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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画皮画虎难画骨 ...

  •   吃过晚饭,距离天黑尚早,柳幸幸在畜棚里喂鸡,她脚边小狗也挺忙的,帮她叼盆子、叼勺子,尾巴摇得欢快。

      这狗腿模样,陆迢不屑。

      从晏宅回来至今,柳幸幸什么话也不曾多说,神色怏怏,没有胃口,越发勾起陆迢的好奇心,他在廊下躺椅里坐着,扇风乘凉,故作随口一问:“晏夫人今日带你去绣房?”

      柳幸幸回道:“是在厅里和晏夫人一起绣的。”

      “厅里人很多?”

      “也没有,后来她们都出去了,只剩下我和晏夫人,还有慧嬷嬷。”

      陆迢没能从字里行间套出话,只好作罢,另说一件事:“晏夫人有一个绣房,你若有本事留下,能省去多少事。”

      柳幸幸心头一跳,这话难道是在赶她走?也对,陆迢本就不喜她在这,如今逮到机会,当然要这么一说了。

      正在她难受间,只听陆迢继续道:“晏夫人让你明日还去,显然是看中你,这等好去处,你何必舍近求远?”

      话似当头一棒,柳幸幸疑惑回头,陆迢一边扇风一边瞪眼:“怎么?听不懂?意思就是争取留在晏宅,晏家不倒,你今后不愁。就算谁人不怀好意,你多留个心眼,争取做晏夫人跟前的红人,也强于其他地方,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会打起来,战乱你又能去哪里?”

      说到后边,陆迢可谓是真心话,柳幸幸能感觉到,她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样揣测陆迢,万分愧疚的同时,也生出无限感激,颤声谢过:“我知道了,谢谢恩公。”

      她说得真心实意,还抿开一点笑,在这里吃好喝好过去两三个月,没有当初瘦骨嶙峋的样子,双颊起肉,眸中神采。

      陆迢一时升起别样情绪,别扭偏过头,扇子扇风更快了:“哼,晏夫人明日让你留下你就留下,也省得天天接送你。”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麻烦。”

      说罢,他起身招狗出去遛弯,小狗欢快摇着尾巴走在他前头,还回头跳脚催促,这缺心眼的模样,一点也不知道陆迢有多嫌弃它。

      可柳幸幸并不担心陆迢会把它卖了,他就是嘴上骂骂而已,当真平等对待所有,管什么亲戚邻居,他连一条狗一只鸡都不放过。

      柳幸幸不禁觉得好笑。

      至于陆迢方才说的留在晏宅,留吗?她从未想过今后要走这样的路,似乎、也是可以的,其他地方一定会更好么?如果战乱,是不是死路一条?

      ……

      次日,柳幸幸跟着陆迢再去晏宅,她来得早,守门的少年为她引路,带她到晴山院的花厅等候。

      昨日柳幸幸的事已经传遍上下,哪里是传说中那样可怖,相反怯弱可欺,所以三个小丫头特地围到她身边去。

      柳幸幸只看见豆绿色的裙摆有如浪花浮动,在她身边转,还介绍自己叫青黛、叫红芍、叫白芷,青红白,她不太对得上号,又听她们嬉笑问:“你是天生如此的吗?”

      “会不会天天掉发?隔壁黄爷爷的白发都掉完啦,你能把头巾拿下来我看看吗?”

      “眼前会不会蒙着红光?那你怎么绣东西?”

      柳幸幸低着头一一回道:

      “是的。”

      “不会。”

      “不会。”

      听言,三个小丫头在她身后交换眼神,白芷手里端水盆的,故作被裙摆绊倒,“哎哟”一声,半盆水直泼向柳幸幸身后,快得她来不及反应,身上一凉,连连往边上躲开,身旁的人在推搡间撞了她一下,她没注意脚下阶梯,踩空摔出廊道,脑袋磕到地面,咚的一声,头晕眼花。

      一时几人神色慌乱,但眼里的得逞讥笑一个传递一个,掩唇憋住笑声,围上去故作关切:“哎呀你没事吧?”

