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荒唐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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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后的一个多月，荣嚖和室友们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胡乱忙活起来，每天的行程安排相当紧凑，又相当枯燥。
她们这个专业学得杂，像是什么都在学，实际上也只是略知了一点皮毛而已，专业课的核心甚至都没接触到。
颠三倒四的作息规律让荣嚖体虚力亏精神颓靡，像是刚从劳改场出来的牢犯。
她不想过度影响孟荑岚的心情，很少提及消极的事，聊天大都围绕着轻松搞怪的主题。
但是她开心不起来，总觉得有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里，让她喘不过气。于是她寻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约同在大学城城区的普济扬来学校进行了一次“异性姐妹”交流会。
天气不算冷，荣嚖穿着一件兜帽卫衣和牛仔裤，裹着袜子趿拉着一双拖鞋就出了门。
普济扬一与她见面就神情夸张地侃道：“嚖子你是被恶灵缠身驱邪失败了吗？眼圈跟烟袋一样黑，画烟熏妆都不用打底色耶。”
她挠了挠剪得跟伯恩山犬毛一样卷翘的半短发，蔫巴着眼皮觑向普济扬：“伽椰子已经跟我在被窝里看了三十部惊悚片了，还有驱邪的必要吗？”
“绝了，”普济扬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未来艺术家，出轨对象是非人物种，不简单不简单。”
荣嚖无视了他的谑语，一本正经地跟他谈论起近些天看过的限制级惊悚片。
她说这类电影拍得好的编导都是心理学专家，他们懂得如何制造心理恐惧，那种带着悬念的未知恐怖比单纯的血浆肉沫堆砌，以及装神弄鬼要来得精妙，电影的高潮部分往往能击碎人心防线。
“我看网上有人发视频声称要严查某个霓虹国导演的祖上三代，只是因为那个导演拍得东西太变态了，我秉着好奇心去看了看最有争议的两部，结果让我很失望。
“电影拍得很一般，他只不过用了日本导演最擅长用的手段来拍摄电影——把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融在一起，起到一个博人眼球、折磨人心的作用，比如纯情与血腥，美人与丑物，善良与邪恶。
“这种拍摄技巧对质朴的国人来讲不可理喻，却很符合岛国人精分的民族特性。”
普济扬努努嘴：“那推荐推荐你觉得优秀的恐怖片呗。”
“那当然得是《Jigsaw》系列的前三部和《死寂》了，相信我，这些绝对是惊悚之绝唱，无字之典章，”荣嚖咧嘴笑笑，“如果叫那个发视频的人看了这些电影，是不是得严查温子仁的祖宗十八代了？”
普济扬咽了咽唾沫，强行转移了话题：“嚖子，带我了解一下你的学校吧？”
“哦好。”
荣嚖向东指了指，说那边有两个食堂，用来吃饭；向北指了指，说那里有座图书馆，用来硕士登基；向西指了指，说那里有一大片景观湖和树林，用来小情侣们落实生育政策；向北指了指，说那里有露天体育场，用来活络学生们的老胳膊老腿。
“基本上介绍完了，还有哪里想要了解吗？”荣嚖像个人工智能一样问道。
“不是，”普济扬有些无助，“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参观一下学校……”
荣嚖领着他在逛了圈学校后，来到本院系的教学楼内部的自动售卖机前，买了两罐汽水和一盒百奇，接着漫荡着步子走到楼对面的长椅面前，一个转身落了腚。
“我说嚖子……”普济扬也跟着坐在了椅子上，“除了看电影，你是不是应该找点其他感兴趣的东西做做，或者是参加一些比赛活动，做点让自己有干劲的事情吧。”
“没有感兴趣的事。跟孟荑岚呆在一起最有干劲。”
普济扬瞪了瞪眼，讶异于她用念悼词一样的口吻说出显得异常恋爱脑的话。
