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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青衣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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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岚的话像一盆水浇灭了张青文的气愤,使他平静下来。对,他应该去通知其他人,找人来救人。
孟千岚一口气追了一座山,还是没有追到,还好刚入龙渊秘境时,她怕跟苏禾走丢,在苏禾身上都放了一个她念过随身咒的符箓,这一路才没有跟丢。
半夜吹的山风特别凶猛,黑压压的松林,被风吹得呜呜直响,就好像有千百只野兽在齐声嗷叫,令人毛骨悚然。
孟千岚在一个瀑布旁停住脚,哗哗的水声,让她悬着的心难得的舒缓了些。
她掏了一瓶混元紫金丹出来,拇指翘飞阻子,仰面倒进口中尽数吃下,然后运气调理内息,嘴里小声嘀咕着希望她体内的麒麟蛊王能安分点,不要在这个时候又出岔子。
她甩了两只鞋,纵身扎进水里,游到瀑布里面,坐稳,打起坐来。
约摸一柱香的时辰,孟千岚睁开眼睛,变幻手决。
“水灵阵!穿!”
面前的瀑布出现一个刚好够一个人走入的泛着蓝光的光圈,孟千岚急忙起身跃了进去,光圈立刻闭合。
她跌入一片光秃秃的废墟中,徒然可见几座长满杂草的荒坟,雾蒙蒙的一丝月牙在天空中若隐若现。一旁的枯枝上倒挂着几只蝙蝠,显着尖尖的牙齿,盯着摔在地上的不速之客。
孟千岚赤着脚站起来,本就湿漉漉的身上黏满泥土和灰尘。
面前,一座荒坟头上,一个女子身形的人,披着一件黑色长袍,安静的坐在上面,头上戴着黑色斗笠,落纱遮住她的面容。
她的右手边,苏禾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安静的躺在地上。
她的脚跟前……
孟千岚神情一紧,脑子像是“轰”的一下炸开了一样。
那只猴妖已经在地上动弹不得,没了生机,黑色的甲虫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它的全身,在它身上啃噬,两条腿已经清晰的露出来了骨头……
麒麟蛊!
孟千岚脸色僵硬,小脸绷的紧紧的。六年前的记忆袭上脑来,会欲蛊的黑衣人……自己也差点和这只猴子一样,被食肉饮血。
孟千岚眼眶逐渐发红,小脸开始扭曲,她的看着面前一身黑色的女人,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那人嗓音沙哑:“我家这只鬼猴妖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孟妹妹,我便自作给妹妹出气了,你,可还喜欢?”
“谁是你妹妹?”
孟千岚黑沉沉的脸色,双眼猩红,冷厉如寒冰的视线扫向女人。她的手紧握成拳,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寒冰之气,周围空气温度降至零下。
孟千岚提鞭冲上去,灌满寒冰之气的灼魂鞭向前一横扫,黑衣人身子一矮,躲了过去,头顶上方“啪”的一响,抽了个空。
孟千岚回头,掌下凝聚真气,一掌打向那堆还在啃食猴妖的蛊虫,一霎,蛊虫冻成冰块,“嘭”的一声,炸成粉碎。
一瞬,两人激战在一起。
那黑衣人得了个喘息时间:“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的怨气,那小孩可一根头发没少。”
孟千岚眼球上布满血丝,黑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六年前盛和城、穆阳镇青石村!你们是一伙的!”
“哼。”黑衣人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那个给你种了麒麟蛊王的人?”
“你果然知道!”
