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长》三大妈

4、伺候大小姐的日常（四）

　　“嗯。”

　　孔镜翎只是淡淡的应了声。

　　孔镜心没有再说什么，弹了弹烟灰，抽了一口，在后视镜里看章碧华。

　　这老妈子，真是好大的能耐。

　　她大姐可从来不带老妈子出门，也更不可能带去宴会。

　　话又说回来，谁带一个老妈子去宴会？

　　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孔镜心笑着，微微开了点窗，烟味被吹散了些。

　　孔镜翎捏了捏眉骨，不耐烦的说：“不抽能死吗？”

　　“能。”

　　孔镜心到底还是把烟扔了，没烟抽就说话，比章碧华这个操心的老妈子还能说。

　　章碧华就规规矩矩的坐着。

　　孔镜翎一路上更是没什么话，只说了那一句。

　　大小姐话少。

　　章碧华记下来了。

　　她偏了偏头，看车窗外的飞驰而过的景色，思绪仿佛被拉回了小时候的夏天。叫卖的小摊贩，推着小车买水果的贩子，还有街上的男男女女。

　　酷暑时节，什么果子都熟透了。

　　承和堂在什刹海旁边，夏天到这吃饭，凉快的紧，承和堂也向来只接待达官贵胃，普通老百姓根本进不去承和堂的门。这里头安静，全是包厢，生长的竹子遮去许多炎热，一片翠绿瞧着像旺盛的生命力。虽没有汇福楼那般大，也没有戏台子，但胜就胜在菜品精致、可口，还有静。

　　孔宗耀就爱在这边设宴，款待客人、生意上的伙伴，接待生意上的洋人。让他们体验中华吃食的韵味。

　　来到承和堂，孔家两姐妹被经理带到了包厢里头，孔宗耀跟秘书已经在了。

　　孔镜翎唤道：“爸爸。”

　　“爸爸。”

　　孔镜心也叫了一声。

　　孔宗耀点点头，“都来了，坐吧。人应该在路上了。”

　　章碧华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孔宗耀身着白色长衫，相貌俊逸，鼻梁高挺，他的那双眼睛很漂亮，看着是个和蔼的人。

　　章碧华心说，怪不得基因这样优秀，孔夫人漂亮，孔宗耀英俊，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好看。

　　“这位是？”孔宗耀注意到了端立着的章碧华，问两个女儿。

　　没等孔镜翎回答，孔镜心就先急着说了，“这是姐姐的老妈子，姓章，名碧华。”

　　孔宗耀点点头，“你好，章妈。”

　　他待人向来是礼貌温和的，哪怕章碧华只是一个老妈子，他也不会就轻易的去看轻任何一个人。

　　这一点章碧华也感觉到了，她微微颔首，尊敬的说：“孔先生您好，我是大小姐的老妈子，章碧华。”

　　“坐吧，别客气。”

　　“谢谢您，孔先生。”

　　孔宗耀看了看章碧华，又看孔镜翎，他知道，他的女儿做事向来有分寸。今天这个场合带这位章妈过来，估计是有原因的。

　　而且，他也没见过这么年轻的老妈子。

　　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过了一会，客人们一个个的到了，孔镜心像飞舞的花蝴蝶，一个个的问候，笑靥如花。

　　她像过烟瘾似的，一根接一根的抽，这根还没抽烟，下一根就点上了，在圆桌旁来回地穿梭，与每个人都说的来，游刃有余。

　　“成成成，您下次来，我做东。保准让你满满意意。”

　　“哎呀没问题，我好几个同学在国外呢，不管太太您是要法国的，还是英国的，意大利的，都能给您送来。”

　　“邓老头，今天你可得喝，这可是我爸爸珍藏的好酒，多少人求着喝呢，别浪费了。”孔镜心揽住邓宪明的肩膀，笑容灿烂，对这种场合早已滚瓜烂熟。

　　逢场作戏么。

　　又不是真的。

　　在这场宴会上，除了中式面孔，还有一位西式面容的中年男子，他不太会说中文，很蹩脚，基本上用英文交谈。也没找着合适的翻译，所以就在一旁干干坐着。

　　难免有些被忽略。

　　孔镜翎吃了口菜，放下银筷子，“章妈。”

　　“是。”章碧华低了低头，听着吩咐。

　　孔镜翎抬了抬下巴，“那位是来自英国的理查德先生，招呼好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她怎么听着有点威胁人的意思呢？

　　但大小姐的吩咐就是吩咐！

　　“明白的大小姐。”

　　章碧华先跟理查德套近乎，套了会近乎又说起乔治五世，说完乔治五世又说日不落帝国，说维多利亚女王。理查德听见维多利亚女王，那是眼睛里冒着星星，章碧华算看出来了，理查德是维多利亚女王的迷弟。她便不停夸赞，理查德对章碧华知道这么多关于大英帝国这么多事，感到诧异，更多的还是惊叹。

