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凡记》呼噜呼噜狸

46、毕业庆

　　按照约定的那样，考前的最后阶段，孟荑岚和荣嚖两人于白天分处异地，于晚上同床而寝。

　　有些晚上她们会相互吐露心事直到深夜，有些晚上则只字不言，静静地听着音乐相拥入梦，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没有激烈情绪变化的迎接高考到来。

　　考试当天，天幕湛蓝，烈日如烙。小城没有因梅雨季节的强降雨而起涝灾，这点值得庆幸。

　　设为考点的初中学校门口热闹异常，十字口拉起长长的警戒线，阻断了三方通道，小轿车和大巴车挤成了长队，车外候满了考生及其家长，一些母亲特意为了孩子穿了旗袍，寄寓着“旗开得胜”的期盼。

　　考试通道开启后，荣嚖和孟荑岚跟着考生大队进入检验区。

　　漫长的排队过程中，她环顾四周，神情木然，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前排学生手里捏着的笔记资料上，看着他那种恨不能把它刻印在脑子里的模样，荣嚖的思绪又跳动起来。

　　现在看复习资料纯属是在找心理慰藉吧。

　　像孟荑岚这样做了充足准备、并能淡然自若地面对这场考试的学生又有多少？

　　高考能照顾规则上的公平，而输赢竞争的结果在规则实行之前就已经定了个大概。

　　高考出的奇迹，不是什么也不学就能名占鳌头的奇迹，而是一直默默努力到最后取得硕果的奇迹。说穿了，根本上就没有什么“奇迹”。

　　她敢肯定，在场排队安检的学生里——甚至是整个考点的学生里都找不出一个跟孟荑岚匹敌的学生。

　　如果把那些段位高的学生作为高考的核心关注对象，那么像荣嚖这种学生就是实打实的“陪考员”，一个位于塔身底端的沙包泥袋。

　　颓废点讲：各有各的累，各有各的苦，到头来还是滥竽充数。

　　在一间教室里坐上四百二十分钟，用一支市场价为两元的中性笔和2B铅笔填写六张答题纸，白纸上的黑字就是给人生进行第一次“分流”的标准，想想就十分奇怪。

　　没有否定它，只是荣嚖并没有把这场选拔赛看得有多慎重，她能平淡处之，但这种“平淡”不是孟荑岚那种胸有成竹的平静，而是对具有竞赛性质的活动产生的疏远心理。

　　前面的学生已经与荣嚖拉开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荣嚖依然站在原地发呆，孟荑岚轻轻喊了她一声，提醒她跟上去，荣嚖这才回了魂。

　　“紧张吗？”

　　“紧张?”荣嚖笑着挑了一下眉，“不存在的事，我现在只担心下午那场考试会不会热得昏睡过去。”

　　“就当是一次普通测试，平常心对待就好。”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荣嚖拍了拍她的肩，开了个丧系玩笑，“加油，乾坤未定，你我皆为牛马！”

　　三天后，国人最看重的考试在不声不响中结束。

　　在等候区等待离场的时候，荣嚖特意望了一眼天空，明淡的蓝，不压抑也无生机，跟平常的天色无异。

　　终于结束了。脑中突然冒出这句话。

　　结束什么了？

　　结束了曲折痛苦的中学生涯？结束了一段令她厌烦的人生经历？

　　荣嚖望了望周围的景色，树木照旧直挺，道路照旧宽敞，人群照旧吵闹。分明什么也没有改变啊。

　　荣嚖与孟荑岚在校外会面，被对方询问考试感想，荣嚖说：“没什么感觉。会做的做，不会的瞎蒙，或者空着。挺快的，一下子就过去了。你呢，有没有把握达到预期？”

　　“可以。”

　　荣嚖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晚上愿意跟班上的几个同学一起聚餐吗？”

　　荣嚖摇摇头，过了几秒又颔首说了声“好”。

　　晚上七点，自助餐厅内。

　　眼神伶俐的张茜瞧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两个人，忙举起烧烤夹子朝她们挥了挥，招呼道：“这里这里！”

　　普济扬闻声抬头，露出高兴的笑容，待她们走近，便打趣道:“还得靠孟神才能请动小佛主啊。”

