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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病益重 ...

  •   季观南凝目案上,眼似渊水般深邃无波,手里已经握紧了酒杯。

      席下长在朝堂者都知这是帝王压抑怒火的样子,虽尚未经大理寺与刑部彻查,但公主的举动已经等于说事情就是如此了。

      在场恐怕是除了张太后愿意信吴王无辜,不会再有谁信了。

      张太后也知道自己小儿子平日里是胡闹了些,但不曾想青阳竟吐出这么大的事来。

      她平日最疼小儿子,就算见过不少大局面,此时也做不住了。

      她胸口起伏,强忍着抚住胸口。

      虽然知道凡是讲律法,但还是期待地看向高席上的儿子,着急说:“皇帝,青阳年少,不能分辨事情真伪,素来听风就是雨,况且青阳自小同长林不睦,听谣言时有偏见也……”

      “母后不必担心,儿子自然信八弟无罪。”张太后话未说完,季观南就打断了她,“不过流程还是要走的。”

      旋即,抬手让侍卫上殿,“将吴王等人带去与鞠堂。”

      与鞠堂是王公贵人被疑有罪却未有证据前所居住之地。

      毕竟是尊贵之人,若无罪可不能受了大理寺与刑部半点苦。

      “王兄,臣弟真的是冤枉的!”

      此时侍卫已经上前带人了,吴王挣扎着要走开。

      季观南面色缓和下来,却无半分轻释的味道,“先委屈八弟了,朕自然信你。”

      “届时,朕自会还你公道。”

      在吴王等人被带出殿门时,皇后深深地望了身边的帝王一眼,片刻后无声地敛下眼皮。

      自古帝王多疑,自古帝王也无情啊。

      姜瑶眼看这场庆功宴以此局面结束,不禁摇了摇头。

      可不知为何,明明诸事皆与自己无关,一阵接一阵的凉意却蔓延四肢百骸。

      令人都添了个火炉,沐浴后再燃了盏安神香才睡去。

      十二月初三,将至午膳时分,姜瑶将将做完个绛紫色朱雀如意纹的暖手筒。

      期间几分心不在焉,针破了手。

      她正要去擦酒,外边却道:“皇后娘娘到。”

      “娘娘来得正好,臣妾给娘娘做了个暖手筒。”姜瑶收拾好针线,双手交那物件到斛律云手里,“望娘娘莫要嫌弃。”

      她去年便想着给斛律云做了,只是不曾得到如今这般好的料子。

      当时想要回报斛律云的好,但对方不缺什么物件,便打算亲自动手,总算是番心意。

      就算是怀有愧疚怜惜的好,也是一分温情。

      斛律云,这是她入宫以来见过的第一抹阳。

      有时也忍不住想,要是没有“瑶瑶”那回事,娘娘也会像现在一样对她吧。

      她本身就是一个极尽温柔的人。

      绛紫,尊贵;朱雀,祥瑞;如意,如意。

      送娘娘,正好。

      斛律云轻轻抚摸着绣纹,绛紫色云锦上线条流畅,精致细腻,筒侧以狐皮做边,内里是狐腋皮,冬日用甚好。

      “你手艺甚好,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娘娘喜欢就好。”

      斛律云将其抱在手上,须臾把手伸了进去,然后再交由一侧的侍女。

      姜瑶这几日总易有些烦闷恐神,想知道吴王那边的情况,于是问道:“娘娘,可知道吴王那边如何了?”

      斛律云一愣,不曾想姜瑶竟对前朝事感兴趣。

      后宫不能议政,片刻后她小声道:“不是一向不问前朝事吗?”

      姜瑶抿抿唇,道:“在众人眼前发生的事,总归是有些想知晓结果的。”

      “昨日太后召我去慈安宫,青阳公主也在,眼眶红红的。”斛律云叹了口气,“太后要我这个做嫂子的平日里多教教公主为人之道,为女之道以及为妻之道。”

      姜瑶低着头,两只手握在一块,手掌一片冰凉。

      想来就是如此了。

      她犹豫片刻,问:“娘娘觉得陛下会怎么罚吴王?”

