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凡记》呼噜呼噜狸

24、变故起

　　运动会当日阳光和煦，天空湛蓝，学校里的迎春花悦目地绽放，透出一线绮丽。校方简单走了一遍开幕式流程后，就正式切入到了运动会的正题。

　　八百米预赛在下午举行，荣嚖整个上午都没事，全程陪同孟荑岚跑东跑西。参加跳高比赛之前，荣嚖十分细心地替她系好腰间的衣物，以防待会儿起跳的时候暴露太多没必要暴露的身段。

　　快到孟荑岚上场的时候，荣嚖紧张兮兮地说了一通废话：“别紧张啊，千万别有压力，就是玩嘛，相信你玩着就能拿第一。”

　　孟荑岚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本来就不紧张呀，你在这里看着就好。”

　　如孟荑岚所言，她参赛的过程中表现得颇为从容，整套动作都几近典范不说，姿态还格外优雅——按“J”型加速助跑，到达横栏斜方蹬腿起跳，背跃展体，挺髋弓身，利落地甩腿过竿，姿态如鲤鱼一般活泛、飞燕一般灵巧，最后以背部落垫，帅气地侧翻起身。

　　三次跳高完美结束。

　　孟荑岚表现卓群，场外的学生们观之无不惊羡，不约而同地为其鼓掌喝彩。荣嚖受到气氛的影响，不自觉展露出笑容，也跟着其他人一起鼓起掌来。

　　过了会儿，她朝孟荑岚那方小跑去。人群密集，摩肩接踵间，荣嚖跟一个手持单反相机的女生相撞。

　　“抱歉抱歉，刚才没看路。”

　　对方声音低沉地说了声“没事”后，匆匆离去。荣嚖望着那个身穿Lolita裙装的女生的背影，心里划过一丝古怪的感觉，但她没有过分留意，很快将异样感抛到了脑后。

　　时间一转眼来到下午，紧张刺激的压轴戏马上要展开。

　　杜晨没有食言，他领着班上未参赛的学生前来助阵鼓劲，气势浩荡，好不威风。

　　两人被编排在不同的队列里，荣嚖比孟荑岚先开始比赛。

　　“嚖姐加油，你可以的！”跑道边上的杜晨大声道。他握拳悬臂，摆出了力挺的姿势。

　　“嚖子干翻她们！！！”普济扬也破天荒地提高声音喊了一道。

　　由于他们的带动，其他人齐声喊起“加油”。

　　同学们的鼓舞令她心底一暖。她微笑着，摆出“六”的手势贴了贴额头，又耍酷似的缩起小拇指，展开前三根手指向斜上方一比划，回应道：“放心，轻轻松松的事。”接着对后方预备参赛的孟荑岚喊道：

　　“阿岚，决赛见！”

　　两分钟左右，本场选手悉数就位。裁判员举起发令枪，高呼道：

　　“预备——”

　　“砰”地一声发令枪乍响，选手们迈开步子，奋力朝前跑去。场外精力旺盛的学生们也跟着陪跑起来。

　　荣嚖不费半点力气就将大部分选手甩远。跑第一圈的时候，她紧跟在冲在首位的女生身后，调整跑步节奏，减少能量消耗，四百米过后，那名女生的速度眼瞧着减缓，即将过弯道之际，荣嚖猛地蹬腿发力，加大摆幅，提升速度，反超了首位，并很快与之拉开距离。

　　来到两百米直道上，腿部力量集中爆发，速度再次加快，荣嚖在一小片欢呼声中冲刺至终点。

　　杜晨递了瓶可乐给扶着膝盖喘气的荣嚖，夸道：“嚖姐超厉害啊！”

　　“还好还好，谢谢老杜支持。”荣嚖接过可乐，谦虚了几句后大口喝起来。

　　“看你的身高，有段时间一直以为你是体育生来着，不说别的，就田径这项，你和岚姐两个要是多训练训练，肯定可以达到国二运动员标准。”

　　“这就夸张了，那排人里面但凡有一个体育生也轮不到我出风头，我还是老老实实画画吧，哈哈哈。”

　　孟荑岚上场的时候，呼声更大了，场外的男生们叫嚷着，陪跑着，个个兴奋得脸红脖子粗。

　　从枪响的那一刻开始，孟荑岚就保持着最优状态，同队选手中没有一个与之旗鼓相当的。当其加速冲线的时候，第二名距她还有三百来米远。

　　毫无悬念的胜利赢来了爆炸式的喝彩声。

　　熟悉的朋友，陌生的同学，甚至还有一些年轻老师纷纷上前将她包围，夸赞的夸赞，递水的递水，合影的合影，都显得分外殷勤。

　　无奈之下，荣嚖只能隔着人群与之对视，用目光传递祝贺。当她看着孟荑岚的笑容看到入神之际，一声呼喊突然从后方传来。

　　“荣嚖？”

