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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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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底庆幸离开中国,因为哥哥离开了那个叫苏果的女孩,也离开了中国传统的束缚。对于这个我姨妈的儿子,长我五岁的哥哥,我神经质的爱着。
荒唐?荒唐!荒唐?
在北京时间接近零点的时候我和哥哥降落在法国的戴高乐机场,巴黎的时间和北京相差七个小时。天下着小雨,雨水打在车窗上,划着完美的直线行。我睁大眼睛张望着陌生的一切,而我的哥哥——楼睿,眼神中却没有半点欣喜的神色。我知道他在想苏果,只是我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我很清楚我在吃醋,并且在嫉妒——对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
然而,我嫉妒也羡慕,在哥哥眼中还是孩童的我像一个女人般在吃着另一个女人的醋,我认为我勇敢,敢爱敢恨,可是在现代的社会,我对哥哥的感情变得扭曲,如同在中国旧社会中不被长辈允许的爱。为了隐瞒这一段匪夷所思的爱,我痛苦的挣扎着,想过放弃,却在看到哥哥时又忘得一干二净。
哥哥垂着头,无精打采,时而又用手擦擦车的玻璃,把脸贴在车窗上仰头看看密密麻麻的雨丝,巴黎的雨也如巴黎的氛围下得情意绵绵,虽然是灰色的格调,却同油画般娴静而端庄。哥哥雕塑一样的看着,都不曾想起变换身体的姿势,只有双手交叉在膝盖上做着零乱的小动作。
我要求来接我们的司机绕过一些风景区然后再回家,回到那个新的家,司机很欣然的答应了。而我的哥哥对于我的决定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默默的神情让我看了有些生气。天黑了,雨也停了,司机常速驾驶,灯光辉映起来,在车的前沿映出影子,如绽放的烟花。
在一团团烟花的眷顾下,车停在了新家的门口,它就像我梦中的宫殿,前后的花园环绕着漂亮的两层建筑,草坪上有阳伞和桌椅,还有一个漂亮的藤萝秋千,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花香,为了迎接哥哥的到来,楼梯扶手上挂满了彩灯,彩色的灯光映在清亮的地板上如漫天繁星。我欣喜若狂,想到自己在这样的房子中居住如同公主真是幸福极了。
我抬头看哥哥,他也在注视着这一切,眼神却并没有惊喜之色。可他还是笑着感慨道:“新的生活开始了!”姨夫和姨妈也在为他们的杰作而感到骄傲,姨夫拍着哥哥的肩膀道:“儿子,好好学,帮你老爸我挑起大梁来!”
“会的!”哥哥自信的一笑,将手递到姨夫的手掌心。
我和哥哥的房间在二楼,把行李丢进自己的房间,去旁边的屋子找哥哥,他坐在地上认真的收拾着行李箱里的每一样东西——书、衣服,药……还有一只蓝色的蝴蝶吊坠。
“真漂亮!”我上前伸手去拿,哥哥却将手错过:“小心——”
我撅着嘴看他,虽然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可是眼神却对这只蓝色的蝴蝶吊坠充满了珍爱与重视。
“哥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撒娇的拽着他的袖口,让他给我看看。
“是第九天买的,她那里是一只紫色……”哥哥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最后只能看到嘴在动而听不到声音,我很明白那个她是谁,可是我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想去承认有那个她的存在。
在法国的日子里,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让我快速的成长着,也顺带认识着中法两国之间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气息,不知不觉中自己开始习惯在那些所属于中国的名词前刻意加上“中国”二字,仿佛是为了炫耀,却又似不是。
哥哥喜欢画中国画,可是他画的内容好像永远不会改变,一位古装的美女,青丝自然的挽在耳边,垂于胸前,白色的衣裙随着繁花和星光飘曳,一双蓝紫色的蝴蝶时而在云髻,时而在肩头……身后的桃花粉红依旧,。
他画画的时候我便支着脑袋在一旁看,看到他描绘美女面容时眼中饱含的柔情,看到他笔走龙蛇般划出裙摆边飞扬的花雨繁星,目光不自然的袒露出悲、愤和无奈。虽然我一眼就看出这个画中的女子是她,可是我还是若无其事的欣赏着哥哥握着毛笔神色飞扬的样子。
哥哥时而也会抬头看看我,然后笑着点一下我的额头说:“唐芯,你这样趴着不累吗?”每当这时我就会把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像拨浪鼓一样天真的把头摇起来。
我喜欢看哥哥笑,那笑容如同来自天外的异样光彩。我曾一再怀疑哥哥是否真的存活于我身边,向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尘世间生活,而这个世界锋芒不测,他却又显得那么脆弱。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问过自己很多次,什么叫爱,我对于哥哥真的是爱吗?而我也会反问自己,我明明知道哥哥心有所属,却还是蛮不讲理,挣来抢去;明明知道哥哥天生患有顽疾,命不久已,却还是不舍不弃。难道这还不叫爱?不是说只有爱才会生死与共吗?不分对错吗?