      “都流血了。”

      七嘴八舌的问候,柳幸幸听不清,头顶上围着的人影忽大忽小,光线时明时暗,她摸摸被撞到的地方,有些湿润温热,渐渐地,从白发里渗出鲜红的血。

      “这怎么能去见夫人?处理一下伤口。”

      “你能起来吗?”

      “走吧,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再见夫人。”

      柳幸幸坐起来,摸了摸额角热流,立马用帕子捂住血,勉强站起来,正是夏日,穿得少,一盆水从后边泼来,裙子贴着身体,她抖了抖,才显得不那么狼狈尴尬:“我想见……琳琅姐姐。”

      白芷嗤道:“琳琅姐忙着呢,哪有功夫见你?”

      柳幸幸这时候牢记陆迢的话,除了晏清光和江姮,还可以信一信打点过的琳琅,其他人都不能信,遂道:“我认得晴山院的路。”

      白芷抬高声音:“你湿了身,如此不得体走动,这院里多少男子,又不是在你家中,没规矩!”

      这最后的骂声惊醒被这突发状况搞懵了的守门少年,忙低下头:“劳烦姐姐们给她带路……”说完他停顿一下,又补上一句,“等陆捕爷来接人,我再来传话。”

      一听到“陆捕爷”,三个姑娘明显慌了一下,青黛是当中最大的,脑袋灵光转得快:“去吧去吧,哎呀真是倒霉,白芷你下次小心点,换成是贵人冲撞了怎么办?”

      “知道了青黛姐。”白芷嘴上道歉,神态却不是那么回事。

      随着守门少年的离开,三人拉着柳幸幸去到下人舍房,这里人不多,侍女们都已经干活去了,只有零星四五人看来,多问一句怎么回事,青黛立马挥手一笑:“没什么,走路摔了一跤打翻水盆,给她换身衣裳。”

      其他人便也走了。

      柳幸幸被三人推着进屋,趔趄摔倒在地,只见门一关,光线暗下,抬头是三个侍女居高临下盯着她,嘴巴是笑着的,眼神却像是要吃人。

      柳幸幸快速打量四周,这屋子里左右两列床榻,十几张并拢在一起,被褥叠放整齐。

      “你们、想干什么……”柳幸幸撑着地面想要起身,被青黛踩住右手手背,力道还不断往下加,她痛呼一声,一手抓着那脚腕要抽出来。

      “哎呀真抱歉,不小心踩到你了,没事吧?”青黛移开脚,蹲下来抓住那被踩得发红的手,捧在眼前仔细瞧。

      柳幸幸挣脱不开,紧紧盯着青黛揉着她的手,还吹气,可从青黛的面无表情里,似乎下一刻就会用力,将她的手捏碎掰断。

      她惊颤出声:“夫人不见我去,一定会找来的……唔……”

      一只块手帕忽然塞进她嘴里,然后被手用力捂住,紧接着钻心的疼从小指传来,一声骨头咯嚓声,她的叫声被卡在喉咙里,青黛的笑声传进耳朵:“因为你衣裳湿了,还摔破血,咱们带你来换衣裳顺便处理伤口,大家都知道啊。”

      白芷附和点头:“就是就是,你少不识好人心了,红芍姐跟你身形差不多,你就穿她的吧。”

      说着就要来扒柳幸幸的衣裳,柳幸幸下意识抬腿一踢,正中红芍小腿,红芍吃痛,表情发狠:“白芷出去。”

      白芷哼声出门,到外头放风。

      柳幸幸反抗的双手也被高举过头顶,被青黛双膝压住手掌。而红芍则坐压在她腿上,抓着她的腰肉手臂又拧又掐。

      不亚于掰小指的痛让柳幸幸扭身挣扎,叫不出声,喉中痛苦呜咽,疼痛遍布全身,密密麻麻,只听她们在笑,在说:“妖怪也想进咱们绣房?美得你,劝你识相离开晏宅,夫人不过一时新鲜,可怜你罢了,还敢找琳琅姐?”

