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七年前 ...
-
林晚椿慢慢地、慢慢地眨了下眼。
陈旧的街道，喧闹的叫卖声，行人步履匆匆，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忍不住回头，留下惊艳且奇怪的眼神。
眼前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
可明明……
明明几分钟前，她还在m国的电影颁奖典礼上。
主持人尖锐的声音像是开水壶烧开的锐鸣：
“第七十五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她就是——恭喜你，林晚椿！”
欢呼和掌上格外的热烈，聚光灯落在她的头顶，高清的镜头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处变化。
她眼神淡漠，神情寡淡，提着裙摆，在万千瞩目中走上颁奖台。
火红的长裙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浓烈的色泽格外抓人眼球，倘若主人稍微逊色些就会被衬得寡淡失色，沦为衣服的陪衬品。
但那是林晚椿。
那张堪称造物主杰作的脸轻而易举地拿到主导权，所有人的目光或主动，或不由自主悉数落在她的身上。
林晚椿走上台，握住面前的麦克风。还没开口，会场的音响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发出刺耳的嗡鸣。
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眉头微微皱起，长长的睫毛像是纤细的蝴蝶翅膀，轻轻落下，带来须臾的黑暗。
轻巧的眨眼过后，她睁开眼。群星汇聚的颁奖典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中隐隐透着几分熟悉的陈旧街道。
林晚椿怔怔出神，耳边似乎还有主持人蹩脚的中文询问。
病的更严重了。
她又眨了眨眼，幻觉仍旧没有消失，主持人的声音却彻底销声匿迹。
林晚椿脸色不变，慢慢地开口：“很荣幸能够拿到……”
远处传来悠远的下课铃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无法分辨音源的嘈杂吵闹，轻而易举地盖过她“精心准备”的获奖感言。
林晚椿茫然地抬眼，透亮的琥珀色瞳孔呈现出幼儿般的懵懂。
巨大的空洞感有如实质，化作漆黑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吃下腹。
她忘词了。
经纪人再三叮嘱她要背的滚瓜烂熟的获奖感言被抛到九霄云外，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不远处的，穿着臃肿、丑陋的蓝白校服的少女身上。
她随着人流慢慢地挪动，十六岁的年轻面孔，无需任何粉饰，就美得惊人。
林晚椿心想，她疯了，症状严重。
已经到了应该立刻被送进疯人院的程度。
【林晚椿，您好，我是时间管理员007，按照你们的说法，可以称呼我为系统。】
明知道是精神错乱捏造出来的臆想，她的目光却难以从少女身上移开，就算眼眶酸涩，也舍不得眨眼。
【很抱歉，本世界的时间线出现了缝隙，导致您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时间节点。】
林晚椿捂住耳朵，想要阻止耳边细碎的说话声，她艰难地移开视线，控制着酸涩的将要落下泪的眼睛缓缓闭上。
耳边的电子音被模糊成无意义的背景，她在黑暗中暗自感谢命运的赠礼。
顾沉星，在你死后的第十年，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久久没有得道回应，系统加重语气：【林晚椿，你现在所处的时间……是十七年前。】
“我的臆想症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林晚椿轻巧又讥诮地笑了一声。
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寒风一激，冒出细密的小疙瘩，冰冷的手指摸到后颈处阻隔贴的边缘。
一旦揭下，属于顶尖alpha的信息素会瞬间爆发。
【不是癔症。】系统察觉到了林晚椿的行动，急促地强调，【林晚椿！你真的回到十七年前了！】
林晚椿充耳不闻，指尖微微用力，阻隔贴的边缘翘起，泄露出浅浅的山茶花味。
“你还好吗？”
突然，清亮的声音打断系统高亢的尖叫，林晚椿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缓缓睁开，毫无预备地撞进少女漆黑的眼眸。
路灯刷的一下亮起来，零星的落在她的眼里，好像有星星在里头闪烁。
“是出什么事了吗？你……”顾沉星的声音戛然而止，肉色的唇张开一点缝隙，欲言又止。
她动作利落地脱掉蓝白色的冬季校服，披在一袭红裙的女人肩上。她搜肠刮肚也没想到合适的措辞，只能笨拙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她不知道面前的人经历了什么，可当她看见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时，就控制不住地心头微酸。
眼泪中和掉凌厉的冷感，眼前的女人脆弱的宛若一个布满裂痕的陶瓷娃娃，随时都有坍塌碎裂的风险。
顾沉星手足无措，最后咬咬牙，鼓起勇气，手掌轻的不能再轻地落在女人的肩头。
林晚椿在轻柔的安抚里回神，勾住阻隔贴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垂落在身侧。
她低下头，在少女干净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泪流满脸的狼狈模样。
“顾沉星……”
我好想你。
顾沉星眨了眨眼，露出不解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顾星星！”
同伴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小摊传来，“你的煎饼果子要不要辣酱啊？”
