他不在，我把姐姐的话同她们说了，还有一个姐姐笑着说让我给姐姐带一句话，叫姐姐早死了这条心，王爷哪是贱婢想见就能见的，少了一个算得了什么。”

　　延宁听她说得颠三倒四，大概也明白是春草秋碧两个从中作梗，可恨她算准了宇文泰会在书房的时辰，偏生这小丫头一头就栽倒那两人手里。

　　“糖葫芦！”傻丫头不知她心思，只歪着脑袋向她讨赏。

　　延宁拿她没法，只能说：“乖，姐姐现在出不去。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姐姐出去以后一定买给你，好不好？”

　　“小丁，她们都叫我小丁。”小丫头傻傻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可是，她们说你出不去了！”

　　延宁闻言一惊，忽觉背后森冷森冷的，沉下气道：“你说什么？小丁乖，告诉姐姐，你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