      “咱们也是为你好,你要知道,祝寿图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被你这晦气人一碰,出了差池,都得砍头,懂吗?懂吗!”红芍下手越发狠,扒了柳幸幸的衣裳继续掐,面容狰狞。

      “别把人弄死了。”青黛好心提醒。

      红芍这才停手,捏住柳幸幸的脸:“也不会什么妖法,莫不是人和哪只畜生苟合下来的野种?才长这幅模样?”

      柳幸幸双目通红,连着眼眶、瞳孔,可被捂着嘴,什么也说不出,青黛凑近了观察,手指扒拉她的眼睛和头发,免念叨着:“红色的,还有白头发,难道是兔子?一只公兔子?”

      红芍不禁嫌弃道:“听说兔子发情起来很……噫……”

      羞辱声刺穿柳幸幸的耳朵,已经力竭的她再度挣扎着要反驳,手脚嘴巴被二人压制,青黛恍然:“这么激动,看来猜对了。劝你识相点,离开晏宅,不然,我就把你娘和你的野兔爹是怎么苟合的告诉大家,为了脸面,老爷夫人不必多说,到时候陆捕爷也会嫌弃你,就为了参与祝寿图,丢掉后半辈子的庇护,得不偿失,你选选呢?”

      二人满意看到柳幸幸惊恐的眼里泪水簌簌,红芍一个眼神,青黛就松开她,好心扶她起来,把干净的衣裳披在她身上:“好了,别哭啦,我们这就送你出去,你认得回去的路吧?”

      柳幸幸身上疼意不止,又被两人扒光了换衣裳,时不时又掐拧两下,青黛笑着说:“你回去可藏好了,不然,陆捕爷还以为你被男人带进巷子里去乱搞,一定会赶你出门,扶花镇的人会逮着你拿去烧了祭天,听到没?”

      见她颤抖不语,红芍揪住她的耳朵:“聋了?哑巴了?听到没?”

      柳幸幸耳边充斥尖锐辱骂与笑声,将她的背脊压弯,如千斤巨石,砸疼她的身体,被揪住头发逼着点头,她们才满意,然后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臂出门,门外的朝阳金光刺疼她的眼睛。

      青黛道:“一盆水而已,她就突然发热了,要带她出去瞧瞧大夫,手都摔断了,真是的……”

      白芷手背碰了碰柳幸幸的额头,一脸笑意面对她痛苦狼狈的神色:“那快些去吧,别把病气传给夫人,我去和琳琅姐说一声,等病好了再来。”

      柳幸幸看着白芷轻快的步伐,那包裹在明艳纯真之下,是一副森森白骨,人之血肉披盖其上,助她在艳阳之下作恶。

      青黛红芍二人看似亲昵挽着柳幸幸的手臂,实则押得她动弹不得,逢人就是她病了的说辞。

      柳幸幸看着门愈来愈近,出了这道门,会发生什么?

      她可以想象到,青黛红芍二人会把她送到门外,仰起人畜无害的笑脸问要不要送她去医馆看病,暗地里拧着她的皮肉威胁,她基于恐惧而不得不拒绝这份“好意”,然后一路走回不属于自己的扶花镇,傍晚时候面对回来的陆迢,青黛红芍已经用行动说明她的手指被“摔断了”,江姮再找来,陆迢也会这么回应。

      这扇门一但关闭,就不会再为她打开。

      柳幸幸害怕得落泪,从心与身的疼痛里维持那一丝柔弱如蒲草的清醒,和先前的走投无路不同,她如此靠近生的希望,已然在艳阳之下大声斥责过所有人,又岂敢被这份威胁、这份惧意所碾压?

      像在文长开和葛三余手下脱身,像爬上屋顶那样奋力往上蹬,身体里蕴藏的力量远比肉眼可见的要多、要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画皮画虎难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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