还没分说得清,孟千岚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现在身体滚烫,右手筋脉不受控制的发涨,绞痛。
这蛊王还是又出问题了,蛊毒的发作,使孟千岚身心仿佛通电似的发麻。
锋利的一剑闪电般刺过来。
孟千岚来不及闪躲,只能微微侧头,长剑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剑尖径直插入她的头发,割断扎着马尾的发带。
一头漆黑的长发散开,血染了一侧脸颊。
孟千岚脸色惨白,五官因痛苦皱成一团,双腿一软倒了在地。
黑衣人收了剑,歪了歪头,顺着帽沿垂下的落纱也跟着晃了晃,似是在瞅着面前的一出好戏。
“还以为夙天玦要找的是什么大罗金仙,原来就是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
地上的孟千岚难受的圈做一团,左手使劲的掐着右手臂,蛊王被控制住的地方,青黑的凸起的皮肤。一脑门的细汗,染湿了一大片发丝。
蛊,多于五月五端午日制之,乘阳气与毒气极盛时以制药,如此,与孟千岚玄阴命魂便阴阳相克了。
更何况,她本就伤势未愈。
方才她又心存侥幸的去那瀑布中开启水灵阵,是故,消耗了大半灵力,现在这般竟然也在情理之中。
黑衣女人取出绳索,欲套她回去。
一道剑光闪过,袭来的绳索四分五裂,黑衣女人被剑气逼得猛然往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个身着宝石蓝蝉纱裰衣男子衣块翻飞,剑尖伶俐的划过黑衣人的面门,斗笠一分为二炸开来。
一张憔悴的脸庞依稀能见曾经美艳过的痕迹,只是格外醒目的,是她空洞的双眼,这黑衣女人竟是瞎的。
蓝衣男子匆忙对她使了一个定身术,十分迅速的抄起地上的孟千岚,抱在怀中,不再多做停留,施展轻功疾行而去。
此时的孟千岚早已昏迷不醒。
他就近寻了一个山洞。把几近昏迷的孟千岚放在地上,调动周身灵力来替她压制蛊毒。
半个时辰过去,孟千岚渐渐平静下来,他呼了一口气,瘫倒在孟千岚身旁,累极了的身子昏昏沉沉的将要睡过去。
“师叔。”沉睡的孟千岚呢喃一声梦语。
男子一怔,睁开眼睛,睡意全无。
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嘴角含笑,他坐起来,目光有些深沉的炙热,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孟千岚,她脸颊的伤口还未清理,血已经在上面凝固。
男子微微邹着眉头,捏着白净的袖口,替她擦拭了脏兮兮的脸颊。再低下头,舌尖湿濡,反复舔舐几次她的伤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孟千岚我决定了,以后,我都会保护你……”
——
还在第三重山的张青文,急得焦头烂额,他沉了沉气,试着放信号联系罗天凝,奈何,好似他与其他人的一切联系都断了,谁也联系不到。
他拽下腰间环形的玉佩,看着黑暗之中唯一的一环雪白,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把它重新挂回腰间。
这是侍卫张高的魂玉,若是捏碎,张高势必能迅速知道他的位置,只是这样做会有损张高灵魂,以后突破会困难重重。
“看来只能原路返回。”
张青文运气提足,施展轻功疾行而去。
本来以他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时辰就可以回到约定的地点。可不知怎的,一向方向感极好的张青文,居然在第三重山迷路了。
他蹲在一颗树下,伸手摸了摸潮湿的泥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没有他预想的腥臭味,也没有其他不对的地方,眉头越发紧锁。
这个地方,他一刻钟前就来过,并且像是来了不止两次了,这种情况,不是迷魂阵就是鬼打墙。
要说是迷魂阵,可这里没有奇异的迷雾,没有惑人心智的妖物,就连最基本的幻境都没有,目的好像只是把他困在这里。
要说是鬼打墙,以他目前的修为,若作祟的是只道行深的老鬼,就算它再怎么厉害,这片它动过手脚的山林也应该弥漫着不少鬼气。
若是只刚死不久的新鬼,自然死的会直接去往往生殿,非自然死的新鬼,会散发一股腥臭味。
而这里,似乎无半点不妥……
一阵阴风刮来,黑压压的森林,被风吹得呜呜直响,就像有千只野狼在齐声嗷叫。
狂风中,头顶的树梢不住摇晃,苏禾突然发现,一道奇怪的声音夹杂在风中,摇摆的树梢中,甚至是他四周的空气中。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咿咿呀呀的唱戏,却又像是一个男人在撕心裂肺哭叫,乌鸦一般的嗓音,着实不好听。
张青文取出破云枪防卫,左手掏出一踏符箓,正要布阵,忽然,后背一凉,一只白生生,干若枯骨的的手,从他肩上伸出,挽上他的脖子,刺骨的冰凉。
他打了一个寒战,迅速转身,握在手里的手/枪“嘭”一声,瞬间打爆了这鬼的头颅。
可他一定睛,这鬼的一身破烂的青色袍子,身子就立在他跟前,可头四处却不见了踪影……
张青文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手里的符箓都贴这鬼身上。
在他贴的差不多时,一丝青发飘落在他白净的手上,紧接着又有几根落在他的脖颈,酥酥痒痒,又滑落下来。
这头发不是他的,他的头发是全部束上去,哪会这样掉,难道是……
刚抬起头,头顶漆黑的树梢掉下的东西,窸窸窣窣糊了他一脸,有些还进入了眼睛鼻子,他忙低下头清理,可以睁眼时才发现地上,四周全是头发,有长有短,密密麻麻的铺了一地。
这鬼道行太高,连鬼气都能隐藏,他怕是抵挡不住。
“遁地术!”
