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见西楼月》寤藜

19、瘟疫

　　偌大的柳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震惊了整个洛城，也让东方霁华措不及防。一时之间，洛城境内议论纷纷，有人说柳家人是悄悄搬走了，也有人说柳家人怕是惹上了什么大人物，被秘密抓走了，不管是哪种说法，都说明了一个事实——柳家不简单。

　　“这柳煜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在暗阁的监视下把柳府搬空？”东方霁华站在窗前，眉目间尽是抹不去的忧虑。

　　“柳煜此人，深不可测。”想起自己刚到江南没几天就被柳煜识破的黑历史，杨牧谣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柳府的这段时间，属下从未看透过柳煜。”

　　“是朕低估了他。”东方霁华嗤笑一声，眸色渐渐变得幽深，似乎在氤氲着某种风暴，“朕早该知道，能与朝廷钦犯搅到一起的，根本不可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为了追查柳家人的下落，东方霁华暗中派人将洛城翻了个底朝天，还没等他查出个所以然，一场来势汹汹的瘟疫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洛城。

　　曾经热闹繁华的城市眨眼间沉寂下来，没被传染的人把自己封闭在家里，不敢与外界接触；重病的人躺在各个医馆里，用汤药吊着命；剩下的染上了病但情况不危急的人，由于医馆的空间不足，只能挤在医馆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煎熬地度过每一天。

　　短短几日过后，洛城渐渐被绝望笼罩，城内及附近城镇的医师皆对这场瘟疫束手无策，而御医又远在京城鞭长莫及，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天，东方霁华与白佑麟一同为医馆送药。两人站在医馆外，远远看着从医馆里抬出来一具具尸体，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阿曦，我们该怎么办？”东方霁华神情凝重地看着医馆的方向，心绪纷杂如一团乱麻。

　　“不知道。”白佑麟低声回答，目光同样难掩沉重。

　　“你总拿这句话来敷衍我。”东方霁华无奈地摇摇头。

　　“可陛下从来没有计较过我的敷衍。”白佑麟平静地说道。

　　听闻此言，东方霁华愣了愣，道：“我一直以为你对这些毫无所觉，没想到你竟然都看在眼里。”

　　白佑麟眼眸微敛：“陛下对臣的好，臣不止看在眼里，还都记在心里。”

　　“阿曦还真是犯规。”东方霁华失笑，心头渐渐泛起一阵暖意，看向白佑麟的目光也变得灼热而温柔，“不过嘛……光记在心里可不够，阿曦还得回答我一个问题。”说话间，一个脸色苍白的人从旁边走过，东方霁华下意识瞥了那人一眼，紧接着心神莫名恍惚起来，嘴也开始不受控制：“阿曦，倘若有一天我发生了意外，你会伤心吗？”

　　白佑麟抬头凝视东方霁华茫然的双眼，面容沉静如水，让人无法看透他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叹一声道：“陛下莫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东方霁华哑然，盯着顾左右而言他的白佑麟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轻嘲道：“算了。”

　　白佑麟转过头，避开了东方霁华黯然的视线。

　　两人坐着马车赶回住处，刚到门口白佑麟便一溜烟躲进了屋子里，东方霁华没去管他，自顾自回了自己的房间，顺着密道走进了地下的暗室。

　　“皇上又来串门了？”听见脚步声，被绑在刑架上的洛思羽缓缓睁开眼，对着阴影处的东方霁华不假思索道，“可惜了，不管您来多少次，我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您要的东西，我没有。”

　　“朕这次来不是为了向洛公子要东西的。”东方霁华沉声道。

　　“哦？难道草民还有什么是值得尊贵的陛下惦记的吗？”洛思羽嗤笑。

　　“这段时间，洛城瘟疫肆虐，百姓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中。”东方霁华走到洛思羽面前，脸色透着前所未有的苍白，“素闻洛公子乃‘萍踪医仙’文楚熹的高徒，医术精妙绝伦，朕希望洛公子能出手解救洛城百姓。”

　　洛思羽目光微黯，心有不忍，但嘴上还是不肯放过东方霁华：“呵，陛下希望我就得去做吗？您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朕以为洛公子应该是个善良的人。”东方霁华笑笑，“而且朕记得，洛大人一直是个心怀百姓的好人，洛公子作为他的儿子难道不应该遗传了他的美德吗？”