　　两人聊的不亦乐乎，章碧华切入主题，“理查德，这次来北平，你带了什么先进的技术？”

　　理查德说：“带了汽车的一些零件，还有构造图。”

　　汽车零件？！构造图？

　　这都是好东西！

　　要是真能制造出来国产汽车，那飞跃的就不止是一个度了。

　　“那理查德先生这次是准备与我们孔先生合作，还是邓先生呢？我个人觉得您完全可以与我们合作，毕竟，我们能为理查德先生带来惊喜。”

　　理查德有些犹豫，好半会没说话，他手里头的东西是非常值钱的，他本人也是汽车领域的佼佼者。

　　章碧华锲而不舍，说动了理查德，两人又交谈起来。

　　孔宗耀刚才还纳闷呢，镜翎怎么还不陪理查德说话，原来是找了个好帮手。看见理查德的脸色变换，他着实是捏了一把汗。

　　不过会说英文的老妈子是真少见。

　　但最后理查德还是没松口，并且提前离开，章碧华去送的人，还留了电话号码。日后还能再谈的，还有机会的。有些事，不能太操之过急了。

　　邓宪明就没插上话，吸了口烟问：“上次办理烟草公司的事，你可谈妥了？”

　　孔宗耀笑笑，抽了口雪茄，“不好意思了老邓，烟草公司的手续已经办下来了。”

　　邓宪明握了握拳，心中不甘，但这只老狐狸还是笑着说：“你又快我一步了。恭喜恭喜啦。”

　　孔宗耀说：“这事儿可不是我的功劳，是镜翎跟那帮难缠的人谈的，至于公司嘛，我是要交给镜心去打理的。到时候还得拜托你照看着些，别让我的宝贝女儿被人欺负了去。”

　　邓宪明的大儿子在警察局做事，孔宗耀说这番话自然也有别的意思。

　　邓宪明笑着说：“那是当然！”

　　“邓老头，你可得说话算数，别到时候出了事你说你不晓得，忙不过来。”孔镜心虽然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是，话里有话。

　　生意场上，没有一个简单人。

　　邓宪明还是笑，“哎呀，你是我的干女儿，我当然要有诚信嘛！”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

　　这顿饭吃到了快四点，回到孔公馆的时候，四点半左右。

　　孔镜心没跟着一道回来，她还有个事情谈。

　　孔宗耀在经过泳池的时候，对孔镜翎说：“阿宝啊，这事不着急，起码理查德对谁都没有松口，他没有松口我们就还有机会。若实在没法子，我们就买一台来，自己研究。”

　　孔镜翎点了点头。

　　孔宗耀又去看章碧华，“章妈，今天你表现的很好。”

　　她谦逊的说：“您过奖，不过是会说点洋文，大小姐还比我说的好呢。”

　　章碧华知道，孔镜翎曾赴德国留学。

　　她今天，实在是献丑了。

　　“我先去睡会。”

　　孔宗耀是真累了，舟车劳顿又要对付邓宪明那只老狐狸，都快到晚餐时间了。进到客厅，他叫秘书把行李放下，就叫人回去歇着了。

　　莱茵出去打了几圈麻将，回来后看着床上沉沉睡着的人，无奈摇了摇头，将被子掖了掖。

　　她始终记得，她们是在爱丁堡城堡认识，在王子街花园的长椅上聊许多东西，基本聊的都是食物与课本。她们很想念国内的吃食，同时，她觉得这个男生很儒雅随和。后来他们在北平又见面了，也在北平相爱，也在这里结婚生子。

　　回想起来，还是浪漫的。

　　莱茵望着男人的睡颜，不由笑了笑。

　　回到小二楼，孔镜翎打了一通电话，问厂房是否落定，那头的答复是还没有，需要时间。

　　孔镜翎喝了口酒，催促了几句。

　　挂掉电话，她就在书房办公，章碧华则是在楼下的厨房熬粥。喝过酒喝点暖胃的粥会好些。

　　关掉火，章碧华去了楼上，敲开书房门，把粥端了进去。

　　进来后，她看到大小姐手里捏着一根烟，她把那根烟拆开，将里面的烟草丝倒在桌上的白布上，然后她就听大小姐问道：“这东西卷出来说难也难，简单也简单。需要机器，烤烟叶，还要有配方，卷制成形，还要做到包装精细，不过销售数量上去了，本钱回来的快。你觉得呢？”

　　章碧华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意见，“大小姐，我们或许可以推出一款女士香烟。”

　　孔镜翎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女士香烟可以比传统香烟细一些，也可以做多种口感。比如薄荷味、玫瑰味，以及水果口味。这种烟一般尼古丁含量少，不会有太大的瘾。但是我们还是要拒绝烟草，拒绝尼古丁。”章碧华说的很认真。

　　看着章碧华的模样，孔镜翎不由一笑，她靠在椅背上，那张脸半明半暗，问出来的话叫人打寒战，“你真的是个老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