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见西楼月》寤藜

21、真心

　　随着最后一个病人痊愈，洛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街上再次摆满了小摊，路过的旅人又能进城歇脚，城中的商户也与外界恢复了贸易往来……整座城市焕发出新的生机。

　　见到这番景象，东方霁华和白佑麟的心都落了地，两人已经在洛城耽搁了太多时间，如今洛城转危为安，他们也该收拾东西回京城了。

　　“这就要回去了？”洛思羽写字的手一顿，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医馆的东方霁华和白佑麟，神色带着不情愿，“不再多待几天吗？”

　　“不能。”东方霁华无情地说道。

　　“为何不能？”洛思羽放下笔，起身平视东方霁华，浑身气势不输东方霁华半分。

　　“朕能让你自由活动已经是特别开恩了，你莫要得寸进尺！”东方霁华拳头紧了紧，眼底染上愠怒。

　　白佑麟看这两人一派要打起来的架势，连忙上前将两人隔开，同时对洛思羽解释道：“曜国使臣要来了，陛下需要回去接待，再晚就赶不上了。”

　　“这样啊……”洛思羽垂眸沉思片刻，摆了摆手道，“那就回呗。”反正去哪都是被关，他也懒得挑了。

　　两日后，东方霁华和白佑麟带着洛思羽以及一众随行之人启程回京。

　　马车发动时，洛思羽突然心有所感，他掀开窗帘往外看去，正好望见一男一女戴着纱笠站在桥上，女子穿着熟悉的白衣墨裙，男子则是一身红衣，衣袂随风扬起，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点燃了洛思羽沉寂多日的双眼。

　　我们会再见的……洛思羽默默在心里想道，嘴角也不自觉开始上扬。

　　骑着马跟在后面的杨牧谣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茫然地看着洛思羽的笑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每个人生来都是自由的，你难道就没想过为自己活一次吗？」

　　彼时杨牧谣刚被柳煜戳破身份，一向和善的蓝衣公子并没有因为她的目的不纯就恼怒于她，反而还笑着对她说了这句话。那是杨牧谣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是以她从不曾忘记那个笑容，如今想来，眼前洛思羽的笑竟是与那时的柳煜像了八分。

　　“太像了……”杨牧谣皱眉，喃喃道，“像得……就像同一个人一样……”

　　“首领，你在看什么？”见杨牧谣一直盯着洛思羽看，时不时还喃喃自语，旁边的暗九被勾起了好奇心。

　　“没看什么。”杨牧谣回神，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不着痕迹地替洛思羽挡住了暗九探究的视线。

　　回到京城，东方霁华先是顶着白佑麟看怪物一样的眼神，送了白佑麟一个装着一堆硬木条的奇怪香囊，之后又真如之前所言过继了一个孩子，取名东方旭。

　　旭者，日之初生，光明的象征。

　　白佑麟大概懂了东方霁华的心思，然朝野上下可无法理解东方霁华的想法。他们本就对皇帝无端过继皇子颇有微词，后来又听说东方旭那孩子来路不明，并非皇室宗亲血脉，这下可不就炸了锅？一群没事干的大臣天天奋起直谏，谏得东方霁华耳朵都快起茧了。最后实在不得已，东方霁华只能放出白佑麟，那些大臣们迫于白佑麟的威压，终于不再跑到东方霁华面前反对。

　　小皇子似乎很喜欢白佑麟，他每天都缠在白佑麟身边，非要白佑麟带着他做事，令白佑麟十分无奈。有了这么个粘人精，白佑麟待在皇宫的时间大幅度增加，对此东方霁华十分满意，索性大手一挥，下旨指定白佑麟当小皇子的武学师傅。

　　这下，白佑麟是真的没时间做别的事了，白天他要在皇宫哄别人家的孩子，晚上他要回家带自己家的孩子，有时候如果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太闹腾，他可能还得留在皇宫里负责哄睡，这生活过得可谓是多姿多彩、鸡飞狗跳。

　　“你别太宠他了。”

　　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白佑麟再次留宿皇宫，这次在东方霁华的强烈要求下，他半推半就地同意了与东方霁华抵足而眠。

　　“我只是在做我的分内之事。”白佑麟仰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的雕花。

　　“你对我就没这么好。”东方霁华扳过白佑麟的身子，将人圈进怀里，头埋在白佑麟颈窝中，酸溜溜地说道，“怎么，难道你更喜欢小的？”

　　白佑麟斜了东方霁华一眼：“他还是个孩子。”言下之意便是，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好意思跟小孩子争宠？

　　“那我可不管。”东方霁华笑眯眯地抬头，搂着白佑麟的手臂越收越紧，“反正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你到底是要那个小的，还是要我这个大的？”

　　白佑麟目光沉静地看着东方霁华如水般温柔的深蓝双眼，半晌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思考东方霁华的问题。

　　“阿曦？”东方霁华出声催促。

　　白佑麟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如果他不是你的孩子，我是不会管他的。”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他的答案不言而喻。