每当这时我就会偷偷地去看看哥哥,他永远都是那么平和,病痛似乎从未折磨过他,多少次从生死的边缘徘徊而出,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所有人一个阳光般的微笑。姨夫和姨妈一直担心哥哥会因为水土不服而病情加重,可是哥哥却很争气,甚至平静的有些异常,而整个家庭的成员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好兆头。
哥哥似乎急于将生活变得更加充实,在我走进学校学习法语之前哥哥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会话,在我眼中哥哥是个天才,他的才能就犹如他的笑不屈于凡世。我有时候甚至害怕,怕忽然间哥哥消失不见,然后有人告诉我说,这只不过是场梦。
二楼的窗是个落地窗,宽大的窗台是我遐想的空间,雨后偶尔有鸽子从头顶飞过,眼前的绿色就会变得更加鲜明。
有时候我把电脑放在腿上和中国的朋友交流着心情,聊到兴起时还会哈哈傻乐,每当这时哥哥就会冲进我的屋子点着我的头说我不知愁滋味。有时候我把音乐开大,哥哥也会凑过来耍赖的坐在地毯上不肯走,说是与中国话久别重逢的感觉就好像听到了天籁梵音。每当这时,我也就坐到地毯上,和他一样背倚着床或者墙壁,头靠在他肩膀上,闭起眼睛,不是享受音乐,而是感觉他身上的温暖和味道。
在法国哥哥第一次经历痛苦的折磨也是在这样情景下发生,我放着爱情的旋律,脑海中随着歌声演绎着生死轮回。身边的哥哥身子忽然一振,手揪住胸口的衣衫,疼痛让他脸色苍白、呼吸困难,我吓得光着脚冲出屋子呼救,姨夫姨妈闻声赶来,姨夫将手指塞进哥哥嘴里,不知道是开始咬破了嘴唇,还是后来咬破了姨夫的手指,红色的液体顺着哥哥的嘴角流淌下来,姨妈慌张又麻利的喂给哥哥药,赶来的医生也在忙碌着。而当时,我已经忘了自己的行为,好像一直站在墙角看着大人们围在已经昏迷不醒的哥哥身边。
正如我们所料,许久的平静确实不是好兆头,哥哥突如其来的病发空前猛烈,似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将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险些要了哥哥的命,自始哥哥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当哥哥醒来的时候已经事隔一天多,他睁开眼睛没有打扰任何人,就像一个正常人刚刚睡醒,甚至更平静,他试图站起来,可却摔倒在地板上,我听到动静跑回他的房间看到哥哥正在努力支撑起不听话的身体,我的出现让他显得有些尴尬,可还是笑了笑,让我知道他无可奈何。以往的情况下每次醒来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可是这次他已经虚弱到站不起来,我的心忍不住隐隐作痛,可担心的同时也敬佩哥哥的心态,扶他到床上的时候我的眼泪不小心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哥哥微微笑着表示谢意,依然平和,看不出任何沮丧的神情,似乎这一切都早已和他商量好,他用手擦了擦我的脸颊,没有任何言语,就像离开中国那天轻抚果果一样,我倔强的甩头躲开他温暖的手:“我不要当替代品”声音怪异的从喉咙里窜出来后我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我想哥哥他一定不明所以。
“哥,我爱你!”我多想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对他说出这世界上最动人的三个字,虽然知道他理解的爱永远和我想表达的不一样,可我还是坚决地想说“我爱你”,即使这段爱,因为不合时宜,而变得大逆不道、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