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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花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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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浓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琥珀色的眸子,阳光下泛着一点点的金,恍惚不似人类。
那眸子的主人面色冷戾,此刻正上下左右打量对面的墙壁。
一寸一毫,非常仔细。
香浓捂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幸好李武父母当年修这窥视屋花了本钱,重金请得道高人施了障眼法,因此无论对面男子怎么看,对面墙壁上都没有一丝可疑之处。
玄衣男子看了很久,终于转过身去。
香浓轻吁一口气。
然而下一瞬间,玄衣男子忽然转回头,高举带血的长剑朝着墙壁刺来。
那剑尖的位置刚好正朝香浓心脏。
天旋地转,香浓眼中只余对面人阴翳狠辣的表情,下意识闭上双眼。
刺啦的一声。
好在得道高人的障眼法也不是吃素的,长剑刺入墙壁后又被反弹回来,似乎碰到了坚硬的石砖,只是剥落了几块墙皮。
无懈可击。
玄衣男子放下心来。
他走回床前,抬手施了个诀。原本惨死的女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床上一条黑黄相间身体绵软的蛇,看来是妖精幻化而成人形。
那模样香浓认得,是金环蛇,属于剧毒品种。
随后一颗红色的珠子从死蛇腹中缓缓升起,男子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将红珠抓了过来。
香浓想起了裴公子说的妖丹。
不过玄衣男子没有吃下妖丹,他将妖丹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挥手又施了个诀,床上的血迹和蛇妖的尸体统统消失不见,
一切都恢复到了刚进门时的整洁干净,连床单的褶皱都分毫不差。
玄衣男子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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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离开后好一会儿,主仆二人才从手瘫脚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吓死宝宝了!”花多多第一个大叫起来,“吓死本宝宝了!”
香浓也喘了口气。她一摸自己的额头,赫然发觉鬓发都已被冷汗浸湿。
“他们也妹说这里很危险啊!”花多多使劲扑腾着翅膀,显然惊魂未定,“说好的甜宠故事呢?我们不会被卖了吧?”
香浓想了想,摇头。
“没事了,走吧。”她回过神来,安慰花多多,“我们可能是进错房间了。”
工具书在大多数时候都情绪稳定,香浓认为杀妖是仙侠修真类文章的主要特色,小插曲而已,不必在意。
“不行!那男子狡诈多疑,说不定此时他正在外面埋伏着,等我们出去刚好一网打尽!”
关键时刻,花多多展示出了绝佳的敏锐度,它曾经有一任主人是刑侦探案纪实,当时它跟着主人学了不少侦查知识。如今新主人驽钝,它怎么都要防着一手。
”你等我出去探探先!“花多多叮嘱香浓。
香浓点头,乖乖留在原地等待。
花多多飞出了房门,在走廊里绕了个大圈,检查各种犄角旮旯,最后连房梁都没放过,这才飞回来报平安。
“走吧,没人埋伏。”它告诉香浓。
于是主仆二人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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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可惜,虽然花多多有较强的侦察意识,但它并不知道修真世界还有一种叫隐身诀的东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属于降维打击。
现实总是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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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浓走出房间,来到客栈一楼,发现李武已经坐在靠窗的桌边,笑着向她招呼。
“姑娘,来这吃茶。“李武挥手道。
香浓按下心头起伏,若无其事走了过去。
左思右想,她都觉得不应将窥视室内看到的东西说出去,瞧李武那乐天派的样子,恐怕并不知道房间有秘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前姑娘想打听的事,我已经打听到了。”
刚一落座,李武已经满脸喜色迫不及待地献宝。
”花灯节确实有姓谢的厉害男子来这里,不过……“他看一眼香浓,小心翼翼补充,“不过来的不是一个,是两个。”
香浓一怔。
“今年第一大派无上峰也来这里猎妖,听闻无上峰剑宗有两位谢姓弟子,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如今也一起来了。“”李武解释道,“分别是无上峰首席大弟子谢玦,和排行第二的弟子谢长龄,他们都在镇上,不知姑娘想打听的是哪位?”
香浓的脸色稍微有点微妙起来。
“花多多,花多多!怎么会有两个姓谢的啊?”她疑惑极了,在心里呼唤智囊团。
“这很正常,根据我的经验,如今十本修真言情小说里有七本男主角都姓谢。”花多多见怪不怪,“可能这谢玦和谢长龄有点亲戚关系呗!“
——敢情这谢姓在修真言情界是打批发呢?!