　　荣嚖打了个哆嗦，一瞬间她就分辨出了来者是谁。

　　朝夕都能听到、每时每刻都能显露出十足的“热感”声音的……只可能是赵娟了。

　　她转过身，脸上堆起讪讪的笑，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老师好”。赵娟也是笑容满脸，有现场活力气氛的帮衬，这个笑看起来还算自然。

　　“我刚才看到你跑步了，表现得很棒，很强，老师对你刮目相看！”她说完后亲昵地拍了拍荣嚖的胳膊。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荣嚖急速调转大脑，拼凑着适宜说出口的措辞，“明天还有场决赛，我会全力以赴的，老师明天也过来看吧！”

　　“哎哟，好好好！”赵娟喜得笑纹加深了不少，眼睛缝儿都眯没了，连连赞道，“小嚖你这孩子真不错，平时怎么都看不出来，很阳光，很积极，真好真好！”

　　“没有没有，老师过奖啦！”荣嚖保持着能让对方感到高兴的语气，边回应，边在裤腿上蹭手心里沁出的冷汗。

　　赵娟拉着她闲聊了好一会儿才放她离开。

　　田径场上仍热闹着，可是孟荑岚早已不见踪影。荣嚖有些精神恍惚地望了望四周，急忙找了个同学询问她的去向。

　　“孟神啊，她被一女生带着往那个方向走了，”女同学扬手指向远处的水杉树林，说道，“应该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不出三秒，荣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早上那个女生的背影。

　　荣嚖道了声谢后，心浮气乱地向那片树林跑去，经过一方台阶的时候，只顾着往下跳，忽略了下方一块踮脚的石砖，加之步伐不稳，猛一崴脚后便摔倒在地。

　　脚踝处传来钻心锯骨的痛感，脑神经也炸裂开了似的疼痛。毋庸置疑，筋骨被扯伤了，不消多时踝关节肯定会变得红肿。

　　她深深地抽了一口气，眼眶不禁泛热。挪到台阶上缓了一会儿后，荣嚖吃力地站起身，朝水杉林一瘸一拐地走去。

　　“……真的不行么？”

　　“抱歉，我没有跟谁交往的打算。”

　　“我真的好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答应你，”孟荑岚瞥了眼斜前方沿着小径跛脚走来的人，稍作停顿道，“你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现在请专注学习吧。”

　　“可是我……”

　　“她都说了不答应了，怎么还在这里纠缠？”荣嚖走到孟荑岚跟前，面向女生，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诉求。

　　“你是？”

　　“她朋友。”

　　那人上下瞟了她一眼，同样不客气地问道：“那又怎么样？见不得别人跟她告白啊？”

　　“同学，要搞清楚情况，你刚才那些举动让她很为难，我是来帮她解围的。”

　　“真是莫名其妙，你哪只眼睛看出她很为难了？”

　　荣嚖逼近了点，自上而下地看着她那张妆容精致的俏脸，冷道：“你告白，她拒绝，你央求，她再拒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死缠烂打？稍微有点同理心的都知道她会为难吧。”

　　“你！”

　　“荣，”孟荑岚靠近荣嚖，碰了碰她的手指，道，“我们走吧。”

　　荣嚖没说话，只是拉住孟荑岚的手，带动她的胳膊横放至腹前，接着身体向后，微侧着头暗昧地贴靠在孟荑岚的怀里，看向女生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倦怠的挑衅意味。

　　那人瞪圆了眼，急切地问：“你、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说了，朋友啊。”

　　她睃了两人几眼，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后仓促离去。

　　荣嚖松开孟荑岚的手，瘪了下嘴角：“等什么噢，等她的佳能相机吗？无聊。”

　　孟荑岚圈住荣嚖的身体，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轻声细语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我上午见过她，那会儿她手里还拿着相机，我怀疑是在偷拍你。”

　　“我会注意的，”孟荑岚又问，“你刚才摔跤了吗？”

　　“是的，崴到脚了。明天决赛铁定不能参加，接力赛也要换人，嗐，真是倒霉她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我们去医务室看看。”

　　“还是算了吧，校医会给我开一堆药，那里的药贵得要死，不想去。家里还有些外用药，晚上回家敷一下脚再擦药就行。”

　　“那现在是回教室还是去食堂吃点东西？”

　　“还不饿，你饿了就先去吃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上楼。”

　　“我陪你上去。”

　　“谢了。”

　　上楼梯的时候稍一使劲脚就发疼，荣嚖咬牙切齿地忍耐着，背部渗出了轻微的冷汗，右手抓着扶杆，左手将孟荑岚的衣料攥紧，每上一个台阶，身体的重量就不受控地往孟荑岚那边倾斜一下。对方牢牢地将她扶稳，耐心地提醒她要留意脚下。

