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木一睦

99、大火

　　不，不是。林念在心里否认道。过去，在凝气丸还没有成为禁物的时候，有些人可是将制作凝气丸当成了一种习惯了的。
　　就凭他？这些年真的攒下来这么多凝气丸了吗？
　　江湖中还曾有人笑称，炼成凝气丸就仿若抽筋剥皮，旁人再怎么声称无所谓，只有制作者本人才能知晓难忍的后遗症。
　　就好像雨夜骨缝酸疼、冰敷终究治不了崴脚，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体会不了旁人受过的折磨。
　　单从手中的圆球来看，浦弦的这些凝气丸当是同一时段制作的。常人就算是控制自身，单是制作一两颗便会卧床不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不惜将性命扑在了炼成几颗丸子上，不遗余力地制成了这么多颗？
　　“这里的黑衣人少算也该有五十多人吧？如果每个人必定有两颗……”萧歌轻声说道，“还好他们没有把凝气丸吃下去，否则个个都像是那家伙那么难对付，我们就该陷入苦战了。”
　　林念喃喃道：“他想把自己的真气都分给他们……”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俩在嘀嘀咕咕什么？”
　　浦弦企图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却没想过他们从始至终都未停止挖掘他的动机。
　　“你一直都在用同样的方法招募手下。”林念转过身面向骰蛊说道，“你无法亲力亲为的事，当然需要有人替你去完成。”
　　浦弦眼皮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没有回话。
　　“他们的身上都有烧伤的疤痕，我觉得这很眼熟。”林念问道，“你觉得呢？”
　　浦弦移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在那群倒地的黑衣人身上，他们在林念的符命刀下陷入了昏迷，又因为弹射出去的姿势而让自己拗成了奇怪的造型。他们的衣服大敞而开，有些人甚至连裤子都只剩下了半个裤腿，这样衣不蔽体的模样轻易就将他们原本的皮肤外露而出，那些在腿上的、在胳膊上的、在腰腹位置的伤疤，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外！
　　竟全是被大火灼烧过留下的痕迹！
　　“即时的恐惧、绝对力量的压制，只有顺着世上万物适者生存的铁则，才能作为赢家苟活下去。”
　　在同川浴烧伤的一群又一群人，恐怕就是因此而为他所用，惨遭陷害。
　　而在不久前，当无人经过的同川浴再也不能吸引新的猎物时，浦弦和樊姨终于将黑手对准了佯苹镇无辜的孩童们。
　　浦弦竟是直到现在，还没有放弃他在这十几年间重复做过的恶事！
　　他的目的是什么？伤这么多人、杀这么多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林念凝视着脚下的土地。
　　这些凝气丸原本就是要分给黑衣人，让他们在寻找百相果中鞠躬尽瘁吧？
　　唯有这百相果万般不可落入此等人的手中！
　　林念伸出二指，夹出一张往生钱挥洒到空中。
　　往生钱在空中打着旋，上头用墨砂绘制的黑色符咒持续刺痛着浦弦的双眼。浦弦见其先是眼神一紧，而后面上又闪过了微微的惊讶，他看着往生钱随风飘动却再未落下，这样才将视线放回到了林念身上。
　　“我以为你的符咒已经用完了。”
　　“本来该是用完的，就在你把我和萧歌一起打出去的时候。”林念说道，“但您老怕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还做过什么了吧？”
　　他并未给予浦弦思考的时间，随着林念无声默念咒诀，萧歌手中的凝气丸全部漂浮至林念的面前，一颗颗珠子直接经过往生钱中间镂空的方形空洞，在另一边排列成行。林念在这时跳起，两指一夹捞住了往生钱，往生钱的符咒被他捏在手中，而凝气丸便可乖乖地任其使唤了。
　　原本分散保存的凝气丸仿佛正由看不见的细线相接，它们互相靠在一起，在这梯田顶端一齐散发着褐色的光芒，或淡、或深，远看倒也神似“小鹿的项链”。
　　浦弦不由怒喝道：“我的东西！你们别碰！”
　　林念摊开的手掌一转一收，由数颗凝气丸组成的小链便迅速缩小成手掌般的大小。林念再往那小洞一指，它们便“乖顺”地按照次序钻进了洞里！
　　凝气丸形成的线环在洞穴内部轻易铺展而开，林念再次摊开手掌的瞬间，它们霎时间一同爆炸开来，将梯田的顶部硬生生炸开了一个空顶！洞穴附近的田地如同爆发的火山，炸开的泥土受到爆裂真气的影响，溅在皮肤上宛若覆上了一层滚烫的岩浆。