“不要！！！”顾沉星回头吼了一句。
“你快点，晚自习前老班可是要巡堂的！”
顾沉星回头，她挠了挠后脑勺，犹豫之间，她想起老班从早骂到晚都不重一个词儿的光辉战绩。
她打了个哆嗦，忽视掉心底那点说不出来的异样，快速同面前的美人告别：“我要回去了，衣服就留给你吧！”
她跑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天气太冷啦，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吧！等到明天起来，又是美好的一天啦！”
说完，她像只棕色的小鸟，头也不回地飞向同伴。
林晚椿站在原地，隐隐的，还能听见少女和同伴讨论的声音：
“那是谁啊？”
顾沉星的嘴巴一鼓一鼓地咀嚼，含糊不清地回答：“不……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上去搭话？还把校服给人家？”
“因为漂亮啊！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顾沉星说这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回头，隔得远了，无法看清女人脸上的表情，却能从那个红火的身影里品出浓厚的哀伤。
她的手微微下垂，连嘴巴咀嚼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哭。
身边的好友仍在喋喋不休：“的确漂亮，就周西西带来的那本杂志里的美女姐姐都没她好看。不对！给你带偏了，你的校服……”
她们走的太远，后面的声音被寒风一吹，消散在空中听不真切。
林晚椿后知后觉地感到寒冷，她两手抓住校服敞开的两侧，慢慢收紧，将校服中残留的体温拢在怀中。
就好像……
就好像，是她拥着她一样。
【那现在，你能听我说话了吗？林晚椿女士？】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电子音生生被它念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林晚椿在恍惚中裹紧身上的蓝白校服，好像用这种方式就能汲取到更多的温暖。
顾沉星的背影消失在视网膜里，她的目光逐渐涣散，像个渐渐失去灵魂的木偶。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分出半分心思在自称系统的声音身上。
“我该醒了。”她说，“不然会有人担心的。”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醒来，只好孤零零地站在街上，像动物园里的奇珍异兽，任由来来往往的人打量议论。
一个容貌姣好，泪痕斑斑的女人放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更何况在寒冷的十二月，她还穿着一袭将完美曲线勾勒的淋漓精致的红色鱼尾裙。
细碎的珍珠点缀在裙摆，即便是灰蒙蒙的天气，也有着傲人的光彩。
寒风凛冽，吹得林晚椿单薄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她盯着晚礼服上的珍珠，默默数着心脏搏动的节拍。
露在外头的手早就冻僵了，神经格外的迟钝，直到现在才把疼痛传回大脑。
她松开手，冰冷的衣服拉链在不知不觉中刺破掌心，点点鲜血像是开在手心里的红梅，鲜艳醒目。
失神的琥珀色眼眸被猩红的色泽唤醒，飞快地划过一丝惊诧。
疼痛与寒冷都过于真实，就连远处的窃窃私语在alpha极佳的听力面前也显得格外的清晰。
梦也好，幻境也好，无法持续这样长的时间，和这样真实的触感。
林晚椿不知想起了什么，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高跟鞋尖锐的鞋跟每次都不那么巧的落在破碎青石砖的缝隙里，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
终于，古朴的学校在眼前出现，硕大的牌匾映入眼帘：
南石高中。
林晚椿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浑身的血液都飞快地涌动起来，贴在腺体上的阻隔贴阻拦不住喷涌而出的信息素。
刹那间，山茶花馥郁的花香彻底爆发，就算整座山的山茶花同时开放也比不上这样浓郁厚重的味道。
【林晚椿。】系统的耐心耗尽，它冷酷的下达了最后的警告，【你作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外来者，最多只能在这个时间停留七年。】
“咳咳——什么味道——”
“是alpha的信息素暴动了！！”
路人骚乱的声音被混沌的大脑屏蔽在外，尽管信息素在发疯般的暴动，她的脸上却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她听见冷漠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一条时间线内不能同时存在两个林晚椿。】
【你只有两个选择，杀死这个时间点的自己，你将取代她。】
林晚椿看见裹着厚重防护服的alpha控制中心的人员冲了进来，他们在高声呼喊着什么，白色的水雾喷在面罩上，模糊了他们的口形。
严寒与信息素暴动消耗了她太多体力，让她的神经都跟着变得迟钝。任由七八只手把她按倒在地，将冰冷的针剂刺入后颈的腺体。
浓重的困倦席卷全身，眼皮子支撑不住地往下掉，可它们又在意志地负隅顽抗中睁开。
她仍在等待，等待系统最终的宣判。
【或者在七年后被本时间线里的林晚椿取代，你会彻底的消失在时间裂隙中。】
等到最后的答案，林晚椿不做无畏的挣扎，任由药效发挥，侵蚀大脑。
在黑暗将她彻底吞噬的前夕，她看见蓝白色校服的袖子跌落在泥土里，被一只只脚涂抹上灰扑扑的印子，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污浊不堪。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十七年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