香浓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都怪自己看书囫囵吞枣,她认命了,”李公子能否都介绍介绍?“
李武点点头,只当姑娘是好奇,便将自己打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那谢玦是无上峰剑宗掌门亲传弟子,许久以前便名满天下,是当之无愧的首席大师兄,而谢长龄是这些年才崭露头角的,他虽年纪尚浅,但进步极其神速,今年初更是被本已闭关的无上峰掌门破格收下,成为了全门二弟子。
“这个世界书名是《霸道师兄超宠我》,对女主角来说他们两个都是师兄啊,不知道男主角究竟是哪个?“香浓在心里和花多多探讨起来。
“一个主角,一个备胎呗,小说都这么写!“掌握了套路的花多多不以为然,”反正都会是女主角的裙下之臣,究竟哪个是正宫,就看今晚谁出手英雄救美!“
香浓点了点头。
“对了,听说那谢长龄……“
李武张嘴还想再继续说下去,身后忽然来了一个小厮,对着他窃窃耳语一番。
“我不去!我爹我娘去不就行了?“
听完小厮的话,李武脸色突变。
“少爷,人家贵人说了,得请您一块儿去,一个都不能少。“小厮显然十分为难。
“我今日明明有约,怎么能……“李武边说边看了香浓一眼,神情不甘。
香浓已经明白过来。
“李公子有事?“她温柔莞尔,“有事快去吧,饭不着急,可留着下次吃。“
李武见她这甜甜一笑,只觉得神魂都要飞了。
“有位京城来的贵人,身份显赫,约了我全家今日去他府上拜访。“他诺诺道,语气埋怨,”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那贵人富甲一方,在京城颇有人脉,据说就连当朝丞相也对他礼让三分。贵人每年来镇上避暑,是他父母一直渴望攀附的对象,只不过之前数年都对他家爱答不理,今日不知为何,忽然发来了拜帖。
“少爷!“那小厮见他语带不敬,急得出声阻止。
人家有权有势,不用在乎李家的感受,然而李家却不得不在意他人耳目,谨言慎行。
李武明白自己说多了,生气又无奈,年轻的黑脸涨得通红。
“既然如此,李公子就快去拜访吧。“香浓好言安抚他,”今日我已经麻烦公子太多了,怎好意思继续麻烦你?下午我就在附近走走,公子如果有事,可找客栈掌柜给我留口信。“
想到客栈是自家开的,李武原本不甘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向香浓再三道歉后,他终究还是随小厮离开,动身前去拜访“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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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武告别,香浓打定主意,先去河对岸看选花神。
选花神是花灯节的大事,而这一任务过程颇具有传奇色彩——谁说了都不算,只能由那株千年紫藤树独自完成。紫藤花期原本是每年四到五月,六月时节紫藤花早已谢去,到了花灯节这天,方圆百里的未婚少女们排队聚在千年紫藤树下,依次以手摸树。如果有谁能让千年紫藤重新开出花朵,那么这位少女便是姻缘神树选定的花神。
简单来说,全靠人树心灵感应,一代又一代,每年只选一人,从未出过例外。
至于紫藤树到底以什么标准选花神,从来没人说得清。
有人说是美貌,有人说是品德,也有人说是运气,总之各有各的道理。不过毫无疑问,花神是所有少女都渴望得到的称号,在世俗凡人眼中,花神是真善美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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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浓独自坐在河边的山坡上,看着许多少女排队来摸紫藤树。
毫无疑问,她们最后都伤心而归。
直到一位美丽的红衣女子出现。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纤纤细腰不盈一握,光是站在队伍中,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哇,女主角来啦!”
香浓很开心,捂着嘴与花多多密音交流。
“我记得她好像叫虞娇。”
香浓总算记住了一个主角名儿。
毕竟每次男主角都叫女主角娇娇,娇娇,听起来旖旎缠绵得不得了。
“甜文嘛,都这样,女主角又美又娇,男主角毫无原则宠爱。”
花多多很老练地搭腔。
“现在不流行虐文了,读者爱看甜文,说是日子过得累,有人宠着自己多好。”它感叹,“看来大家都好缺爱啊。”
香浓点了点头,继续望着着山下的紫藤树,等待着奇迹发生。
果然,轮到虞娇的时候,葱白玉手刚一摸到树干上,紫藤树便劈里啪啦开出了一个枝头的花。
“哇!三十六朵!”现场的登记员惊呆了,“这是有记录以来开花最多的一次!”
山下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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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光环,诚不欺我。”
花多多感叹一声。
香浓也点点头。
虽然早知故事套路,但亲眼看见一切发生,主仆二人还是有点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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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毫无悬念的诞生了,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四散而开,大家都奔向了下一个目的地,也就是点天灯的地方,力争占据最佳观赏位。
香浓早已选好看灯的地点,李武在自家酒楼最好的位置给她留了一张小桌,所以她现在没什么事可干。
想了想,她索性就坐在河边山坡上,遥遥望着那株千年紫藤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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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多多,你说为什么这个故事会用紫藤树做姻缘树呢?”
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她看过很多书,还从来没有一本将紫藤树作为姻缘树的。
其他故事里的姻缘树大多都是合欢,毕竟名字实在契合。
“可能是因为紫藤的花语吧。”花多多瞎猜。
“紫藤花语,是深深的思念,还有……”它在记忆里搜索答案,“沉迷而执着的爱。”
此话一出,主仆二人都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但也不知道怪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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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浓静静看着那株千年紫藤,如今不再有人围绕它,它孤零零独自立在原地。唯有那一树枝云雾一般的紫花,说明曾经发生过故事。
她想起了李白的诗。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她又想起了《花经》。
“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披垂摇曳,宛如璎珞,坐卧其下,浑可忘世。”
“如果全都开了,不知道该多好看。”
香浓望着那巨大的紫藤树,感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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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河中水波光影渐渐暗淡。
“走吧,太阳下山了,再不走路都要看不清了。”花多多出声催她。
香浓应了一声,慢慢朝山坡下走去。
路过无人的紫藤树时,少女忽然停了下来。
她踮起脚,轻轻拥抱了那株紫藤树一下。
“再见啦。”她说。
园艺工具书对植物的偏爱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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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噼啪的声音响起,被她拥抱的紫藤树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接二连三开始疯狂开花。不过须臾间,数不清的紫色吊坠布满了全树冠。
花满枝头,一朵不落。
披垂摇曳,宛如璎珞,坐卧其下,浑可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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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啥?这都是啥?”耳边传来花多多的尖叫声,“你这是炸了紫藤妖的老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