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世界上删掉的五样。》九言煮酒

4、五样之一金钱

　　将洋的伤筋动骨100天还差最后一星期，再然后是康复和护理。他在床上这两个月越来越萎靡。
　　听着医生说康复和护理一定要做好，不然以后会留下后遗症也只是点了点头，这些东西留给以后的护工就好。
　　将洋躺在床上发呆，最近他发呆时间越来越长，经常听不见医生在说什么，好在医生也不嫌麻烦，一次次重复。
　　今天医生又来了，语气有些变化，话里话外都是：要交钱了。
　　将洋哪听不出来？
　　他略带厌弃地看向白衣医生，“我不是给了一张卡吗？”
　　医生显然也知道，只是一点都不委婉地说到，“没钱了。”
　　将洋瞪大双眼，“那么多个亿，你说用完了？”
　　医生也啥了，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少检查一样，得去看看脑科吧。”
　　“那张卡里的30w早就用完了，你伤的比较重，家里没有亲人，也没见有朋友来我们才延迟了些日子，但你也得知道，纸植皮，缝合，接骨，那个轮椅也是要钱的呀。”
　　将洋头都大了，声音跟着飘，“什么？只有30w？”他不可思议地再次重复。
　　医生也很体贴他，“对，没了。”
　　“不可能！”将洋一激动，手骨生痛，他在手机上查询自己账户下的财产，这才发现他没钱了，一点也没有了……
　　真一点也没有了。
　　几近绝望，他骤然想起当初的抱怨，那时的他只剩钱了，而现在，连钱也要剥夺吗？
　　眼角划过红意，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坚持下去的，只听到声音哽咽，“那医生，我现在可以走动什么的吗？”
　　“当然，只不过不推荐长时间走动，你的伤还没那么牢固。”
　　“那医院的钱先打个欠条吧，我会努力还的。”牙缝里钻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他所有力气。
　　当天，将洋带着他的轮椅出院了，在楼梯上时看到之前一个病房的少年也在里面。
　　将洋感觉自己一下老了好几岁，去掉那层层包裹的绷带，满脸缝合伤，一大片的红色疤痕占了将洋露出的大部分皮肤。
　　一眼看去，恐怖如斯。
　　少年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不认识面前的人，看到那人望着他，他就回之一个微笑。
　　将洋愣住，不受控制地把视线挪开。

　　一朝身份掉到如此地步，将洋有些不愿见人，他没钱乘坐出租车，在众人怪异视线下捏紧手上的轮子。
　　那些眼神钉在身上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他忍不住想起入院那次的遭遇，喉间憋住尖叫，一下一下后退着。
　　直到轮椅撞到一个人。
　　将洋把僵硬的视线放在那人身上，背着光的人递给他一张毛爷爷，没有丝毫怪异眼神，将洋心里却被诡异心理占领，他不太想拿那钱。
　　“你是那个木乃伊？”少年突然开口，这一句把将洋吓得惊慌失措，控制轮椅向后退去。
　　“不要不要，我可以。”几乎落荒而逃。
　　少年捏着那张一百块，看着那人身影消失，直到一声呼唤将他拉回，他回头对上一双阴翳的眼。
　　“你干什么？”