　　“啊……”东方霁华愣住了，虽然他平时在白佑麟面前口花花得厉害，但那都是建立在白佑麟的冷淡上的，一旦白佑麟真的给了什么回应，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挺好。”不知道说什么，东方霁华只能再次埋首于白佑麟颈窝中，整个人安静下来。

　　白佑麟闭眼，抬手轻轻拍了拍东方霁华的背。

　　良久，终于收拾好心情的东方霁华松开了白佑麟，翻身躺回原位，语气稀松地说道：“再过几天曜国使臣就要到京城了，据说这次是由百里宁亲自带队的。”

　　“百里宁？”白佑麟睁开眼，抬头看向东方霁华，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会来？”

　　“为什么会来？”东方霁华无声的勾了勾唇，神情高深莫测，“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啊……”

　　众所周知，青国皇帝东方霁华与曜国太子百里宁天生八字不和，彼此相看两相厌，连带着青曜两国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当然，曜国自身实力强劲，又与青国相隔万里，交不交好青国对他们来说并无太大区别。两国几十年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现在曜国突然想与青国建交了？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次日，白佑麟出宫，东方霁华闲着没事做，便也跟着白佑麟一同去了将军府。

　　“爹爹回来啦！”甫一进门，白暮深就像小炮弹一样扑进了白佑麟怀里。

　　“嗯，回来了。”白佑麟温柔地摸了摸白暮深的头，“昨晚睡得好吗？”

　　白暮深皱了皱眉，抱着白佑麟满脸苦恼地说道：“没有爹爹在，睡不着。”

　　“抱歉。”白佑麟垂眸，他无法承诺会一直陪着白暮深，只能苍白地道歉。

　　“没关系。”白暮深后退几步，仰头看着白佑麟，目光坚定地说道，“我知道爹爹很忙，我会努力学会独立，不会给爹爹添麻烦的。”

　　“不会添麻烦。”白佑麟眸光微黯，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连语气都带上了伤感，“你现在还小，无须逼迫自己。”

　　这边正沉重着，一直在后面装背景板的东方霁华却站不住了，他直接开口打破了白佑麟的伤感：“我说，你俩不必这么难过吧？小暮深要是想跟阿曦待在一起，以后直接跟着阿曦去皇宫不就得了，正好旭儿还能多一个玩伴。”

　　白佑麟哑口无言，白暮深则是满脸好奇地打量着东方霁华，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你爹爹的朋友，你可以叫我东方叔叔。”东方霁华弯腰抱起白暮深，对着白暮深和蔼地说道。因白暮深的眉眼与白佑麟有几分相似，所以东方霁华还是挺稀罕这小孩的。

　　白暮深转头看向白佑麟，见白佑麟轻轻点了点头，才搂着东方霁华的脖子害羞地喊了声“东方叔叔”。

　　见白暮深的反应如此可爱，东方霁华的心不由得软成了一片，他控制不住地在白暮深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叔叔家里有个跟小暮深差不多大的弟弟，小暮深以后要是有空的话可要经常去找弟弟玩呀。”

　　白暮深的脸彻底红成了苹果，他慌张地低下头，双手捂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的。”

　　“哈哈，男孩子太容易害羞可不好！”东方霁华大笑着伸出手，似是想捏捏白暮深红得像是滴血的耳垂，却在半路被白佑麟拦住。

　　只见白佑麟皱着眉道：“暮深胆子小，你别欺负他。”说罢，他把白暮深从东方霁华怀里捞出来，放到地上让人自行离开。

　　“阿曦生气了？”瞥了一眼跑得跟兔子一样快的白暮深，东方霁华后知后觉地转头看着面色不渝的白佑麟，陪笑道，“我只是喜欢暮深，想逗逗他而已，没有要欺负他的意思。”

　　“我知道，我没有生气。”白佑麟淡淡地说道。

　　“真的？”东方霁华明显不相信，他一步步逼近白佑麟，吓得白佑麟连连后退。

　　很快，白佑麟退到了墙角，后背被墙抵着，没办法再挪动。东方霁华如愿凑近了白佑麟，两人此刻挨得极近，鼻尖几乎快要贴在一块儿，呼吸也不分你我地纠缠在一起。藏青与墨黑在空气中交错，彼此的情绪和心思在对方眼中均无所遁形，白佑麟在东方霁华眼中看到了星辰大海，而东方霁华则在白佑麟眼中看到了无尽深渊。

　　“你这样，可一点都不像没生气的样子。”东方霁华目光灼灼地看着白佑麟，沙哑着嗓音说道。

　　白佑麟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双眼波澜不惊地盯着东方霁华。

　　“乖。”东方霁华眉眼弯弯，他伸手托住白佑麟的后颈，头低得更深，说话语气也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我只喜欢你，只欺负你……”

　　感觉到唇上传来一阵温热，白佑麟愣了一会儿，脑内闪过无数想法，脸色也变幻莫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闭上眼，抬手环住了东方霁华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