　　“呼！终于到了！”荣嚖叹了口气，艰难地坐到椅子上，用两手协助右腿挪到桌子下方。

　　孟荑岚拿了荣嚖的水杯，走到饮水机前面接了杯温白开。

　　“喝点水吧。”她返回到座位前，轻轻地把水杯放到她的桌上，说道。

　　“好噢，谢谢你。”

　　“你的脚伤应该很严重，运动会过后，连续五天都有雨，你打算怎么办，继续骑车上下学吗？”

　　“是啊，还能怎办，忍着点呗。”

　　“你跟我一起坐车吧。我跟张叔交代一下，绕点远路，把你送到家。”

　　荣嚖刚喝了一口水，听她这么一说，鼓起腮帮子连连摆头。

　　“为什么？不麻烦的。”

　　荣嚖将温水咽下肚，说道：“不用，崴脚是常事了，我扛得住。”

　　“真的？”

　　“骗你的话吃一星期的混泥土好不好？”

　　孟荑岚注视着她，过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啊。”

　　运动会第二天，各项赛事进入决赛阶段。女子八百米决赛尤为精彩。

　　八名选手中有两个是体育生，但是包括孟荑岚在内的其余六人的速度和耐力与之相比不见逊色。从起跑到冲线，她们的间距相差都不大。

　　选手们脚步迅疾，你追我赶，位次不断变化，最终，两名体育生分别夺得第一、二名，孟荑岚险获第三。

　　荣嚖今天反应够快，不等人们围拢孟荑岚就瘸着脚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说了句“辛苦了，做得好”后，牵起她的手远离了田径场。

　　“我们学校猛将还挺多，阿岚你非常棒了，高雁是专业第一，你是非专业第一。”

　　孟荑岚笑了笑：“我不在乎这个。”

　　“哈哈哈，我知道，说着玩呢。”

　　“你的脚……骑车真的没问题？”

　　荣嚖狡黠地瞟了她一眼，故意道：“老疼喽。”

　　“受不了的话就坐车。”

　　“不要紧。”她固执地开了个玩笑，“我骑车上学，不惧风雨，不畏伤残。”

　　运动会结束后的第一堂课就是数学课。

　　赵娟仿佛还沉浸在比赛的氛围里，脸上挂满了喜悦，正式上课前，嘴里直念叨学生们的出彩表现。

　　“总之呢，大家表现得很棒，老师给你们点赞！”赵娟忽地记起什么，装模作样地生气道，“荣嚖小朋友坐在哪里？你邀请我观看你的比赛，但我在赛场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的人，你食言了，老师很伤心！”

　　教室里泛起一片笑声。不少学生朝荣嚖那方看去。

　　荣嚖打了个激灵，十指交搭着捂住了脸：“服了，真要命……”

　　坐在教室前排的杜晨立刻解释道：“老师，荣嚖的脚扭伤了，所以今天没参加比赛。”

　　“哦哦这样啊，那好可惜，我真的好喜欢看她比赛的样子，很吸引人，她其实很积极开朗，你们说是不是？”

　　“呃呃，嗯嗯嗯！”杜晨不知道答复什么好，只好点头应和。

　　“哎哟多好的一个孩子，成绩不差，又会运动，把数学学好不就完美了，真是气人！”说完她甚至还笑着皱了皱鼻子，跺了下脚。

　　台下又传来了一阵大笑。

　　荣嚖觉得自己的脑神经和踝关节一块疼起来。她紧咬牙关自言自语道：“我去，就不能少说几句，要吓昏了谢谢……”

　　这节课荣嚖注定难安宁。

　　下课铃声一打响，“吃瓜侠”普济扬就冲到荣嚖桌前，围绕着赵娟的举动大谈特谈起来：“槽点满满啊嚖子，你给娟娟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为什么又开始宠你了啊？”

　　荣嚖销魂地翻了个白眼：“真无语，把‘宠妃’的位置让给你你要不要？感谢上天让我在有生之年遇到了赵娟，没有她，我无法深切感受到‘继母’的魅力。”

　　“哈哈哈，嚖子我看好你，好好搞数学，不要辜负娟娟继母对你的喜爱！”

　　“Thank you next……生母，义母，继母，我现在一个都不缺。”

　　普济扬乐得捧腹颤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便问道：“义母是谁？”

　　“语文老师。”

　　“哦对，邓蓉也挺喜欢你的。”他想了想，忽然又笑起来，鬼鬼祟祟地凑近了点，小声说道，“其实你还有一个妈。”

　　“哪个？”

　　普济扬用眼神睃了睃在荣嚖身边端坐写题的同桌，暗示道：“岳母。”

　　荣嚖眼神呆滞地看着他，嘴唇尽力向上弯：“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要打电话给医院，让他们派车来接你了，教室里禁止发癫，要发癫就到疯人院里发去。”

　　“实话实话嘛，这次运动会你俩真是要闪死我了，场内场外都在撒狗粮啊，一点情面都不给留。”

　　“扬爹爹，求您住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