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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叛军 ...

  •   郑湘浑身发抖,恐惧的泪水涌了出来,努力捂着嘴不发声。

      然而外面的人看到青苔路上新鲜的脚印,怎么会不知道里面有人?

      士兵上前推了推,没推动。一个小将见状叫道:“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不然我们就撞开了。”

      殿内没有一丝动静,小将看向为首的魁梧男子一眼,又冲着屋内叫了一声。

      宫中其他人都不重要,但两个人至关重要:一人是当今皇帝,一人是怀孕的右皇后。

      跑了任何一个,都遗祸无穷。

      皇帝已经确认被烧死,但是右皇后却不见人影。士兵抓住太监宫女拷问,终于得到线索,推出右皇后就藏在飘雪阁。

      于是周王姜榕带人围了飘雪阁。一路上小将李文才嘀咕:“这狗皇帝竟然还有这么忠心的手下!”

      郑湘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她突然挺直腰背,在屋内吼了一声:“喊什么喊,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啊!”

      郑湘深吸几口气,拔掉插销,落日的余晖为她披了一层七彩战衣。她站在门口,眼睛一下子落到中央那人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郑湘从未见过如此魁梧的人。他披着黑色的铠甲,脸上铠甲上都是铁锈般的痕迹,那是凝固的鲜血,血腥味若隐若现。

      但是郑湘盛满怒火的眸子,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眼睛。这人的眼睛黑得就像深渊,眼神放肆,里面仿佛关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郑湘,郑湘感到仿佛鬣狗在舔舐自己的肌肤。

      她努力压下来自心底的恐惧,没有移开目光,对着那人道:“我听闻周王素来仁义,让士兵进妇人产房致使一尸两命,难道就是他所谓的仁义?”

      姜榕冲郑湘微笑,笑容带着无所顾忌的冷漠,道:“宫中进了贼人,各处都要搜一搜。”

      贼人?

      这群混蛋就是最大的贼人!郑湘想破口大骂,但是她忍住了。

      姜榕手一摆,领着几人进了门,路过郑湘时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进了殿内。

      郑湘的眼睛被那人腰间的佩剑闪了一下,她不由得想起了听到的民间惨闻。

      她放弃自由拼死拼活保下的人,却要被这人杀死。顿时,恐惧被愤怒代替,她几个跃步,取出靴子里的匕首,挡在众人的面前,目光狠狠地剜着为首那人。

      “是右皇后!她是右皇后!”那人背后的太监激动地喊道。

      姜榕眉头微微一挑,冲一脸惨白颤抖的徐纨素拱手,道:“在下乃周王姜榕,见过右皇后。”

      徐纨素摇着脑袋,有气无力道:“不要杀她们……求求你……”

      姜榕从容笑道:“右皇后误会了,在下在追拿贼人,既然此处无贼人,那在下告退,请右皇后安心待产。”说完,就带人离开宫殿。

      “叮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郑湘也跟着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姜榕出了宫殿,派人守在这里。李文才疑惑:“舅舅,咱们……嗯……”李文才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姜榕轻笑一声,道:“去找稳婆太医好生照顾右皇后生产。”一人应了一声退下。

      姜榕回头看了眼宫殿,问:“那个脏兮兮的凶丫头是谁?”

      “她胆子真大啊,敢对舅舅亮兵器的人坟头草都一尺高了。舅舅要不要……”李文才又比了抹脖子的动作。

      “杀人习惯了啊,臭毛病。”姜榕冲他说了一句,李文才摸着头傻呵呵笑。

      太监回道:“她……她是左皇后……”

      “左皇后郑湘天下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只有一双眼睛能看。”凶巴巴的像个狼崽子,姜榕的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

      “那就是左皇后,据说差点把妖妃砸死。”李文才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倒吸一口气:“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

      太监弯腰陪笑道:“可不是凶?连圣……罪人,她都敢吵架,气得罪人说,等她容颜老了,一定要杀了她。左皇后依然不怕,我们最服气的就是她。”

      太监说着偷瞄了一眼姜榕的神色,见他颇感兴趣,接着道:“左皇后能当事儿,宫女太监都想去她宫殿内侍奉,罪人在凌波殿几乎不杀人。”

      姜榕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太监,太监浑身一寒即刻不敢说话了。

      姜榕回到乾元殿,皇帝已经洗干净换了敛服,由几位部下守着。

      姜榕瞥了一眼,这皇帝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躲在小阁楼里被烟雾熏死,脸上的黑灰洗不干净,就像他曾经犯下了滔天罪恶,任时光流逝,依然刻在青史之上。

      军事祭酒柳温拱手,笑问:“主公,右皇后找到了?”

      姜榕颔首道:“她在飘雪阁生产。”

      柳温闻言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榕,又问:“请问主公如何处置?”

      “我不缺一双筷子。”

      听到这话,柳温笑起来:“主公胸怀天下。”

      皇帝自焚,姜榕入主皇宫,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皇帝下葬、新皇登基、稳定人心、分赐功臣……

      等姜榕与众人商议回到皇宫,已是深夜。他叫来辨认右皇后的太监梁忠,询问其生产情况。

      梁忠恭敬地回道:“启禀周王,太医和稳婆已经去了,右皇后还未产下孩子。”

      姜榕不置可否地道:“让太医和稳婆尽心竭力,务必使大人小孩平安。那个凶……郑湘离开没有?”

