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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回忆:逃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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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后来想起那段在季观南宫中的日子,总忍不住感慨几分。
“我小产那日,眼睛都快哭瞎了。
香梅在一边安慰我,一边又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
被禁足的几日里,我不断高热,没有太医,热也下不去。从前我便有小日子腹痛的毛病,常常冬日里都疼得出一身冷汗。
季观南让太医给我瞧过。
说是从小落下得毛病,不易有孕,就算有了也容易小产。
再者,季观南每日叫人送调理身子的药来,也从不见身子有好转,小日子反倒更疼了。
他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懂的。
那大抵不是补药吧。
我摸着小腹,再次哭出了声。
明明本来就保不住的,明明就算今日不流掉,季观南也会叫她流掉。
可还是好难过。
要是能出生,能陪她长大就好了。
这会是我唯一的亲人。
季观南来时,太医已经给我扎了针。
我愣愣地盯着床顶,知道他来了,也不曾行礼。
“瑶瑶,是朕的错。”他手伸入被子里,轻轻盖在我的小腹上,“你罚朕罢。”
我没理他,他不过是冷静下来,怕我想不开再次自戕罢了。
“今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还在哄我骗我。
不会有了。
皇后娘娘从前喜欢来舒霖殿。
一旦我病了,不管什么情况,她都急着来探望我。
这一回,她一直没有来。
直到流产那日,她才坐在床榻边上喂我喝药。
她像从前阿娘那样,一声声跟我说“瑶瑶,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曾怪过阿娘,也不会怪皇后。
她只是在意她的妹妹而已,除了皇后该管了,她没有义务再管了。
但我实在无心再与她如同昔日那般相处。
“陛下安排了好些个御医,你一定要好起来才是。”
我饮下药,明明很苦,还是装作没味道的模样,“好,瑶瑶努力好起来。”
“娘娘从前说要带我去骑马,我还不曾骑过马呢……”
当时我想,要是真有机会骑马就好了。
除夕那夜,我逃宫了。
后半夜季观南便带着侍卫队包围了客栈。
看到季观南贴身侍卫月钦出现在客栈时,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
季观南来时,我正愣愣地跪坐在地上。
他走到我身边缓缓蹲了下来,无力地说:“跟我回去吧。”
他没有问我为何要走。
他大概是猜到了,我已经懂得他要送我去死。
“为什么?”我低着头,半分力气也无。
他先是顿了顿,随后在我面前无力长叹一声,“瑶瑶……”
他说斛律瑶就要死了,她不过才18岁,他舍不得她死。
转而又自顾自道:“她那样明媚的姑娘,怎么能死在这样好的年华?”
“那我就要死吗?”
我绝望地望着他。
他忘了,我也才18岁啊。
季观南不爱我。
可是他把爱我演得比谁都好。
那日我穿了件纯青的长裙,他说就像他第一次见我时一样。
可是他记错了。
又或许是他把我当成了他心上人的替身。
过去我从不服青,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着的是身黄麻衣。
我听月钦说过,季观南第一次见斛律瑶她就着了身青衣。
皇后娘娘说,斛律瑶是她最心疼的妹妹。
这个妹妹从小就明媚开朗,有她的地方总少不了笑声。
娘娘又说,不光她喜欢斛律瑶,她的父王母后都最喜欢这个女儿。
后来季观南去西秦,也被斛律瑶吸引了。
只可惜,这个明媚热烈的姑娘……
并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大年初一,我随季观南回宫时已是申时了。
时至那日,我才明白,他到底是帝王,而我真是一只想死都不成的笼中雀。
有些话还是进了我的耳中,月钦大抵觉得我确实可怜罢。
他说云渊亭那日,季观南收到西秦的来信。
西秦那位小公主的病又重了,听说她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
偏偏他心痛至极,饮酒解忧时我入了殿。
他那是满心里想的都是他的瑶瑶,还是皇后一番提醒才恢复清醒。
他本来是想十二月上旬就送我走的,是我小产伤身子,他怕我受不了苦寒,死在半路。
真真是个薄情郎啊。
他对这个孩子的离开没有任何难过与遗憾。
他大抵只会觉着,碍了他的时罢。
苦了他心心念念的瑶瑶还要再等下去。
舒霖殿的烛火燃了一夜。
他把低迷的我拉入净池中一番清洗,又替我穿了亵衣抱我上了榻。
这都是他从前不会做的事。
他不会留我在承元殿,不会在舒霖殿过夜,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细心体贴。
瞧瞧,这就是有求于人的模样。
该说不说,沾了他心间人的光,能够看到他这副样子。
“再添个火盆。”他对殿内的侍女们说。
说罢,脱了外衫,拥我入怀。
“泡了汤泉身上还这般冷?”季观南的手触到了我的小腿。
当然冷,幼时受凉,他又凉药喂了那样久,怎么能不冷呢?