　　将洋能接受任何人的仁慈，唯独那个少年！
　　他一个人控制着轮椅在路上飞奔，刚好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发出刺痛也不再在乎，他只想赶快离开那里，离开少年的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那清澈的眼只感觉自己像是地沟老鼠。
　　他什么都没有……
　　鬼知道他怎么回去的，可能是有人看他可怜，有可能是卑微的心一直在暗中让他加速，在一个星期的饥饿和疲惫下，他终于到了别墅下。
　　手指生痛，希望就在眼前，他也不急，一个人在路上缓慢走着。
　　以前爸妈叫他出门他不去，这才发现他们小区周围有多好看，鸟语花香，各种设施落在里面，摆放的正好，一点都不突兀。
　　清新空气争先恐后进入他的鼻腔，带来心旷神怡。
　　真是舒适呀。
　　将洋把视线放在旁边一家三口身上，那小孩任性地让他的父母买那想要的东西，家里人不愿意就哭。
　　将洋放在轮子上的手停顿一下，沙哑干涩的声音在严厉说话时会带来一种老妖怪吃人的感觉，起码那小孩这么想的。
　　“你要体谅下你的父母……”
　　还没说完，小孩哭的更大声，倒是不想买东西了，一把抓着父母的手喊着，“有妖怪！”
　　将洋失语，双手缓缓向上，差点摸到脸却停了下来。
　　他沉默不语地缓慢前进。
　　将洋被人拦下来了，保安明显换了人，在上次的失误后，小区的安保升级成另一个等级。
　　将洋被拦也不生气，或者说他的能量用在了其他地方已经没有力气来生气了。
　　“我是这里的住户。”他说到。
　　“那你的钥匙，你的房产证，你的身份证呢？”保安显然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放人。
　　将洋没有动作，他没有带上这些，当时只有随身携带的手机和那张装满花销的卡。
　　看他不说话，保安吹吹胡子，不再理会他。
　　将洋在思考这么进去，一时半会儿两人安静下来。
　　一辆白色玛莎拉蒂从眼前划过，将洋以前没见过这辆车，显然不是这个小区里的住户，但下一秒将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你欺骗我！”他的轮椅哪比得上那跑车，他追了两下被保安拖回去，只有撕心裂肺的吼声在空中回荡。
　　他被欺骗了！被他看作一缕洁白的人原来是黑的！那人住在这个地方非富即贵！
　　将洋呼吸剧烈，不知道是光破了还是什么，他捂着心脏从轮椅倒下去。
　　保安大惊，不久后救护车声音响起，带着将洋和他的轮椅再次去了医院。
　　再次醒来时他疯疯癫癫，时不时大笑，不停重复着那句，“你骗我……”
　　主治医师想带他去看看脑子，但他死活不愿意，在医院醒来后当天就爬到轮椅上，带着刚增加一笔的账单离开医院。
　　这次他没有再回小区，而是来到相关政府，用手机上的电子证件查找名下房产。
　　结果出来的时候他只是愣着。
　　“那人怎么了？”帮将洋查房产的小姐姐疑惑道。
　　“他发现自己没有房子快哭了。”

　　最后的期望破灭，将洋开始寻找工作，身上背着的债务几乎将他击倒。
　　因为样貌和身体原因，将洋见过拒绝方式比他这辈子吃过的苦还多。
　　一次次拒绝，一次次寻找，但结局是始终不变的拒绝，他寻找工作的频率开始降低，直到被那帮人数包装袋的厂长拒绝后他彻底不再寻找工作。
　　没有工作就没有饭吃，好在他够可怜，带着他的轮椅在街上坐着都会有人给他丢上一两张一块五角。
　　每天在atm银行，kfc，肯德基，地下停车场……暂时歇歇，有时失眠，他在玻璃里朝外看，可以看到夜晚的车水马龙，各种夜场回来青年，职场的能人……
　　生活是什么？
　　将洋坐在轮椅上，下雪的日子他却穿着破洞的衣服，受伤手脚没有得到好的护理雪上加霜，动一下都是针扎般的痛。
　　他知道他活不太久了，就在这个冬日，和雪花一起融化在世界里。
　　不一样的是雪花变成水能轮回，他死后会去哪呢？
　　找不到工作的日子太长，社会磨平他的性子，平静看着世界已经变得轻而易举，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叛逆少年。
　　看着人群欢声笑语，丝毫影响不了他，他知道那是属于别人的声音，而他……
　　活在孤独的轮椅。
　　几次去小区看，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铁栏杆外看着，他看到他的屋子……不对现在不是他的了。
　　那里面住着个少年，一个让将洋讨厌过，期待过，埋怨过，恨过，爱过的人。
　　他想着那时的卑微害怕，那时的怨恨哀怨，感觉那日子离自己好远。
　　没有人是完美的，没有人能做到完美。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努力让自己完美，。即使那人欺骗了他又如何，他不否认对方的优秀，那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开朗，让他自愧不如的善意是以前他没有的。
　　人生什么最重要？
　　将洋有些累，满是疤痕的脸垂着落下泪来。
　　他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学校还没给他发退学通告前的一节道德思想与法治的课。
　　人生五样。
　　他写了五个：1家人2道德3陪伴4财富5生命
　　它们一个个失去后将洋才想要抓住他们。
　　现在留下最后的生命了，眼前似乎回到当初的课堂，画下四个墨迹的他抬手在最后一样上面落下痕迹。
　　“能重来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让它们再离去吧……”
　　手微微垂下，门外雪花依旧。
　　少年和带着兜帽的人站在雪地里。
　　“人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你的善是个好事，但完不成这个故事的他会永远困在这里。”
　　少年点头，和坐在轮椅上的人一起化作飞雪。

　　将洋睡了好久，一股力传来，唤醒沉睡的他。
　　一张长相极好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
　　“人生五样？你感觉最重要的是生命吗。”
　　“不最重要的是反省。”将洋突然坐起来，漆黑的眸子闪过光辉，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你是？”
　　少年回答他，“我以前住你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