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杀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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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日上三竿，香浓步履加快，总算从山脚的小镇上回到了山上，那花费了她不少心血的抱朴小园眼看就在前方。
五月刚入初夏，远处是云雾袅袅的群青，屋后是苍翠的碧竹，院子里一大片斑斓娇艳的虞美人正是盛放期，微风一过，摇曳起舞。
——传信说今天回来，真是会选时候啊。
心里这样想着，香浓脸上笑容更盛，恨不得再快几步。她右手拎着给行之做的鞋，左手提着行之喜欢吃的玉露糕，这点心今早刚刚做出来，正新鲜着的呢！
往前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了。
只见抱朴院的外墙门不知道为何已经敞开，屋门也被打开，院子里四下空无一人，独留穿堂风过。
这场景略微让她有些不安。她分明记得，清晨出门时她关好了门。
——应当不会是进贼了，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这小院是裴行之住的地方，无人胆敢造次，况且行之还在这里设了最高等级的防护阵，所谓雁过拔毛，所有生灵都匍匐在他巨大的威压之下，就连爬虫都得绕开那尊姓裴的大佛走。
“是行之提前回来了吗？”
她心里有些疑惑。
但倘若提前归家，又为何不在院门口等她呢？
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
按下心头疑问，香浓到底还是迈入了大开的墙门。
无论如何，只要有防护阵在，小院总该是安全的。
她这样想着。
直到她看到那站在竹林跟前的人。
一贯的身长玉立，傲如苍松，那人身着青色长袍，半边脸隐入斑驳树影下，几乎要和身后的翠竹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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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之！”
香浓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怎么提前回来啦？也不说一声，我刚刚去山下……”
“买东西”三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对面人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凤目薄唇，眼似浸墨，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偏偏脸上的表情却很是陌生，仿佛他从来不曾和她相遇过。
凌厉，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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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之，你怎么了？”
她望着对面那沉默的人，诺诺开口，有些忐忑。
——闭关失败？或者走火入魔？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里恍惚闪过几个念头，然而很快她就知道了自己实在天真。
空中传来铮铮的金属微鸣声，有什么正破土而出，伺机而动。
快跑，无心剑阵！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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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剑阵，世上最恐怖的武器。
定海开荒玄铁锻造，上古妖血开刃，嗜血的杀剑一把已能轻松取人性命，而接连九九八十一把，足已将任何对手挫骨扬灰。
——跑啊！快跑！
那声音在脑海里歇斯底里的喊。
不过香浓并没有动，即使到这种时候，她也依然能压制住恐慌，有条不紊望向眼前人。
“行之，你是走火入魔了吗？”她想了想，斟酌开口，“要不我去请师傅……”
只听铛的一声，有什么飞快掠过她的脸颊，气流冲开发尾，那东西笔直钉入脑后的木门。
一柄寒光泠冽的无心剑。
剑阵一出，绝不单行，见血割肉，方可善终。
香浓终于明白过来，眼下是一个极其危险且糟糕的时刻，按照惯例，很快就会飞来第二柄，第三柄剑……
于是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举动惊动了对面那立在竹林跟前的人，只见他双眸一闪，剩下的无心剑于须臾间全部凌空而起，青面獠牙颤动着停在他身后。只等主人一个念头，便能将目标撕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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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之！我与你说过——杀妻证道是悖论！”
小院里响起女子哀婉的劝告声。
“你若爱我，又怎会杀我？你若想杀我，那又如何算得上爱？杀妻证道只是无情道的猜想，怎么可能通过杀死爱人来证明自己无情！当你想杀的时候，爱已经不在了！杀了我你也不能得道飞升！”
生死关头之际，香浓依然还在摆事实讲道理，天性所致，她试图用严密的推导和逻辑唤醒迷失的灵魂。
可惜，这里只有她需要逻辑。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那八十柄寒剑起势、变阵，随后兜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呼啸着朝她飞来。
一切不过在须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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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金光自香浓的脚腕掠过，温暖覆盖她的全身，无心剑停在了距离香浓皮肤三寸的地方，像是被什么封住，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向前。
护住她的，是脚踝上的金玉锁魂环。
当初裴行之破阵得剑，转头便将无心剑的剑鞘炼化，融了这只金玉锁魂环扣在她足上。他说刀剑无眼，她修为不高，唯有盔甲可保她刀枪不入岁岁平安。
锁魂环是世间最坚固的鞘，能封住所有飞向她的刃。
这是裴行之的念，也是他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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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浓在一瞬间里看到了希望，她睁开眼睛开始大喊：“行之，行之！你看呀，这是金玉锁魂环！这是你送给我的！你说要用它保护我！”
”不要杀我，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她高声喊着，一贯平稳温柔的声音终于里有了裂痕。
竹林前的人微微侧了身子，随后长眉微挑，骨节分明的手自身后探出，五指朝上摊开。
一把青色的光剑出现在他掌中。
他祭出了本命剑，青焰。
势在必得，绝无回寰，他不会回应她的呼唤，甚至可能连听都懒得听。
他眼里，只有一个必须要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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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之！”
“行之！”
小院里凄厉的呼喊响了一声又一声。
随后就安静了，因为青焰腾空而起，破开了金玉锁魂环的桎梏，分毫不差插入了女子的心脏。
她再也不会有力气叫唤。
藕白的双手垂下，几块玉露糕从牛皮纸袋里滑出来，扑簌掉地，裂成了好几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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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啊，真疼。
穿书为什么会这么疼？
不合理，不科学。
香浓模模糊糊想着，闭上双眼。
那些掉在我脖子里热热的东西是什么呢？
她问自己。
血？或者……是泪？
浓郁而无边无际的黑暗弥漫开来，脑海里出现的最后一幕，是她第一次看到无心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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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月朗星稀，江边二人依偎。
墨色天幕下，名满天下的九九八十一无心剑阵，就这么在天空中大刺刺一会儿摆成个“一”字，一会儿摆成个“人”字。
最后，摆出了一个“心”字。
一人心。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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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吗？”身边人问她。
“好看啊。”香浓点头。
怎么可能不好看？用世上最强大的兵器来做观赏烟花，应该没有比这更嚣张的事了吧？因剑死去的亡魂如果泉下有知，此刻应该很想跳出来将她碎尸万段。
“好看是好看，但过分奢侈。”
香浓推了推身边人：”以后可不要再这么干了。”
她强调，面色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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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传来一丝极轻的笑，随风而逝。
身边人并未被她推开，反而离她更近，甚至得寸进尺将头低下，埋进她柔软纤长的脖颈里。
青丝如墨瀑悬垂，披散肩头，冷杉与雪松的气息将她紧紧环绕。暗沉的夜里，那双望向她的眼睛如寒星破空，明亮纯粹。
“浓浓。“
他哑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仿佛将这辈子的缱绻旖旎都含在了唇舌齿间。
“你可愿爱我，我……可配爱你？”
曾经，有个名震天下的剑修这样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杀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