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与他[救赎]》锅萌

16、重逢

　　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阿依觉得在这里坐着实在憋闷，一直听着台上的那位发言人在讲什么什么什么，都是些听不懂的话，她前后换了好多个姿势。

　　负责这边的工作人员是个说话很温柔的小姐姐，看阿依扭来扭去不得劲的样子，主动关心她：“您是需要去洗手间么？”

　　什么洗手间？

　　阿依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姐姐继续说道：“您放心去吧，只要不影响最后的集体合照进行了。”

　　会议行程单阿依看过好多遍，集体合照环节在两个小时后。她听懂了，只要自己能够在集体合照环节出现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既然去洗手间可以出去透透风，阿依就沉默着点点头。

　　嗯，我是去洗手间。

　　阿依默默低头离开座位出了门。

　　待到门外，立马觉得风流云淡，再看看从巨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的灰蓝色的晴天的影子，已经跃跃欲试想出去走一走了。

　　巨大的会议场内，鸦雀无声，只有发言人还在用引人入睡的语调念着冗长的发言稿。

　　饶是陆斯年早已习惯，也忍不住想松开领结，散一散憋闷的浊气。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朝边上一瞥，眼皮一跳，瞬间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

　　会议室的巨大落地玻璃透出了一个女孩儿轻巧灵秀的身影。她穿着和周围人都不同的奇怪的服饰，各色宝石点缀在细长的辫子中，随着她的跃动闪着各色的光芒。

　　这个会议室是单面玻璃，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陆斯年就看着她在高高的廊道间散步，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似乎对廊道中的陈设好奇，再一转眼，她的身影就不见了。

　　是阿依。

　　陆斯年这才如梦初醒，是阿依！

　　他立刻站起身来，沉重的椅子也被他的动作带动得在地毯上拖拽出闷沉的响声。

　　死气沉沉的会议室被这声音打破，激出层层涟漪，众人都在往陆斯年这边看来，连台上念稿子的官员也停顿了一下，余光朝他这里瞥了一眼。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陆斯年合手向周边几个人微微颔首致歉，然后立刻动作利落地转身就离开座位，踏步向门外走去。

　　身后的工作人员跟在后面，小声而急切地喊道：“陆总！陆总！待会儿还有个剪彩合影的环节……”然而话还没说完，陆斯年出门已不见了踪影。

　　陆斯年出了门，向阿依刚刚走过去的方向找过去，一丝不苟的衣襟此时也因为剧烈的疾驰而微微翻了起来，风吹乱他的发梢，他的神情冷凝。

　　没有看到阿依。

　　他在大厅的回廊中前后找了几遍，根本都没有看到阿依的身影，他跑到了大门口，宽阔的马路上人影一览无余，没有那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陆斯年差点以为自己又一次看错了，就像那次在路边，不过是一个晃眼，自己就以为是阿依，还专门调头回来。

　　但是没有缘由的，陆斯年在心里是如此确定，阿依就在这里。

　　他给秘书发了个消息：给我找这次参会的少数民族代表的名单和照片。

　　昏了头了，一个人追出来蒙头找了半天，陆斯年站定，气喘匀了，理智也逐渐回笼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真的是阿依……如果真的是阿依……

　　然而理智回笼，他没有想好，如果真的是阿依，会如何？

　　回去寨子的路他记得，现在的他也很容易到达那片土地，但是靠近她之后呢？

　　在寨子的时候，陆斯年已经知道了何为祭司——以人之身，承神之名。

　　阿依不会离开那片土地，而他也不可能在那片土地上和阿依在一起。

　　在那片土地上，有太多人围着阿依，而他只是微渺的一个普通人。

　　在那片土地，可以靠近她，却无法真正和她平视。而离开她，却多了和她在一起的可能。

　　然而思绪尚未清明，一只手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斯年回头——阿依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气息随着她说话的声音轻轻喷过来，给皮肤带来真实的战栗。

　　是真的人，而不是恍惚幻影。

　　陆斯年一把攥住阿依的手，半晌却并不说话，只一直看着她。

　　直到阿依在他眼前晃晃手：“你哑巴啦？”

　　他这才回过神来。

　　松开阿依的手之后，他规矩地将手垂好，之前在他人面前惯常微微抬起的下颌此时也低了下来，整个人似乎瞬间变成了温和的模样。

　　这幅情景让赶过来的秘书大跌眼镜，他是给陆总送他刚刚要的资料的。柳秘书工作能力惊人，虽然不知道陆总突然要这个资料做什么，不过几分钟就已经准备好了资料，正匆忙赶到陆总定位的地方。