张青文应声消失,这遁地术虽然不能走出这里,但好歹拖延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也不知身在何地的张青文,背靠着一棵树干,眉宇纠结,似是极不情愿,但仍然扯下腰间的环形玉佩。
他将环形白玉放于掌心,运气将它浮于半空,双手迅速捏诀转换。
“破!”
白光一闪,玉佩变得粉碎,漂浮着形成一团有些透明的白色光球模样。
四周景象一闪。
“他来了,你快走!”
语罢,浮着的光球消失不见,而四周的环境又变成了刚才的模样,面前站着贴满黄符的鬼身子,脚下满地的头发……
“好久不见,哥哥。”尖细又嘶哑的嗓音,让人极不舒服。
“什么?”
哥哥?
张青文一转身,差点贴上一张白的发灰的脸,他心里咯噔一下!脑袋下意识的往后撤,死定盯着面前的鬼。
无半点生气的鬼头,头发东几根西一撮的杂乱无章,就像是草原荒漠的过度带,头皮上坑坑洼洼,有些还有溃烂的痕迹。
即使这张脸如此瘆人,张青文却觉得有些眼熟……
他不确定的开口:“……青淮?”
张青淮?他的弟弟张青淮?
他不是跟姐姐在一起吗?
鬼脸瘆瘆一笑,本是狭长的眼形,硬是睁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一样。
“不!你不是张青淮!”
凌空,半截脖子上的头不自然的扭了扭,转了转,地上的头发像是受到召唤,纷纷向那颗丑陋的脑袋贴去,短的细碎的头发相互拼结成一条条长发。
诡异的脑袋拖着长长的头发,再诡异的向那具无头的身子飘去,苏禾知道他大概是要回那身子去,正要说待他将上面的符箓都拿下来,张青淮鬼脑袋便合了回去。
在他合体的一瞬,满身的符箓便炸了开来,长的到小腿肚子的头发渗透进不少浓烟。
张青淮面部狰狞,阴阴的看着张青文笑,即使是他疼得身体发颤,他仍然在笑。
这场景着实有些瘆人,张青文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很生气,这只鬼在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符箓的效果发挥完,张青淮抖抖衣袍,抖落那些黑糊的符箓。
张青文微眯了眯眼睛,眸中闪过一道厉色,不慌不慢的开口道:“阁下在此阻我,敢问有何贵干?”
“哈哈哈哈哈!”瘆人的笑声实在没法让人放松起来。
“你知道我不是你弟弟了?”青衣鬼顶着张青淮的脸转过来看着张青文,“可奴家的的确确做了你三年的弟弟。”
“奴家今天在这里,便是你的弟弟张青淮求来的,”张青淮转了转脖子,长长的拖了一口气,“杀了你!他让我来做张青淮哈哈哈哈。”
“你杀了他?”