他在假惺惺什么。
我挣脱他的怀抱从榻上做起来。
他大概太害怕我再做出什么事来,猛地攥住我。
“臣……我只是想坐起来说句话。”我淡淡撇开他。
他一听,才按着眉心起来,“你说,我都听着。”
我见那些我从未见过的模样,缓缓笑了。
“我可以去西秦,但我有个条件。”
他只听到前半句,眼中便闪过一丝错愕,眸色黯下来。
这点我还是了解他的,在他的面前谈条件从来不是明智之事。
他厌恶别人拿着某些自以为对他重要的事来同他条件。
从前有个婕妤不知同他说了什么,第二日便溺死在井里。
可我不在乎,我偏要谈。
斛律瑶对他是至关重要的人,足够谈条件。
他只是沉默一瞬,真诚恳切般问道:“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他这副样子叫我有些笑不出来,我道:“去西秦前,我要独宠。”
他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无所谓般。
“好,还有什么,朕都答应你。”
元和三年初,帝怜夫人姜氏,不顾臣谏,封贵妃。帝宠贵妃,不预宫宴。
季观南想二月初就送我走。
我听了后,没有过去想象的难受。
他既然给我的生命划了时间,那倒不如在剩下的时间了享受所有能享受的。
我极少出殿门,就算季观南召我去承元殿我都直言拒绝。
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样。
有一回承元殿的太监来催我,我便大发脾气把他们都赶出去。
最后是季观南耐着性子来哄我。
他来时,我砸了他从前送过来的瓷器玉器,碎片满地都是。
他也只是淡定地唤宫人清扫干净,拾起我的手问:“哪只手砸的,可曾伤到了?”
我从前还不知道,原来他还能有这样的好脾气。
有那么几回出门,我也开始懒得同其他妃嫔门打招呼。
她们总总说我无礼。
说市井女得了陛下恩宠便嚣张跋扈得不行。
不过……
初七那日,我回宫以来第一次见了皇后。
我照着礼节,嫣然一笑,唤了她一声“姐姐”。
她遣散众人,一如往日那般温柔道:“你闭门谢客,我想去看看你的……”
“姐姐放心罢,瑶瑶很好。”
她听到“瑶瑶”二字时身子一震,低着声。
“……你都知道了。”
我望着她亦有几分同我相像的容颜,心渐渐沉了下去。
我高估了自己,假装笑意往日没少做过。现在却丝毫笑不出来。
她又想拉我的手,我气息不稳,扭头跑了。
娘娘,你不会知道的
其实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姐姐。
可是来世不想再遇见你和季观南。
回宫的这些日子,季观南夜夜宿在舒霖殿,眼下不过十六,大臣们便连连谏言。
我听闻此事后,懒懒躺在季观南怀里,手往他衣裳里探,摸着他腹部有些硬的肌肉。
“陛下说过只宠我的。”
“不能听了他们的话……”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一如这几日的温柔,“朕要是听了今夜就不来了。”
我心里冷着笑,却撒娇似的在他怀里拱了拱。
又听他说。
“京郊的温泉行宫这两日就成了。”
我仔细思索着,是了,初二那日我瞧了本话本子,本子里提到一处温泉行宫。
我当即来了兴致,缠着季观南问他要一个。
他许是奇怪我怎会提这样的要求,想不到我居然会喜欢这种纵情享乐的地方。
他嘴角擒着笑,问:“你喜欢?”
我当时缠着他的腰带,笑道:“喜欢啊,可是从前哪里敢提呢?”
其实,开口之时便已经做好他拒绝的准备了。
哪晓得,他无所谓地说好,好似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工程,当即应道。
“既然瑶瑶喜欢,那建一个便是。”
那日后不再听他谈过这事,我以为是忽悠着让我乐的。
结果现在说竟已经快竣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