　　只是甫一打眼，便看到了陆总微微侧身站在那个少数民族的少女的身边，低头倾身的模样，仿佛树与花。

　　而就在今天早上，柳秘书还记得他把设计部熬夜赶出来的方案扔到走廊上让保洁去卖废品的刻薄模样。

　　柳秘书觉得自己要洗洗眼镜了。

　　察觉到来自这边的视线，陆斯年抬头看过来。柳秘书便看到陆总的眼神一秒便从春风切换到秋雨。

　　他自觉低头远离，去处理会议中留下的烂摊子，让陆总和那少女独处。

　　许是陆斯年和阿依站在路边的情景太过打眼，来来往往的人群少有不侧目的。

　　陆斯年反应过来，微微侧身，挡住众人窥探向阿依的视线，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依没有留意到那么多，只是高兴：“你怎么也在这里？真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低头嗅着那熟悉的草木清新的气息，看着阿依笑颜如三月春萤般灵动，陆斯年不动声色地放低了声音：“说来话长……要不找个地方慢慢说？”

　　阿依以为就在附近，笑着点头，出乎意料的重逢让她很是高兴。

　　但是，当车子越开越远时，她连忙说：“不能走远啦，我待会儿还要回去拍集体照的，不然政府资助就弄不成啦。”

　　“哦，是么？”陆斯年憋笑，“这次会议上最大的资助人就在你面前。”

　　阿依坐了回去，微微圆睁了双眼看向陆斯年，这让陆斯年心情大好。

　　及至到了陆斯年的私宅，阿依虽然不懂这些，但是也能看出来不凡之处，很是大方坦然地称赞：“真是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有钱呀！”

　　旁人若是称赞陆斯年有钱，陆斯年只会觉得此乃铜臭之人，庸庸碌碌。但是这话若是阿依说出来的，他便觉得自己有钱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大厅中，巨大的落地门联通了园林，这个园林是苏氏造景，已经有上百年年头，曲障层叠，钟灵毓秀，阿依很是喜欢，已打眼欣赏了好一会儿。

　　陆斯年见她喜欢，便主动说去荼蘼架搭成的小亭下坐坐。

　　小亭在曲水环绕的假山石之旁，下面搭建了冷风系统，坐在里面，凉风习习，即使是夏日也不觉得炎热，再喝一口冷饮，便觉通体舒畅，口舌生浸。

　　这个冷饮是用莲子绿豆百合熬制的糖水，加了冰糖煲出滋味，在冰中自然湃出适宜的温度，送入口中，便得凉得恰到好处。阿依头一次喝，也觉得很是喜欢，连喝了两碗。

　　待要喝到第三碗，陆斯年便拦住了，本是担心她喝多了凉的身体不适，但他却只是说：“待会儿还有别的东西吃。”叫人全无被约束的不悦。

　　经了一番历练，陆斯年已是越发手段融洽了。

　　故人相逢，旧友再见，二人落定，细谈慢聊，把双方各自的情况也都知晓了个大概。

　　主要是陆斯年在不动神色地问。

　　在知道阿依是来这里参加民族代表的会议的时候，陆斯年的语气带着鼓励：“是的，民族是也是需要发展的。现在的社会变化那么地大，边境雨林也被开发地越来越多，族人们也没有办法一直固守之前的生活方式。”

　　“你后面会常住这边么？”

　　阿依只觉得奇怪：“我怎么会常住这里呢？我开完会就要回去啦。”

　　陆斯年的语气失落了下来：“竟是这么快就要走了么？咱们好久没见了，还以为可以多见几天的。”

　　他生得皮相好，冷峻时有迫人感，但是此时故意做出可怜的神态，竟也让人有不忍心之感。

　　旁人总以为陆总对他人不假言辞，却不知道在需要的时候，陆总也颇精于此。

　　阿依天性真稚，不喜作伪，也纯然看不出陆斯年别有所图，只以为他真的是旧友相逢，心中不舍。

　　当下心中不忍。

　　但是，饶是心中不忍，她也只是直接地说：“没有办法呀，族人在等着我，欢迎你回去玩呀，我们一定好好招待你。”

　　得到拒绝陆斯年并不意外，他知道阿依对于族人，族人对于阿依的意义。但是阿依话里话外中那似乎真的将他自此看做普通朋友的态度真的表里如一么？

　　从老挝返回的密林中那袒露的纤白的后背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那时那刻，为何似乎像没发生过一样呢？

　　他甚至怀疑，阿依此时是不是也在试探他。

　　但是以他对阿依的了解，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怀疑。

　　继而，他想到了另一个他更不愿意接受的结果：在阿依所处的文化语境中，表达感情是真挚热烈的，接受结束也是果断干脆的。当初自己选择走，在阿依的眼中就是选择了结束。

　　所以在阿依的心中，他们就只是朋友。

　　陆斯年探查细致入微，很快找到了症结。

　　既然他已经选择了离开寨子，就不会再回去。但是，为什么不可以让阿依留下来呢？

　　赶榜，这个周末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