“那画画呢，看你画得特牛掰啊，”普济扬建议道，“去参加跟你专业相关的活动拿几个奖也行的。”
荣嚖叼着一根抹茶味百奇，不用手协助，只是动着嘴唇咔嚓咬了几下就把它断送进肚里。
她道：“就算希特勒考上了维也纳艺术学院也会挑起二战，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普济扬听得一头雾水。
“因为美术会把正常人逼成疯子，把疯子逼到想毁灭世界。”
“是不是……艺术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学问？”普济扬尝试去理解她的话。
“不对。因为中学的‘应试唯上’和大学的‘自主创新’这两个相互冲突的概念之间没有一丁点的过渡地带，导致一个暑假过后，我们这帮苦比就要从苹果罐子石膏像的调子结构中跳出来，转而扭曲物体的正常形态画一些抽象的玩意，再配上夸张的色调迎合老师的趣味，就能成为展览佳作啦。”
“意思是他们逼迫你们变换风格？”
“差不多吧，”荣嚖问他，“知不知道冷军和毕加索？”
“略知一二。”
荣嚖打了个具象的比方：“对我们来讲，这种跨幅就好比让冷军的门徒去模仿毕加索的风格那样大。”
普济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能理解。”
荣嚖抽出一根百奇，以夹烟的手势给普济扬递去一根。
他接过后又开起玩笑：“我感觉你的风格变了不少，丁香姑娘变成了T子不说，还把夹烟技巧练得这么熟练。”
“丁香T子，”荣嚖冷不丁说了个合成词，抬手低头看了眼右手夹起的饼干条，“闻我爹的二手烟闻习惯了，他的拿烟手法我也铭记于心。”
“噗嗤！”普济扬乐不可支地大笑出声，“简直逆天啊嚖子，什么叫‘丁香T’哈哈哈……”
荣嚖嚼着饼干条淡然道：“就是字面意思嘛——我虽然是个T，但不是铜T铁T银T钛合金T的意思。”
“笑嘎了姐。”普济扬呛得眼泪都要挤出来。
“不对，丁香T不太对，”荣嚖抓了抓微卷的头发，“属性还是五行之一。”
“啥啊？”
“金木水火土，我是土T哩。”
“哈哈哈哈！”普济扬笑得更猛了，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他身体前倾，还连续咳嗽了几下。
荣嚖拍了拍对方的背道：“扬爹，你的笑点有待提高。”
普济扬平静下来后问她mbti人格类型是什么，她回答她是ienstfpj型的。
“infp？”普济扬问。
荣嚖打了个响指，歪头又叹气：“是infp与intp的混合体。这玩意图个乐呵还行，谁当真谁就是真傻。依我看这个人格测试就是升级版的星座运势。”
“混合型人格，原来如此……那就说得过去了。”
“咋，你又懂什么了？”
“怪不得嚖子你这么的，呃，搞怪贱萌又没有性别感的。”
荣嚖麻木着表情抽搐了一下嘴角，“我真谢谢你。”
过了会儿她问道：“你的小说写的咋样了？”
普济扬说在写短篇故事，但是长篇还没有头绪。
“给点建议呗,”他叹了口气，“我现在特缺灵感。”
“那我就给你构思个惊艳的剧情，”荣嚖开了易拉罐，咕噜几口将可乐灌下肚后舒坦地哈了一口气，“主角性别要男女、女女还是男男？”
“男男。”
“好嘞，挺简单的，”荣嚖打了个小嗝，“主角A是个帅气多金的公子哥，有999个爹还有999个妈，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基因就被编辑完美无瑕，出生时把周围的所有人帅晕进了ICU——包括他的999个爹和999个妈。
“长大后得知真相的他悲痛不已，为父母们披麻戴孝了1998 天，在此期间因为过分忧郁不断抽烟酗酒，还专门研制出了独家的烟酒配方，守孝期一结束就开创了名为‘1998’和‘白麻’的烟酒品牌，成为了新一代垄断国家烟酒产业的大富翁。
“主角B是个初出茅庐的记者，在一次名人采访中有幸结识了A，A头一次见到有人能不带眼罩与自己对视十秒钟还不晕倒的人，于是一下子对B起了兴趣，两人聊得很投机，没相处几周就闪婚，日子过得甜蜜多姿。
“可不过三年，A就被B谋杀了，因为事发地是在家里，没有能支撑B杀了人的证据，警察最终判定这是桩自杀案件。
