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横变》》步南宫

8、第八章 逆世之物

　　幽暗的尽头，不一定是光明，幽冥的归处，也没有星空，所以李藏明白，他没有步入黄泉。
　　但身在何处？也完全不知，再睁眼，发现正困在陌生的两座大地之间。
　　这很离奇，也很荒诞，他的脚下是广茂丘陵，而头顶也是绵延望不到边际的山脉，天空反而在当中，除了云雾没有任何可触，亦或是敢靠近他。
　　日新月异，当一个轮回驶过，他终于忍不住眨下眼，然后画面既传，身体重得意识主导。
　　前方是片垂阳大湖，中央有座岛，相隔很远，可李藏清楚地看到对岸有无数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的人像，簇拥着一座空置的石窟。他喊不出声，寂静的湖面却激起涟漪，黄昏随之降下一分色彩，不知不觉中，湖水没过脚裸，那冰冷的触感瞬间裹住全身，快要将他溺毙，直至一声清晰可闻，直透其心的长叹结束，想逃的身被牵扯着来到岛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等着他。
　　“是你。”
　　话说出，李藏自己都觉得诧异，不过面前人虽然陌生，却肯定就是那一直让他躲藏，并给他取名为藏的人。
　　彼时的四周，石像仿佛有了生命，纷纷盯着来人，让他不寒而栗，反观老者始终淡然自若。叹道：“终究还是让你找到了。”
　　“你到底是谁？你......一直在我的梦里？”李藏觉得不可思议。老者道：“我是谁？或许你以为的，才是真正的我。”
　　“我不懂。”李藏照实回答，老者道：“现在不懂，不代表将来。但我希望在那之前，你能允许我继续在这儿。”
　　李藏疑惑：“你一直告诫我，让我藏起来，而你藏在我的梦里。我既然不能问你的名字，那至少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藏在这儿，或者说让我帮你藏在这儿？”
　　“躲避追究我的人，仅此而已。”老者抬起枯瘦的面容，李藏才发现他眼睛的地方只剩一对窟窿，很恐怖，回答道：“那你犯的一定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老者承认：“错误？呵，是啊，在他们眼中，我的行为确实不可饶恕。”
　　李藏有种被侵占的反感，可无法驱逐躲在自己梦境中的罪人。
　　老者似有读心术，也或许在这片梦境之地，什么也躲不开他的掌控，说道：“时机到了，我会离开。不过你能见到实体的我，看来有人催动了你的横基，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他说罢抬起手指，周遭虎视眈眈的人像包围住李藏，看着对方慌张的表情道：“我不会伤害你，毕竟你帮我藏了十五年。既然横道已经开启，我也真的很期待，我们的将来......”
　　周围所有汇聚成巨大的浪涛，空间又变得扭曲，破碎的声音也接踵而至，依旧是黑暗，以及挥之不去的痛，直到身前有东西抛来，李藏以为是救命稻草，伸手死死攥住，那物反抗挣扎，可他为求生已经顾不得许多。
　　废墟外，血蟾姥姥不惜自残已求得解脱，而废墟内的杜伏也如是，只他更为疯狂，在丧失理智的状态下，毅然将雷横发挥到最强级，刹那间，电闪雷鸣，让狭小密闭的空间被照耀得异常刺目。
　　李藏和羽三白同时惊醒，后者见喊是来不及，猛扑到李藏身前结出抵抗屏障，下一刻，内部整体爆裂开，又是番惊天动地。
　　“咳咳！！”
　　李藏不堪这一暴击，被轰出老远，但知道是羽三白在最后帮他抵挡，急忙四下寻找。
　　然而雷击还未消退，夜空可见的乌云愈来愈向下沉积，终于在找到奄奄一息的羽三白时，雷声破开数道缝隙，电柱降下，震得地动山摇，恍如白昼，让人以为就此魂灭，而等轰鸣远去，硝烟不在弥漫，原本茂密的松林竟被夷为平地，至于方才的地方，只剩道深不见底的巨坑，除此再没半点生息......