　　“原来陛下还知道我爹是个好人。”洛思羽冷冷地盯着东方霁华。

　　“那洛公子现在肯同意了吗？”东方霁华丝毫不在意洛思羽的冷脸。

　　洛思羽疲惫地闭上眼，无声地妥协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东方霁华心下稍安，想说的话也顺利地脱口而出：“这次算朕欠了洛公子一个人情，待此间事了，朕不会再执着于洛公子保护的东西，但洛公子必须随朕回京城。”

　　东方霁华的松口，让洛思羽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从地牢出去后，洛思羽天天在各个医馆和救助点之间来回奔波，救众人于水火。久而久之，洛城的百姓渐渐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凡是经洛思羽手的病人，就算不能痊愈，病情也不会继续恶化。

　　这对大家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病情不恶化代表可以拥有更长的等待救援的时间，只要还能等就一定有痊愈的希望！意识到这一点，洛城百姓精神大振，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因着洛思羽身份的特殊性，东方霁华总会在洛思羽外出时派人跟着，名曰保护，实为监视。这日，轮到白佑麟执行“保护”任务，他天没亮便起了床，打算早点去接洛思羽。然而正当白佑麟准备出门时，向来不愿挨洛思羽边的东方霁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拖着弱不禁风的身体随他一块出门。白佑麟自是不肯，于是两人在门口起了争执。

　　吵到一半，白佑麟瞥见站在路口的洛思羽，便果断放弃与东方霁华扯皮，转身走到洛思羽面前向洛思羽打招呼：“文公子早，数日不见，不知公子近来可还算安好？”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自柳府一别后的第一次见面，之前白佑麟虽然知道洛思羽被东方霁华找了出来，但他一直在别的地方帮忙，无缘与洛思羽相见。

　　“白将军早。”洛思羽面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眼里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他不着痕迹地悄悄打量白佑麟，待目光触及白佑麟淡定的眼神时，他心底若有所悟：“劳将军记挂，思羽这段时日过得十分顺心。”

　　“你们俩很熟？”东方霁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佑麟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对面的洛思羽，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刚到洛城那晚，我在追黑衣人时迷了路，当时文公子夜游路过，好心的给我指了方向。后来我查到一些关于黑衣人的线索，寻了个时间顺着线索找到南街，正好遇见了从柳府出来的文公子，我俩在柳府门口简单聊了几句，交了朋友。”白佑麟解释道。

　　“是这样吗？”东方霁华脸色稍霁，但看向洛思羽的眼神中仍然带着不善。

　　“确实是这样。”洛思羽微微颔首，“文某与白将军一见如故。”

　　听到这话，东方霁华刚有所好转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糟糕，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在白佑麟和洛思羽之间来回游荡，不知过了多久，他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走开了。

　　“他生气了。”洛思羽冷静地陈述道。

　　“让他气，过会儿就会自己好了。”白佑麟不为所动，似乎已经被东方霁华闹腾麻木了。

　　“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需要关心照顾。”洛思羽意有所指，“他的脸色很不好。”

　　白佑麟不置可否，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饼，递给洛思羽：“文公子将就着吃吧，一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谢谢。”洛思羽接过饼，张嘴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如今局势太过混乱，也不知道这压抑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压抑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光明会到来。”白佑麟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

　　“但愿吧。”洛思羽眸光一暗，似是不经意地感慨道，“南街有一家我极喜爱的饭馆，因一些私人原因我已多日不曾去过，不知它现在如何了，等我出去的时候它还在不在？”

　　白佑麟偏头看向满脸怀念的洛思羽，眼神里盛满深意：“灾难并不会毁灭所有，文公子大可放心，它会在的。”

　　“那便承将军吉言了。”洛思羽转过头，对着白佑麟勾唇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天色大亮才到达医馆，彼时洛思羽的饼尚未吃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将剩下的饼重新包起来，珍而重之地揣进了口袋里。

　　有了白佑麟的鼓励和开导，洛思羽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不止心态变得好了，医术更是愈发精湛起来。经过一番研究，他成功改进了药方，新药方药效极好，许多原先无法治愈的病人都因此恢复了健康。

　　很快，洛城里又有了欢声笑语，这座被恐惧和绝望短暂伤害过的城镇即将焕发新的生机。

　　然而，就在大家满怀希望的时候，东方霁华却意外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