      斛律云说:“也许按律而罚,也许轻罚。总归明日一早定会出结果。”

      “帝王心意最难猜测。”

      斛律云见姜瑶低眉思索,问:“瑶瑶怎么想?”

      姜瑶低声,“我只是下想吴王看着不聪明,竟也有能做……”

      姜瑶没再说下去,斛律云笑了笑,说得也不委婉,“吴王愚笨,有些事他想不到也做不来。”

      “皇家争斗,总要有人做刀的。”斛律云喝了口热茶。

      只是背后是谁我们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姜瑶会意。

      忍不住想,季观南定是知道吧,知道吴王只是一把没杀伤的刀,也知道后面的人是谁。

      斛律云浅浅笑了笑,拉过姜瑶的手揉了揉。

      冷冷的。

      无奈叹息一声,“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啊。”

      那日宫宴过后,她一夜辗转难眠,想了诸多过去的事,每件事里都有季观南的影子。

      时而是他在西秦草原上策马,时而是他与大哥月下谈笑风生,对酒当歌……

      过去的身影渐渐模糊,后来能想到的只有冰冷龙座上的黑色身影。

      不知怎么地她最后想到了姜瑶,于是早晨起来唤人煎着药便来了舒霖殿。

      她问:“瑶瑶近来小日子还疼吗?”

      姜瑶摸着小腹,如实道:“疼啊,比从前还疼了。”

      须臾,又说:“陛下虽常叫人送药来……”

      说着轻微摇摇头,“但没什么用。”

      斛律云低头略微红了眼眶,她就知道。

      季观南要送姜瑶去西秦的事,是她与他共知甚至共谋的,而药这件事确实她猜出来的。

      姜瑶本身身子便不好,他也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更伤害她的方式。

      哄她骗她,也能面不改色。

      斛律云胸口发凉,压抑着声音使自己听说去平静,“我让人熬了药,一会儿你喝一些罢。”

      姜瑶黛眉低垂,道了声“好”。

      于她而言,斛律云除了她妹妹的事,在其他地方总不会伤害她。

      不会给她送有害身体的药。

      “苦吗?”

      “有些苦,不影响的。”

      斛律云从侍女手中接过蜜饯罐子,掏出一粒,“吃吧。”

      姜瑶从不怨苦怨累,甚少道心里感受。

      她怎会不知。

      姜瑶吃了两粒,甜甜的,有些回酸,味道很好。

      “娘娘待瑶瑶真好。”她望着斛律云的眉眼,嘴角上扬。

      要是能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可惜,不可能的。

      斛律云摸了摸姜瑶的青丝,慈爱道:“这段时间我都叫人送来,下个月你看看会不会好些。”

      “好。”姜瑶点头,又问,“那孟太医那边……”

      斛律云道:“陛下若是没话,便不必理孟尚那个庸医。”

      姜瑶美目一睁。倒是头一回听人说孟尚是个庸医呢,其他处的人巴不得将他的医术夸上天。

      似乎季观南去西秦求亲时,有带上孟尚。

      或许那个时候确实是个庸医罢。

      十一月三十,雪大凶。

      早朝过后,吴王一事出了结果。
      依晋律,结党营私当除官职,刑狱三年,私铸钱币废流放三千里。念帝恩,吴王季长林废庶人,流放一千里,后安置南方,不得回京。

      戌时。

      季观南贴身侍卫月钦接过黄门侍郎递来的信件,“何处的信?”

      “西秦来的。”

      月钦一听,急忙往正殿走去。

      他从前随季观南前往西秦求亲,自然懂得西秦来的信件对其的重要。

      “陛下,是西秦来的信。”月钦将信递了上去。

      季观南眼皮狠狠一跳,一种极为不详的预兆瞬间涌入脑中。

      他拆开信,眸色一深。

      瑶瑶的病更加重了,四窍流血,常常疼得晕过去,医师却还是找不见原因。

      从信写到信来,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

      她从前最是明朗好动,如今只能囿于一室之内忍受病痛。

      这样的人不该如此。

      季观南强忍着手抖斟上一杯酒,一口饮尽,半低着头握紧杯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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