　　李藏抱着羽三白不断向下翻滚滑落，似乎这将人不碾碎不罢休的酷刑，永远抵达不到尽头，直到碰撞到凸起的阻碍，才使伤痕累累的躯干得以减速终止。
　　又是不见五指的无尽黑暗，但这次怀中的温度不减，方知又躲过劫数，李藏忙唤道：“先师！先师？！你怎么样？！别吓我！先师你醒醒！”
　　“别吵了。”羽三白的声音异常沙哑：“我本体没事，但这灵媒受创不小，短时间不能与你交谈了。所以接下来的路，暂时靠你自己走了。”
　　李藏悲喜交加，缓过神，才晓得泪珠满脸都是。
　　羽三白嗔道：“别以为黑我就看不到，这有什么值得哭鼻子的，这鹅不过灵媒，恢复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你忘了我是先师吗？”
　　李藏忙道：“那，那是不是寻到只新鹅，先师就能恢复如初？”
　　羽三白气道：“你以为能做灵媒的筑横兽是菜啊，到处可见？单这只鹅，我就寻了五年零八个月！算了，现在扯这些也没用。总之这段时间你多加注意，别与未知硬碰，这副鹅架可再禁不起你折腾了。”
　　他说完就陷入沉寂，再怎么唤也唤不醒，应该是自我调节去了，李藏也就作罢。
　　裂缝之下的世界崎岖陡峭，能有风灌入，还能呼吸已是万幸，哪敢奢望头顶始终的漆黑会豁然开朗。李藏拖着满身伤痛，熬不住饥渴难耐，打算闭目暂歇保存体力。
　　这次失去意识的时间可能很短暂，他没再有见到湖中岛，也没看到老者，是鼻腔被股异味闹得难忍，连连的喷嚏迫使他苏醒过来，尽管视线和清醒时一样依旧充斥着黑。
　　他反而诧异，在与地面遥不可及的地方，怎会有熟悉的木炭味？难道还有落难者？
　　李藏跟着嗅觉起身寻去，黑暗中，逐渐出现斑斑红色，异常明显。猛地止步，心道别不是横冲直闯跑到怪物的巢穴来了？！可观察后，前方的突兀一直处在静止状态，方壮着胆子靠近。
　　——原来那些红，是红水晶群，晶莹剔透，且多的望不到边。李藏也没想到他所在的故地居然隐藏着这么庞大的红晶洞，越往深处去，便明白木炭味是从何而来，就是这些红晶散发的。
　　他捂着口鼻穿梭其中，周围的气息让他有些不适，但视野变得明亮得多；逐渐宽阔的空间，那些红晶的形态也渐渐呈盛开的花朵那般，还是他从未见过的花，不禁感叹天地自然的鬼斧神工。
　　但红晶花虽美，茂密的却让李藏有些无从落脚，最后被隔绝在最密集集中之外，举步难行。
　　此时空气中的味道愈发浓烈，甚至漂浮起红色的流萤，在晶体相互陪衬出的光泽下，明知那并不是真实的，却生动地顺着相同的方向凝聚到中间；那站着名女子，至少在李藏的视野里，可以确定是个姑娘，青白的长裙，长长的黑发。
　　她为什么会在那？也是被怪物胁迫来的吗？李藏唤她，没有回应，或许她已经不测。
　　目前的情形，另寻出路是上策，可身在寂静和诡异中，李藏不想放弃任何可能，遂将羽三白绑在背后，忍着双脚刺痛，缓慢往那女子靠近。
　　风没有了，仿佛所有也静止了，李藏秉住呼吸，因为就在他历经万险，终于清楚看到女子时，似乎也甘愿化作流萤，自愿盘旋在她的身边不去——她很美，至少李藏被动了心魄，忘了痛处，挥退了自有意识以来积攒的所有阴霾，她是乌云散去，十隐十出的晨星，也是阴雨方息后的彩虹。
　　李藏想她醒来，想知道她是谁？是和他同在一座城里的人吗？或许是，只是被隐藏着，诸如这类问题的答案，迫切想知道。忍不住伸出手，可看到自己即黢黑又粗糙，还沾着血迹，忙缩回贴在裤脚上反复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