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没有坏天气》一只橡皮檫

4、第 4 章

　　英国的冬天要从十一月持续到来年的三月。这里漫长而压抑的冬季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顾青舟出生在南方，一个以湿冷著称的城市，还不提供暖气，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熬的。
　　相反，在她眼里，这里的冬天很稳定。

　　至于阴沉的天气致郁这件事，就更不存在，她心理的乌云不比天上的少，早就免疫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带伞。她是一个不爱背包的人，没有地方可以装伞。但又害怕秃头，不敢像伦敦人一样冒雨而行，基本是走到哪买到哪。
　　这次收拾行李，她从柜子里翻出了十几把相同风格的伞，隔天就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几个帆布袋，发誓要戒掉这个习惯。

　　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依旧是小雨的标志。
　　她从三个颜色中选了褐色的帆布包，与她墨绿色的barbour涂蜡外套以及姜黄色的马丁靴，还算搭配。

　　雨伞放进包里，车钥匙和手机放在衣服的口袋里，就这样出了门。

　　她写了一个清单，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列了出来，必须买的打√，没想好的画圈。

　　昨天晚饭以后，趁他去了书房。她冒昧的检查了一下厨房和冰箱，几乎都是方便食品，开袋即食或者加热即食的那种。
　　唯一特殊一点的家用电器只有那台多功能咖啡机，她偶尔能在隔壁房间听到它的轰鸣声。

　　这里的消费很高，外面吃饭比在家做至少贵了五倍不止。她已是极懒的人，但好歹有一台三明治机。
　　突然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有带走呢？

　　已经选择了错峰出行，但还是有些塞车，没办法的，这里人流量就不可能小。

　　她将口袋里的那张便签纸掏出来，用食指压着，摊在手心，在红绿灯的间隙又确认了一遍。
　　打√的都是蔬菜水果类的消耗品，不确定的都是可持续性使用的物品，小到一把刀，大到家用电器。

　　添置一些会长期霸占空间的物品，对热情的人来说是破费，对淡漠的人来说就是冒昧。

　　她想，他到底也不算一个热情的人吧。所以有些拿不准。
　　眼角的余光看到绿灯亮起，她将便签塞入屏幕下的格间，换了档，跟上了前面的车。
　　从tesco出来，她又导航去了附近的一家中超，主要是些调料，顺带买了鱼和牛腩。

　　回去的路上依旧塞车，比来时更甚。

　　11月的伦敦，已经有了圣诞的氛围。红色双层巴士已经开过去两辆，她的车还一动未动。
　　她想，下次就算辛苦一点，也不会再开车了。一是因为耐心，二是她自以为车技很好，开起来却有些吃力。
　　上次见他行云流水的进出，她还以为她也能做到。

　　她从袋子里捡出小票，一共花了200磅。是她来这里以后为吃，花得最多的一笔。
　　但是和这房子的租金相比，却只能算九牛一毛。

　　她把所有的东西分装好放进冰箱，那些画圈的东西几乎一样也没有买。
　　来这里的第二天，她差点把自己当成女主人来看待。

　　今天准备做番茄牛腩盖浇饭，这里的牛肉好，加上番茄本身就有很浓郁的味道，不好吃的概率应该不会太高。

　　从下午一直捣鼓到晚上，还把房间的卫生打扫了一遍。

　　做好了饭，让它在电饭煲里煨着，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门没有完全关死，就是想随时听到电梯的动静。
　　已经八点了，还是没有回来。
　　昨天好像只问了回不回来？没问他几点回来？回不回来吃饭？现在要不要问？再等半个小时吧。

　　十分钟以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她放下手机迅速朝门口走去。
　　像一个考了满分的孩子，终于等到下班的家长，是欲言又止的期待。
　　“你回来了。”
　　陆则谦朝她点了点头。
　　“吃饭了？”她问道，是揭晓分数的前兆。
　　“还没有。”
　　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那不算白忙活了。
　　“我做了饭，一起吃吧。”不等对方回答，转身就去了厨房。

　　当她把两份盖浇饭放在桌上的时候，对方没有先看食物而是先看了她。
　　“凑合一下。”她弯了弯嘴角。
　　顾青舟只顾埋头吃饭，陆则谦中途用余光瞟了她好几次，也没有回应，只好作罢。
　　此时她心里想的是：这次一定要洗碗，前两次都是他洗的。

　　做个有用的人，起码在这里做到。

　　看见他放下勺子以后，她立马扒拉完了自己的饭，站起身要去抢他的碗碟，嘴里嘟哝：“我来洗我来洗，你去休息吧。”
　　陆则谦不明所以，她也不过多解释，用力拽他手里的勺子，依旧拽不动，只得皱着眉头望向对方再次说道“我来洗”。
　　陆则谦顿住，然后松了手。
　　端起一旁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低头收碗的顾青舟居然有些手抖，有两个盘子明显叠得歪歪扭扭，
　　还好她肌肉控制力不错，否则当场就得打碎一个。