“打从一开始B就是觊觎A的财产才与他结婚的，得逞后的B开始大肆挥霍A遗留下的财产，荒淫度日，他的行为激怒了A的一帮亲戚，于是他们请来了巫师，让他召唤撒旦惩罚B，魔鬼在B的腹腔内撒下了邪恶的种子，最后他剖腹产下了一个极其美丽却患有睾/丸女性化综合征的男婴，B为他起名为山村贞子。
“贞子在亲戚们的思想灌输中对生父B怀恨在心，用意念杀死了B。故事终。”
普济扬听完后，大脑混乱得像是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连串严重的追尾事故。
他挤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干巴巴地问：“贞子是男的啊？”
“嗯啊，染色体实打实带y呢，”荣嚖晃头瘪嘴道，“兼备恋爱魔幻恐怖三元素，够刺激吧？”
“嘶，总感觉你在讽刺什么……”
荣嚖呵呵一笑：“你很敏锐啊。”
“关、关于什么的？”
“关于——”荣嚖喝了口可乐，看着普济扬斜了斜嘴角，“关于对同志文学作品中，将二元性别移植到一元性别形成攻受制这一普遍现象的质疑。”
“好、好晦涩……”
“那咱换一种说法，”荣嚖捏着汽水瓶抬了下食指，“不管那些作者是写女女还是男男，都习惯把男女的传统恋爱关系代入到同性/恋爱身上，列如，不少bl里面‘受’的外貌更为女性化，表现得更加服帖温和，而gl里的‘攻’则显得更加强势、有主导权，当然这种设定比较古早，现在也有作者爱描述非典型的恋爱关系。依我看复杂性才是同性/爱的精髓所在。”
“确实哎，很多文章看着就觉得是换皮男女，挺没意思的。”普济扬问，“会不会是因为作者爱把自己代入到角色里面的缘故？虽然不明面说，但角色的思想行为已经将作者或男或女的心理暴露无遗了……”
“对了咯！”荣嚖打了个响指，“并且啊，写同性/爱的大多是女性，她们不爱现实里油腻粗俗的男人，便将理想性格装在概念化的男性角色里，温和体贴，善解人意，成熟优雅，细腻多情等等等等，成就了一个接一个的‘完美男神’，但如果仔细一看你就会发现，这些性格特征不一而同地跟现实里的部分女性挂了钩。”
普济扬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好像也是……就等同于她们是精神上的‘女同’，但是肉/体爱男？”
“精辟过头了朋友，”荣嚖拍了拍他的胳膊，“都不是科学天才，何德何能将男人的身体和女人的心理融合在一起呢？只能通过文字塑造耶和华咯。”
“但是嚖子，我觉得你要是把这番话放网上会成为同爱圈公敌的。”
“Who cares ?”荣嚖不屑地皱了皱鼻子，“我甚至可以平平静静地跟她们谈论bl厌女是常态爱女是例外，把她们整得哑口无言你信不信？”
“信信信，嚖子是转世灵童，功力无边。”普济扬犹豫了一阵子说道，“那个，最近我在跟章书浩联系……”
“啥？”荣嚖将眉毛一挑，“你不是说不喜欢跨性别的吗？”
“是代清媛塞给我的。同学聚会那次他不是跟孟荑岚告别失败了么，代清媛说自那以后他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书也念不下去，让我帮帮他。”
“为什么找你？”
“可能是因为她们觉得我跟孟神走得比较近，可以在她那里提两嘴？”
“怎么会有用，莫名其妙的，你平时真的在跟阿岚联系？”荣嚖感到好笑。
“肯定没有啊，只是简单问候过几句。其实张茜打算联系你的，但是考虑到你跟章书浩关系很差，怕你不愿意，就没有麻烦你。”
荣嚖将最后一口汽水喝下，看着不远处草坪上的岩块问：“有多严重，非她不可想她想到发疯了？”
普济扬紧张地瞥了她一眼：“他说……他想攒钱去泰国做变性手术。”
“哈，”荣嚖局促地笑了一声，手上的易拉罐被拧成了小蛮腰，“为爱奔泰？变性风险挺大的，看来他确实动真格了。”顿了几秒又道：“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抽空跟他聊一下。”
“嚖子你牙尖嘴利的，确定不会把他气得去跳楼吗？”
“我心里有数，放心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荒唐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