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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嘉钰十年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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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钰十年,当夏日响起第一声蝉鸣时,皇都敞开了城门迎接骠骑大将军岳凯凯旋。
岳凯将军自建国初期便镇守北国边境,严防北狄部落侵扰中原,抢夺财物。北狄部落与岳军近年来摩擦不断,终于在嘉钰八年夏季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北狄部落联合起兵南下,向玄衡边境攻来,岳凯将军奉皇命领兵抗击,冲突逐渐发展成战争,一打便是两年。
岳凯挂帅亲赴一线,士兵们在岳将军的带领下奋勇厮杀,终是击溃了北狄军队,一路打至国境以北数百公里。
一个月前,北狄战败投降,部落联盟首领派使臣求和,以臣服玄衡岁岁纳贡为代价,结束了战争。
岳军大胜,班师回朝!皇帝陛下赐庆功宴款待骁勇的将士们,当众嘉奖,加官进爵,赏赐百千强。
皇都许久没有举办如此盛大的宴会了,宴会上来了许多人,歌舞乐声经久不停,觥筹交错,喜气渐盈。
宴会的主角,骠骑大将军岳凯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豪放地笑着,在一派热闹喜庆的气氛中起身举杯,朗声说道:“诸位,我有一个好兄弟,今日没能来参加我的庆功宴。我在此敬他一杯,祝他黄泉之下也能与我同享胜利喜悦。”
全场瞬间静默,歌舞乐声骤停,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皇后离世后这数月的血雨腥风,连碗碟相撞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冷汗浸透了官服。
不知所措的乐师舞女四下张望着不知是否继续,只得颤巍巍地跪了下来,等候吩咐。
在一片死寂的气氛中,岳凯面上带笑,将杯中酒水倾倒在地,空置的白玉酒杯重重落回桌面,碎裂两半,岳凯仍像没注意到一般高声喊道:
“满上!”
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岳凯,金色的眼瞳里涌动着暗郁的情绪。
李游心道不好,赶紧上前拉下岳凯把他带到了后厅。
李游:“别喝了,你醉了。”
战功显赫的骠骑大将军靠在李游身上,迷离的眼神聚了几次焦才看清李游,似是清醒似是糊涂地摆了摆手:“我没醉。”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迈步想回正殿,李游一把抓住他:“你去干什么?”
岳凯转过头,抬起手做了个举杯的动作:“我去喝酒……找凌云喝酒啊……”
李游赶紧按住他:“不能再喝了!岳凯,不要殿前失仪。”
“殿前失仪?”
岳凯大着舌头重复着李游的话,沉寂了一会,嗓音沙哑地苦笑了一声:“李游,凌云他不在了。”
在这盛大热闹的庆功宴上,只少一个人,岳凯竟觉得格外冷清。
岳凯抬手点了一下李游又点了一下自己,轻声念叨着:“你的,我的,我们的凌云……不在了。”
曾经一同征战沙场、交付后背的兄弟,曾经一起畅想盛世、把酒言欢的手足……不在了。
“当年他入宫前,数次写信提醒我多做准备,说北狄部落已有联合趋势,不出五年必起战争,果然不出他所料。好在我们战备资源一直充足,没落下风,可是……”
岳凯哽咽了。
“可是我这边仗还没打完,就听闻了他的死讯……"
“他这么健壮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说没就没了?"
“我连他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我就在自己的庆功宴上缅怀他一下都不行吗?”
“这……也算是殿前失仪吗?”
岳凯醉了。
醉的语无伦次。
醉的前言不搭后语。
他从他们少年相识的相互欣赏,讲到数次生死间的过命交情。他一面讲着封凌云太闷了,一面又讲着封凌云人好得出奇。
他讲了许久,久到皇帝陛下来到了后厅他都没注意到,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他才如梦初醒。
皇帝:“岳凯……”
李游立刻上前躬身:“陛下,岳大人喝醉了,我送他回府。”
岳凯:“我没醉。”
李游:“你醉了,赶紧回去……”
岳凯:“我没醉!”
岳凯高声喝道,充血的赤目紧紧盯着皇帝陛下,一字一句地说道:“东方彻,我没醉。”
听到岳凯直呼皇帝陛下的名字,李游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回想先前还担心岳凯殿前失仪,属实太保守了。
他确实没醉。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岳凯:“十五年了,东方彻。凌云,你,我,我们已经认识十五年了。”
岳凯:“这十五年风风雨雨,什么阵仗我们没见过?”
时至今日,岳凯回忆起封凌云,仍旧会想起他们初见时,那个持剑拍马,孤身杀入敌军斩获敌将首级,丰神俊朗的少年战士;仍会想起用兵如神,力挽狂澜,封疆万里的青年将军;仍会想起往年述职期相聚时,那个拨千斤之力,精明强干,游刃有余的榕州太守……
岳凯:“他没死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没死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他死在了你的后宫里……你怎么能让他死在你的后宫里!”
时至今日,岳凯仍旧无法接受封凌云的离去,更无法接受封凌云以这样的方式离去!
岳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东方彻,你给我一个解释!”
对东方彻的情意湮没于失去手足兄弟的悲愤,岳凯抓着东方彻的袖子,青白的指尖攥得明黄的皇袍皱褶一片。
岳凯:“你给我一个解释吧……阿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岳凯的声音越来越小,颤抖的气声终是盖过了话语,在空旷的后厅回荡。
此刻,无人出声。
悲剧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早有端倪,它有迹可循。
但身处因果之中,谁能察觉?谁能理清?谁能在他们相守的那一刻洞悉今日的结局?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
不知过了过久,嘶哑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年轻的君王低垂着头,细碎的额发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东方彻:“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是我……在未铲除世家势力之前,就自私地留他在身边……是我……肆意随性,使他成为众矢之矢……是我……害了他……”
低压、悲痛像潮水没过每个人的头顶,夺去稀薄的空气,带来无尽的黑暗。
无人生还。
话已至此,岳凯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一把脸:“你知道就好。”
自这天起,朝堂上针对世家势力持续数月的血腥打压,猝然,结束了……
第一世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嘉钰十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