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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元湛二十年冬 ...

  •   初冬寒风凌冽,削过秦世曜的脸颊,留下刺痛皲裂的伤痕,却并没停下他的步伐。

      “驾!”

      秦世曜拍马北上,孤身行至榕洲,此时距离他得知王明哲要罢黜榕洲太守的消息已经过去五天了。

      不久前,先帝退位,新帝登基,朝堂动荡,暗潮汹涌。

      帝师王明哲越俎代庖发落了许多与他不同势力的官员,而榕洲太守封凌云赫然在列。

      秦世曜担忧封凌云的安危,交代好副将便连夜赶往榕洲城。

      然,还是晚了一步。

      秦世曜是在一片夜色中抵达封府的,入目便是刺眼的白绸。

      紧闭的大门旁已没有了往日看门的侍卫,秦世曜敲了许久的门,门才从内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老者,秦世曜认出他是跟了封凌云十多年的老管家,老管家见了他,瞬间老泪纵横。

      管家:“秦大人……您来了……”

      秦世曜听老管家说起了这几日的事。

      罢黜旨意一到,封凌云便抗旨自刎了,而王明哲一派的官员非但没有就此收手,还查抄了封府的家产,将下人遣散,不许发葬。

      秦世曜急切地皱眉:“那凌云现在……”

      老管家:“封大人现已入棺了,前几日有一位公子登门主持了丧事,他说他是封大人的故人,给了我们一大笔遣散费,还有丧葬费,但……”

      秦世曜听着老管家的话,眉心一跳:“但是什么?”

      老管家:“但是他让我们打了两幅棺材……”

      秦世曜心头一震,立刻打断问到:“他现在在哪里?!”

      老管家:“在后屋祠堂……”

      秦世曜来不及多言,疾步奔向祠堂,猛的推开门,瞪大了眼睛:

      “住手!”

      急促的喝声与利剑出鞘声乍起。

      千钧一发之际,秦世曜抢步上前抽剑挑开了房中人架在脖颈间的利刃,将刀刃踢至墙角。

      秦世曜:“你疯了!你……不……陛下……您……”

      房中人身披麻衣,转过头来,神色麻木的看向他,黯淡的金眸中一片死寂。

      东方彻:“你来啦。”

      东方彻平淡地招呼了秦世曜一声,侧首瞥了一眼被踢至远处的剑,转身面朝棺椁又跪了下来。

      东方彻:“今天是他头七的最后一天。”

      东方彻语气平静,仿佛刚刚那个挥剑自刎的人不是他一样。

      东方彻:“明天就要入土了,你来的正好。”

      看着面前憔悴瘦削的东方彻,秦世曜胸口闷痛,他有许多话想问。

      但秦世曜最终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在东方彻身边跪了下来。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他秦世曜作为驻守边关的骠骑大将军,私离驻地出现在这里,遇见了一心求死的太上皇的东方彻。

      这一切都已经乱套了。

      那些该问不该问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冬日的夜,静得可怕。

      两人无言静默许久,秦世曜猝然开口。

      秦世曜:“陛下,秦军永远效忠于您。”

      大逆不道的话语打破了夜的沉寂,在祠堂中回响。

      东方彻的声音没有波动:“是吗,那就把你的剑给我吧。”

      秦世曜:“陛下!”

      那柄被他踢至墙角的寒剑上还染着淡淡的薄红,他怎敢再将剑交到东方彻的手上。

      秦世曜:“陛下您何必如此!那狗贼挟天子害忠臣,若您真为此痛心,何不为凌云报仇,杀了那该死的奸人!”

      听着秦世曜低哑的吼声,东方彻没有动身,依旧望着那具棺椁,神色冷寂。

      东方彻:“我正是要为凌云报仇。”

      东方彻:“因为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秦世曜:“东方彻!”

      东方彻行为反常,话语荒唐,秦世曜觉得他疯了。

      秦世曜:“你到底……”

      东方彻:“你知道凌云是怎么死的吗?”

      没等秦世曜发泄荒谬的愤怒,东方彻便打断了他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张。

      那是封凌云的遗书。

      东方彻木然地看着遗书:“王明哲参他对我不敬……”

      臣对先帝,未有二心,以死明志,自证清白。

      东方彻:“他为了证明自己未对我不敬才……”

      秦世曜看着东方彻捧着那张惨白的纸,像是魔怔了一样喃喃着。

      东方彻:“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

      过往种种,苦涩绝望,无从诉说。

      东方彻跪在棺木前,麻木地说:“真正该死的人是我啊……”

      每一次。

      每一次,他都只能看着封凌云的背影。

      每一次,他都保护不了他。

      每一次,都是他害了他。

      哀莫大于心死。

      他再也受不住了。

      秦世曜:“他不是为了证明未对你不敬……”

      秦世曜看着遗书上短短的一句话,沉声开口:

      “他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他的清白。”

      若封凌云真的想为自己洗脱冤屈,大可认罪,蛰伏,联络势力,运筹帷幄,居于幕后与王明哲角力,待到时机成熟再将真相公之于众。

      封凌云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早就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怎会不知这政斗谋略。

      但他没有。

      他连假意认罪的缓兵之计都不愿用。

      秦世曜:“他在意的是在你心中的清白。”

      王明哲如何蒙蔽天下人他不在意,他只在意东方彻如何想,他不愿东方彻错误他,一刻也不愿。

      秦世曜:“若连你也不在了,还有谁能还他清白……”

      东方彻曾与封凌云亲密,但自他登基之后近二十年间,两人渐渐殊途,若论了解,秦世曜觉得东方彻并不比他了解封凌云。

      就像东方彻读不懂这句短短遗言中的苦心。

      秦世曜:“阿彻,你——”

      秦世曜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语倏地噎住。借着幽暗的烛火,他看到两行血泪从东方彻的眼角流下,一滴滴,砸落在单薄的纸张。

      东方彻:“世曜,把你的剑给我。”

      东方彻的声线终于带上了颤音,将痛苦展露,让悲伤溢出。

      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再生了魂魄,重回人间。

      东方彻:“还有……”

      “给我一匹快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元湛二十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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