　　“几日不见，扬兄损人的功夫越发叫人刮目相看。”荣嚖笑着回怼。

　　“哪有哪有，嚖姐能来就是赏光，这不是损人，是感慨。”

　　“哎哎，行了，你俩别一见面就吵吵。”张茜继而又对荣嚖和孟荑岚二人说道，“要不组长和岚姐就到我们这桌坐吧？”

　　“都行，”荣嚖忽地不自然地笑了笑，“已经毕业了，不用喊这个称呼的。”

　　“唉！瞧你，毕业是毕业，但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组长。煽情的话不多说，来，吃肉！”

　　四人边吃边聊。

　　“暑假你们打算到哪里玩玩吗？”普济扬问。

　　“不怎么想，等分数出来了再考虑。”荣嚖看了身旁的孟荑岚一眼，说，“阿岚不去玩的话，我也不去。”

　　“嘶，”普济扬打了个哆嗦，“你俩连体婴儿噢？”

　　荣嚖瞪着他，桌下的脚往前一踹。对方发出一声哀嚎。

　　张茜问孟荑岚：“岚姐暑假有其他安排吗？”

　　“打工，赚生活费。旅游之后会考虑。”

　　“生活费？这个完全想不到唉。”

　　“有些特殊的原因，需要自己挣钱。”

　　张茜想了一小会儿，忽然道：“好像每年的高考状元都会得到政府给的奖金吧，数目还不少。岚姐这次发挥稳定的话，状元这个头衔不就是囊中取物吗？”

　　“没记错的话，咱们这里好像是给十万吧？”普济扬补充，“没准中学和高校也会给奖学金。这么加起来……不得了啊，岚姐还没步入社会就能赚翻。”

　　“牛死了牛死了，还得是我岚姐，来来来，敬大学神一杯酒！”

　　孟荑岚跟她碰了碰杯子，笑道：“还没出结果呢，指不定是什么情况。”

　　“谦虚啦，以后和清媛去A大玩，找你当向导！”

　　吃到最后，邻座的四位同学端着杯子走到他们这里，跟他们说笑了一番，举觞同祝。

　　杜晨起了个头：“毕业了，但愿我们二十一班的同学情谊永不改变！”

　　另个同学大声道：“为我们的友情干杯！”

　　“干杯！！！”

　　吃过自助餐，张茜带着他们转移战场，与正在KTV狂嗨的代清媛大军会合。他们租了个大包间，里头面生的面熟的高中同校生加起来共有二十来人。

　　代清媛跟刚到场的几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后，拉着张茜上了歌台。

　　两人十分“蛮横”地从那帮鬼哭狼嚎的男生手里夺过话筒，又将他们赶下歌台。她们对唱了一首网络红歌，将现场的热度燃至最高点。

　　唱毕，代清媛在一片喝彩鼓掌声中跑到孟荑岚她们身边，递出话筒以示邀请：“你们有谁愿意赏脸跟我再唱一首？”虽然她的话是对着大家说的，但眼神却一直示意着孟荑岚。

　　孟荑岚只好给了她回应，平淡地说了声“我来”。

　　四周的欢呼声顿时猛涨。

　　“等一下，圆子，”章书浩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代清媛面前又道，“让我来跟孟姐唱一首吧。”

　　“小岚愿意不？”

　　孟荑岚稍作犹豫，“可以。”

　　章书浩注视着孟荑岚，讲客气地问：“你想唱什么？”

　　“你来选吧，语言限制在中英日。”

　　“粤语的呢？”

　　代清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还没到谈情说爱的时候，别磨唧，直接说歌名。”

　　于是他提议：“《处处吻》怎么样？”

　　“会唱，就这首吧。”

　　前奏响起来的瞬间，有些同学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急促地尖叫起来。男声低柔细腻，女声磁性灵媚，又是俊男靓女情歌对唱，氛围感可谓是满当了极致。

　　“哦吼，”坐在“观众席”上的普济扬不安地睨了旁边的荣嚖一眼，试探性地吐槽了一句：“是‘接吻狂魔进行曲’哎。”

　　房间顶部淡蓝色的光照在荣嚖的脸上，使其神态显得格外阴沉，她撇了下嘴：“换个词，应该叫‘繁殖期妄想曲’。”

　　普济扬打了个哆嗦，“真够一针见血的。”