“他自愿献祭的~”
“混账”
“你闭嘴!”青衣鬼突然尖叫起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一会儿又变出狰狞的笑容,“你听我说说话,好不好。好久没人听我说话了……”
他又自顾自的讲起来,张青文眉头越发紧拧起来,这个时候张高定是知道他在哪里了,但愿他们能及时赶来。
“我五岁时,被我爹卖进了戏班子,有些天赋,有对自己狠的下心,十三岁能上台唱青衣,十五岁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角儿。
“可我努力得来的结果,确实我噩梦的开端……”说到这,他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声音也透露着丝丝恐惧。
恶心的泛油光的员外老爷,一个个穿金戴银却恶俗无比的老女人……
“破烂的小屋子里,那些人,那个丑陋的像一头大着肚皮站起来母猪一样的胖女人,她和一群丫鬟绑着我,扯着我的头发疯狂的剪,她们一直在大笑……
“她开始用剪刀扎我的身子、大腿,还活生生的撤下我的好几块头皮,血浸透了衣服,她用火炭烫坏了我的嗓子……
“后来……我死了……”
青衣鬼沉默了一会儿,即使过了千年,这种痛苦的感觉,仍然是那样锐利,那样复杂和沉重。
他看向张青文:“我遇到了杨婳年,她安置了我的怨魂,替我报了仇,即使我声音嘶哑难听,她仍然愿意听我唱戏,其实,她唱的都比我唱的好听。”
可是她对谁都好!
她的左膀右臂是纳今和陈卓里,她的挚友是害她差点魂飞魄散的泫仓,她挚爱是一个负她弃她的混蛋!他清风在她心里,从来排不上号……
“哈哈哈哈就像张青淮说的,无论在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是,他也是……”
张青文脸绷得紧紧的,他知道张青淮是自卑的,他是外室所生,母亲曾是青楼妓子,从小就被家族排挤……
但是后来,后来他明明发现他了,张青文发现这个弟弟了,有他护着他,他为何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青衣鬼阴沉的眼神扫过的脸,停在他几丝散下的头发上。
“他哥哥,忘了告诉你,见过我刚才那副模样的人……都得死,这句话,我的王说的……”
张青文沉浸在伤心里,闻声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千年的鬼魅,鬼爪锋利的指甲插入他的右腰侧,青衣鬼竟是真的动了杀心。
张青文抬手一刀砍下那只手,退了几步,用匕首刺穿鬼手,一掷,插在八尺外的一棵树上,也顾不得正在淌血的腰部。
“缚魂绳!”
纤细的红绳子从食指的储物戒指中不断飞涌出来,直袭张青淮鬼。
只是密集的红绳居然只是全部绕在张青淮的周围。
缚魂绳是他制服鬼魅邪祟最喜欢用的法器,专克鬼魂,可是居然连近他的身都不能!
嘶哑的嗓音尖锐的游荡在树林里:“一个鬼,或是一个人,只要他的灵魂足够强大,又怎会惧怕这些玩意。”
他再次捏住张青文的脖子,甩了甩长长的袖摆,定在树上的鬼手顺着锋刃挣脱,手掌分成开叉的两半,接到张青淮短臂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嚓”一声,一把长剑从张青淮后脑勺刺穿到眉心。
青衣鬼顿住:“殇子剑?”
罗天凝操纵殇子剑,张高趁机一个闪现,夺下张青淮手中快要岔气的张青文。
罗天凝再一进击,张青淮早已不见,只剩殇子剑掉落在地上。
“咳咳咳……咳……”得救的张青文按着嗓子咳了几声。
“罗师兄,小禾被人抓走了,孟千岚去追了,你快去救救她们。”
“她俩可是断了联系?”
“对,联系不上。”
罗天凝将殇子剑抛向上空,悬在夜幕中的宝剑不停的嗡嗡作响。一下子分成了五百多把一模一样的殇子剑,再一瞬,各自往万灵山各处飞去。
在不同地方的天一门弟子,不约而同的接到了殇子剑的分/身,在握住剑的一刻,脑海中便传来孟千岚与苏禾的模样,以及大师兄的声音。
“天一门所有弟子,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