　　梯田炸开的那一瞬间，林念慌忙拉着萧歌倒退几步就地趴下，而被林念压在身底下的萧歌突然间便开了窍，他激烈地扭动着，强行调换了两人上下的位置，用受了伤的背脊拼死将林念护在了怀里。
　　如同“天空镜”一般的梯田终于在这一次的爆破下裂出了口子！
　　积压了十几年的真气、一百多颗凝气丸一同爆炸的效果非同小可，梯田开始整节整节地往下倾倒，那些仍处于昏迷中的黑衣人在眨眼间就被埋进了土里！
　　但三人所处的位置也并不是绝对安全的，萧歌与林念的脚边也正在塌陷，而浦弦所处的骰蛊也有一整个坠落的风险。萧歌和林念相互搀扶着站起身，这时就见远在天边的位置处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光亮。
　　“在那里！”萧歌率先叫喊出声道，“发光的东西是不是百相果？”
　　“跳！”
　　林念一声吼出，两人立刻踩着岩壁飞速下滑，脚下的碎石沿路一阵乱飞，落到一边的石块上又接着弹飞出去。林念踩着最后一节石块触到地面，还没站稳便回身冲着萧歌的胳肢窝顺手就是一接。
　　萧歌：……”
　　“不接住你你会摔。”林念面色如常地说道，“你腰没事吧？”
　　听了后半句话的萧歌这才恍然大悟，他捂着半张脸小声道：“……没事。”
　　林念抬头向上望去，此刻的两人就如同井底之蛙的处境，平视四面皆是岩壁，唯有头顶的开阔方能窥见天空的颜色。落下的泥块叠在了一起，塑成了泥造的墙壁将他们圈禁了起来。
　　到了这一步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先梯田的景象了，林念重新回头看了看骰蛊中的浦弦，开始怀疑此处是不是也是他塑造出来的幻境了？
　　他应该不可能做什么手脚的吧？百相果既然生长在这里，那此地于他而言或许也只是初来乍到，哪有时间铺开如此真实的幻境呢？
　　想到这里林念下意识缩近了骰蛊，此举引来了浦弦的侧目，似乎以为林念另有他意。
　　在林念兀自发愣的时候，身旁的萧歌并没有停下来，地面上的泥土似乎裂开了许多大口子，而萧歌一一试探过来，很快就发现了一处地质极为松散的角落。他尝试着用脚触碰，周围的泥块哗啦啦继续向下倾倒，萧歌被瞬间飘起的灰呛了几口气，抹干眼睛再看时，就发现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向里处凹陷的洞穴。
　　“林念！下面有情况！”
　　洞穴看起来不是很深，大声说话也没有什么回音。
　　“底下有洞？”林念转过来道。
　　“看起来很浅。”萧歌道，“我下去看看！”
　　他说着便想上前，可林念大跨一步异常迅速地拦住了他，害他晃了一个踉跄。
　　“我的腰不碍事。”萧歌道，“能走路的。”
　　“不是你腰的问题。”林念道，“不能过去，边上快塌了。”
　　他说完后没多久，那处凹陷下去的洞口果真就在慢慢变大，周围的落石滚落下去，带着几个彻底晕倒过去的黑衣人一起滚入了深邃的洞穴。林念直觉情况不妙，当机立断又带着萧歌向后撤去，当他们刚在一处高点站稳，原先站着的位置竟是一整块都落了下去，露出了此地原本应有的样貌。
　　他们用凝气丸炸出的穹顶此时正慷慨地接纳着陌生的阳光，二人脚下是无尽的绿藤，它们缠绕、汇聚，最后在坑底的中央螺旋并拢向上，造出了一桩样貌独特的树干。绿藤升至顶部，铺开了一张巨大的绿叶床，绿叶床的顶部就和他们平视看去差不多的高度，而其叶片的中心位置则躺着一颗同样奇形怪状的果子。
　　这颗果子哪怕是承接着微弱的光线，也正发出着如此璀璨夺目的光芒。像是彩虹融合着太阳的温暖色，普照着整个空间。
　　林念半遮着眼睛缓缓靠近，此刻内心澎湃汹涌、激动无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逼着自己适应刺眼的光线缓缓靠近，终于在摘下果子前模糊看到了这颗神果真实的模样。
　　百相果本体呈现出红蓝两色，左右半开分布，宛若湛蓝天空与火红梯田的结合，流光溢彩在它表面浮荡，又似水纹的波动触不可及。果体似乎是由多段茎脉缠绕在一起组成，在茎脉中间还嵌有大小相等的白色圆球若干，它们均匀地分布在果体周身，仿佛是因茎脉的缠绕才得以被束缚在一起。
　　林念有些紧张，异常小心地朝百相果伸手摸去，在指尖距离果子尚还有几个指节的距离时，肆意扩散的光芒已经温和地包住了他的指尖，似乎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量正拉着他探寻其中的秘密。林念不慌不乱地碰触到百相果的外壁，在有所感受后打开手掌一握一提，未使半分力就把百相果牢牢抓在了手心之中。
　　脱离了百相果的绿叶床眨眼间就迅速枯萎塌陷，绿藤的色泽在一瞬间变得灰暗无光，百相果周围散发的光芒也一并收回了体内，只剩红蓝两色缓缓流于表面。
　　下一刻，林念手里捏着的东西剧烈晃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