　　“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

　　“章书浩再怎么折腾都不会有结果的，小孟总都是你的人了，嚖子你冷静冷静……”

　　瞧见章书浩边唱边骚首弄姿地给孟荑岚眼送秋波，荣嚖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缓了一会，她冷冰冰地吐出了两个字：“无法。”

　　唱完后，章书浩故弄玄虚地说：“这首歌好像跟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不搭调，不过没关系，我希望我能传递出这首歌所缺乏的忠心。”

　　此话一出，同校生中那些反应慢的呆在原地愣神，反应快的却已经打开手机摄像。

　　他从点歌坐台下面拿起一捧紫罗兰走到孟荑岚面前，深情地看着她说道：“请给我一个机会，做我女朋友吧。”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周围的人跟着他直嚯嚯。

　　孟荑岚平淡地回复：“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能接受，抱歉。”

　　周围人发出一阵唏嘘。

　　拿花的手缓缓落下。章书浩有些神伤：“不管怎么样你都不答应吗……”

　　看气氛有点不对劲，代清媛连忙上前劝慰：“你小子别丧啊，她可是孟神哎，哪有那么容易追到。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别心急嘛！”转而又对大家说：“小插曲而已啦，别在意，咱们继续嗨！”

　　尽兴到十二点，众人才散了场。

　　临别之际，章书浩不依不饶地跟孟荑岚讲了一大通话，要不是普济扬拉着她，荣嚖早就上去跟他抬杠了。

　　“淡定淡定！咱们不跟男娘一般见识哈。”

　　“真是受不了，”荣嚖死死地盯着在章书浩身边帮腔的代清媛，咬牙切齿道，“这瘪三实力不够，还他爹找僚机当陪衬！”

　　普济扬赶忙附和：“他就算找十个人来帮忙，小孟总都会无动于衷的，人找的越多，越表明他窝囊。”

　　“我不是怕他整蛊出什么名堂来，就是单纯觉得他碍事，胡搅蛮缠的，阿岚估计要被他烦死。”

　　告别完朋友的张茜来到他俩跟前问道：“你们还不回家吗？”

　　普济扬用眼神示意她，说道：“等人呢。”

　　张茜扭过头，高声“哦”了一下，道：“章书浩还挺执着的。不过啊，我真的很好奇岚姐到底会找什么样的人做对象。”

　　“这个嘛，其实她……”普济扬飞快地瞅了眼荣嚖，“有心仪的人了。”

　　“我去，是谁是谁？！”张茜惊奇地瞪大眼睛，忙凑过身询问。

　　“呃，还是先不说为妙。”

　　“别扫兴，快告诉我，又不是陌生人，别藏着掖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啥玩意？”

　　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荣嚖忽然朝不远处的三人走去。

　　她牵住孟荑岚的手，漠然地扫了章书浩一眼，异常生硬地说：“歌很好听，友情很可贵，但是你的这些举动太多余了。”

　　“哟，”章书浩不客气地反击，“您又算哪根葱？”

　　“我是她……”荣嚖犹豫地侧望了孟荑岚一眼，看到对方投过来的无声鼓励，立即笃定了说出口的信心，平静地说道，“我是她女朋友。”

　　“什么？！”章书浩惊得差点原地起跳，他望了望荣嚖，又望了望孟荑岚，语无伦次起来，“开、开玩笑吧？我不信！小孟，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孟荑岚搂过荣嚖的腰，在她脸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然后看向他，反问道：“你说呢？”

　　章书浩求救似的看向代清媛，可对方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她暂且没有办法从震惊中抽离。

　　“你们一定是在合伙耍我，对不对？没有真的在交往，”章书浩偏执道，“肯定是这样的，你们只是演戏，我还有机会的……”

　　“想多了哦。我说的是真话，阿岚和我正在交往。”

　　“你骗人！”

　　“所以啊，那首歌应该是——别了他，她吻她吻她吻她。”荣嚖毫不留情地给了他最后一击。

　　说第一个“他”的时候，荣嚖指了指章书浩，说“她吻她”的时候，手指则在自己和孟荑岚之间来回比划，挑拨的意味格外足。

　　“不早了，早点回家休息吧，后会无期，小哥。”

　　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后，张茜问普济扬：“你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

　　他点点头。

　　“唉~”张茜感慨道，“很难不支持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