　　她去了厨房，他进了书房。

　　收拾完了厨房，她没再去打扰他。检查了一下垃圾分类，去门口穿鞋。
　　却在玄关处发现了胃药：铝碳酸镁片。一共有三盒，看来是常备的了。
　　她下楼扔了垃圾，没有第一时间返回。
　　先是坐在长凳上给林颜打了电话，描述了自己的现状。
　　林颜表示很期待，以她的性格，能为这份人情做到什么份上，不要把自己给卖了。
　　她开玩笑地说“能搭上这样的金主，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挂了电话，又给小虞发了微信。好像听她说过，最近有家网店，可以直接买到中药。
　　小虞是和她一起来的同学。与她不同，第一天来，她就和本地人social上了。
　　等了五分钟，对方没有回，她没穿外套下楼，有些坐不住了，决定上楼去等。

　　还好，睡觉前，收到了对方发过来的网址，没有犹豫，她下单了几样中药：苡仁、芡实、赤小豆、黄芪。
　　这是她外公的配方，希望对他有用。

　　洗完澡出来，正好看见手机屏幕从亮到暗，顾青舟边擦头发边走过去拿手机。
　　两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于陆则谦，连忙回拨了过去。
　　“你有没有看见我桌上的图纸。”他沉静地声音传来。
　　她侧着脑袋回想，恍然大悟：“等我一下，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头发用浴帽包着，他的房门没有关。

　　来到客厅，她径直走到一个柜子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图纸，放在他面前，抱歉地说道：“下午打扫的时候我怕打湿了，先收了起来，忘记放回原地了，对不起啊。”
　　他接过图纸，随手翻了翻，确实是自己要找的。
　　“你放心，东西应该都在这儿，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那你先忙，我走了。”顾青舟说完，又浅浅鞠躬一下，转身离开，有用-1。

　　经过几天的适应期，日子终于回到了正轨。

　　她和陆则谦顺利成为了真正的室友，面都见不到的那种。
　　“搭伙”吃饭的想法，还没问出口，就自然终结了。
　　对方回来的时间都是晚上九点以后，想必都吃过饭了吧。
　　消费这种东西，是因人而异的。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点开白天下的记账软件“鲨鱼记账。”
　　11月：房租+2000磅，水费+20磅.......
　　只记了她花他的，至于自己花的，确实太微不足道，不计也罢。

　　学校的图书馆二十四小时开放。对于她这种不想社交的人来说，大部分时光都在图书馆消磨。
　　圈子就这么大，来来回回听到谁的名字都很正常，更何况她还有小虞这样的万事通。

　　渐渐地知道，陆则谦在留学生的圈子里名气很大。每次听到别人谈论他，她都默默听着，装着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们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只是出于尊重，她想着尽量避免让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

　　当然，这个尊重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他的意见，她没问过。

　　今天有一个解剖实验的观摩，回来的时间更晚了一点。
　　屋门没有关，她敏锐地听到了里面不同的音色。停下脚步，习惯性分析起了局势。
　　客厅灯火通明，有人影在来回走动：看来是在招待朋友。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转身按了电梯向下的按钮。

　　对方事先没有告知她，就不去打扰了。
　　楼下有很多地方可以逛，英国人都有在饭后“喝一杯”的习惯。她不想去凑热闹，依稀记得转角处有一个长凳，就去那里呆一会吧。

　　出来了才知道，这里的夜生活比她想象中繁华太多。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就算到了凌晨3点，这里的人也会还剩个七八成。
　　大家都坐在转角街沿上，唯独她坐在凳子上。于是起身，去路边买了一瓶水，学着他们的样子，坐到了墙角。

　　她真的很害怕，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尽管，过去的她，也是赛场的主角。

　　红与黄的交织，点燃冬日的夜火。独有的英国摇滚乐响彻大街，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比英国的冬天还无趣的存在。

　　陆则谦送走了人，看了看墙上的钟，起身去摸羽绒服外套里的烟。只剩下最后一根，他没抽，放在了桌上，当做余粮。
　　穿上自己外套，脚已经有一半入到鞋子里，却脱下掉了头。顺着阳台望向了对面：一片漆黑，声音也没有。
　　还没回来？于是决定更换买烟的路径，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却在买完烟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丧气的背影。单手拎着瓶盖，半瓶苏打水在指间摇摇晃晃，头却埋在膝盖之间。

　　他将已经叼在嘴上的烟，重新放进了口袋，倚在一步之遥的墙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不敢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