      “殿中诸人未有周王命令不敢离开,殿下……”梁忠偷觑了姜榕的神色,斟酌道:“郑主子必定想要亲自过来向殿下汇报右皇后的情况。”

      姜榕似笑非笑地扫过梁忠,仿佛能看透他心中的算计,道:“好生安排她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梁忠忙赔笑道:“是,奴婢遵命。”说罢恭敬地退去。

      太医与稳婆过来后,郑湘终于稍缓一口气,但她仍然紧紧盯着稳婆的手。

      夜晚降临,蜡烛将废旧阴森的宫殿照得亮堂堂的,苍白虚弱的徐纨素躺在床上,时而发出刺破心脏的尖利叫声。

      郑湘身上衣服变得又腥又硬,与殿内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冲到鼻尖,几乎让她做呕。

      “妹妹……”徐纨素发出虚弱的声音。

      “我在,不要怕。”郑湘坚定地安慰她。

      徐纨素的目光哀求地看着她:“我……我不行……了……妹妹求你……孩子……”

      郑湘的心一抽,毫不讳言地拒绝:“他是一个大麻烦,只有你不嫌弃他。你活着,将他养大。你死了,带他一起走。”

      冷酷无情的话让周围的人一顿,然后众人恍然,这就是左皇后啊。

      郑湘一脸坦荡地看着徐纨素,大难临头各自飞,她想活着,而不是收破烂的,什么麻烦都自己揽着。

      郑湘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话而愧疚自责。

      “太医过来,不管是给她扎针,还是开药,让她活着。”她道。

      这一夜过得极为漫长,寒意从外面浸入到骨头缝里,郑湘浑身冰凉。

      太阳从燃烧中的红霞中诞生,新生儿像猫崽子一样哭泣,徐纨素躺在榻上虚弱无力。

      郑湘站了几下,没站起来,双腿又僵又麻,双唇发白。

      “香兰,我们回去。”郑湘与香兰相互搀扶出了宫殿。

      宫殿外面依然围着兵士。两人走到出口,守卫双刀交叉阻拦二人外出。

      郑湘抬起头,问:“周王可有命令不让我们外出?为何阻拦我二人?”

      “殿外危险,还请左皇后留在飘雪阁。”守卫道。

      郑湘深吸一口气,飘雪阁吃的用的穿的什么都没有,她身上又腥又臭,衣服上满是血迹和泥土,她受不来了了。

      如果要回到那个沉闷压抑满是血腥味和臭味的飘雪阁,她宁愿去死。

      郑湘柳眉一竖,大力推开守卫的手,道:“要我死,直接去请周王的命令,匕首、白绫、鸩酒,我奉陪到底。”

      守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胆大的人,冷不丁地被她推开,与同袍面面相觑。

      “跟上!跟上!”百夫长一挥手让几个士兵押在左皇后后面。

      郑湘一脸气势地回到凌波殿,但回来看到殿内尚未清洗干净的血迹,想起昨日见到的尸首,心中忍不住颤栗。

      “主子……”香兰抬头看向郑湘,不知所措。

      郑湘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坐下,缓了缓心神,咬牙道:“咱们还住在这里,你去给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

      然而,凌波殿被洗劫一空,华丽的衣服不是被抢走就是剩下几只袖子,稍素的衣服随意地仍在地上,满是脚印。

      香兰最后找出一套自己未上身的衣服让主子换上。

      郑湘换下外衣,看到上面的脚印,又怒又羞,那个什么狗屁周王一定会嘲笑她,堂堂左皇后,竟然被人踢打。

      郑湘低声咒骂,她又累又困,心神俱疲,骂了几句,换上衣服就躺在榻上睡觉。

      “你也睡一觉,外面有守卫,安全着呢。”郑湘临睡之前对香兰说。香兰也是累极,也躺下来睡觉。

      直到晚霞满天才醒,郑湘腹内空荡荡的,嘴唇干裂,沙哑着喉咙道:“香兰,给我水。”

      一杯甘甜清冽的水像初春雪水融化的小溪一样,滋润着郑湘的全身。

      喝完水,郑湘就像经冬的春上一样萌发出勃勃的生机。

      “外面怎么样了?”郑湘一边问,一边抓起小案上的馒头往嘴里塞。馒头又硬又干,但是她太饿了。

      “奴婢看到乾元殿被士兵围着,宫里也不见宫女太监,奴婢这是去厨房要的水和馒头。”香兰是被守卫押着去的,她生怕士兵手中的刀从背后穿透自己的胸膛。

      郑湘吃完馒头,趴在窗户边,偷瞧外面,七八人牢牢守住宫殿门口。

      但她又能去哪儿呢?兵荒马乱,或许呆在秩序恢复的宫中,才能保护好自己。

      “主子,咱们……”香兰抿着唇,欲言又止。

      郑湘惊惶不安,前路生死莫测,她伸手揽住香兰的头,道:“不怕,你是宫女,没事的。”

      “但是主子呢……”

      香兰的话仿佛一道利刃刺入郑湘的心脏,她呢?

      是进尼姑,剥离生命中所有的色彩,只剩下那缁衣一样的黑?

      还是一条白绫,了却她的性命?

      郑湘放开香兰,擦了擦眼睛,道:“周王连怀孕的徐纨素都没有杀,怎么会杀我?别胡思乱想。”

      “来,咱们把凌波殿收拾一下,能住多久就住多久,以后……”以后怕是住不了这样好的地方了。

      殿内的碎瓷扫做一推,脏衣服放到衣篓中,撕碎的帷帐重新补好……

      两人一直清扫到夜幕落下,一盏油灯在空旷的宫殿里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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