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跖x白凤）柳成荫》陈老九

5、柳成荫（五）

　　“没有？那那些家伙怎么会无故找到这里来？？”
　　“如果是我报的信，我不认为我有必要否认。”
　　这两个人话意急转，完全忘了片刻之前他们各自都还坚持着完全相反的观点争锋相对个不休。
　　“以你的轻功，现在逃走还来得及。”白凤揽着双臂，故意好整以暇地说。
　　四周的脚步声正在迫近，还可以隐约听到指挥搜寻的呼喝声，盗跖抬头看了看随时可供他翱翔遁走的天空，又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白凤，突然出手封了白凤重穴，白凤闷哼一声，顿时连小指也不得动。盗跖把白凤一抱，匆匆走到屋前，抬脚踢开了门，进到屋里团团转着四下察看。白凤在他身前冷哼着说：“你现在还是逃命比较实际，而不是心存侥幸企图找个地方藏起来躲过去。”
　　盗跖嘴里回着他：“逃走？把你留给他们，让他们把你救走？那我煮熟的凤凰岂不是飞了。”他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满意的地方，靠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思忖施展轻功挟着白凤一起走。不过他轻功虽好，可负上一人，万一再遇到强弩强弓……啧，盗跖摇了摇头，负一人倒也难不倒他，偏偏是白凤这个铁定不肯好好合作的难缠家伙，谁知道到时他在高空之中会不会被一群乌七八糟的鸟啄得鼻青脸肿找不着北呢。
　　他盘算的时候，不意看到了窗口外的一口足有大半人高的大缸。
　　——真是个好东西。盗跖立刻抱着白凤跃窗而出，，来到缸前，盗跖腿一抬踹掉了缸上陈旧的盖子，探头往里一看，久置不用的水缸里干燥而闷着一股霉腐的味道。盗跖看了看臂弯中的白凤，嘿嘿一笑，然后一点也不温柔地、把他扔进了这口大缸中。
　　“你！”白凤被怒气冲得几乎脑中一晕，他紧紧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失却形象地喊叫起来。鼻端钻入那股若有若无的霉腐气，令爱洁的他浑身起了一层战栗，几欲作呕。
　　身体与瓦壁的接触，另白凤猜出自己是置身在一口足够大足够深的缸中。忍受着霉味的折磨，白凤狠狠道：“这样明显的藏身之处，你是太天真了还是太蠢了！”
　　盗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用他冠绝天下的电光神行步闪到溪水边又闪了回来，带回几桶溪水。他嘴里道：“这样不行，那这样呢？”说着，拎起水桶把水全部倒进了缸里。

　　如果可以，白凤一定要杀掉盗跖。
　　这是白凤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最狼狈的时刻，不得不蜷在满是冷水的缸中，浑身湿透，并且，水还不算顶干净。也许因为水冷彻骨，也许因为愤怒，他几乎整个身体都在水里微微战抖起来。
　　盗跖现下可没有功夫理会他的心情。盗跖把木桶都扔到一边，把地上拾来的满把枯枝落叶都撒进水里，然后“嗵”的一声，自己也跳进了水缸里。
　　又挤进一个人，水面立刻激荡并涨满起来，漫到了白凤口鼻，白凤身不能动，立刻咳呛起来。盗跖扶他头颈露出水面坐好，口中道：“我的老弟呀，你小声点，把那帮秦兵引来可就害死我了~”盗跖忽然“啊”了一声，反手封住了白凤哑穴，然后拍拍脑门道：“差点给忘了，你们流沙跟这些秦兵是一伙的，你出个声招他们来救你，我可就惨了。”
　　白凤一双漂亮的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几乎让人觉察不出这双眼睛暂时是看不见的。
　　盗跖探出手去捞回了那只厚重的木盖子，悄无声息地盖在了他们头顶的缸口上，不过暂且留了一条缝隙，盗跖就把眼睛凑在缝隙前，窥视着外面的状况。
　　盗跖没有把水灌得全满，即便阖上盖子，他们的头与颈依然可以露出水面，分享这狭仄空间中的并不宽裕的空气。

　　天完全黑了下来，盗跖看到至少有四五十名秦兵从林中涌了出来，包围了这间屋子，一时间周围俱是火把，亮如白昼。他们在距离屋子已经很近的地方停下来，拉弓，引满。当然他们的箭尖都指着破屋，而不是屋旁的这口缸。
　　“好家伙，四五十张弓，真给足我面子。”盗跖声音压得低低地嘀咕，听众当然只有白凤。
　　那伙人的首领身着甲胄，此时举剑朝前一指，高声道：“放箭！”
　　盗跖咋舌：“好家伙，连话也不喊一句，上来就直接射成刺猬了事。”
　　却见旁边一个县长模样的着紧说：“慢！慢……大人，这个卫庄手下的白凤公子可能也在里头。”
　　“哦，是吗？”那名将领声音浑厚洪亮，道，“可能在里头，也可能不在里头，总之，墨家叛逆今天不能放过。”这人带着咸阳那边的口音，又被派参与追剿墨家的事，想来定也是嬴政身边的亲信。
　　那县长模样的说：“可是我们的人明明看到白凤与那叛逆盗跖追逐到这附近，方才镇上又有人发现盗跖的行迹，我们来时也见有一只巨凤徘徊林外……这、我看白凤公子八成是让那反贼给暗算擒了，如果反贼在里面，白凤公子十有八九也是在里面的吧……”
　　那名将领道：“那就两个一起杀。”一面又要下令放箭。
　　那县长被唬得一跳，但又不敢造次，只得小心说：“大人且慢，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个白凤他是卫庄的手下，卫庄的流沙团是陛下请来助陛下捉拿盖聂的，我们还接过令让各地全力襄助卫庄呐，说来这白凤也是……也是自己人啊大人。放箭容易误伤了白……”
　　将领打断道：“这我也知道，只不过如今为了清剿叛逆分子，怕是只好牺牲流沙团的一点人手了。事后我自会奏明陛下。”
　　县长一急，拽住将领的胳膊说：“大人啊，听闻这流沙主人性格乖戾脾气极大，陛下好不容易才请到他出手，我们要是不顾他这得力手下的死活，怕惹恼了卫庄，万一破坏了盟约陛下也可能怪罪下来……”
　　那将领不动声色地甩开他的手道：“陛下不会怪罪的。就算怪罪，也有我顶着，不会落在你头上。”
　　县长还是害怕，说：“大人您深得陛下赏识，自然不会受责……就算皇帝陛下不怪罪，卫庄狠辣难测，等他助陛下铲除了叛逆，到时候受了陛下封赏扶植，势大力大，难保不会报复我们……”
　　将领见这人心思不活，仍不会意，只好点透说：“没有那一天。您不要擅自曲解陛下的旨意，陛下从未要扶植卫庄和流沙团。陛下的意思是让诸子百家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固然好，两败俱亡则更佳。现下盖聂和墨家叛逆已是苟延残喘，流沙再折一个白凤也无甚坏处，哈哈。”那将领笑声忽然一收，冷冷道，“何况卫庄真要报复你，也用不着等陛下的扶植。”
　　见对方打了个寒战，将领又提高声音说：“不过——流沙天王白凤是追杀墨家反贼盗跖时，被盗跖暗算杀害的。我们虽救之不急，但也给白凤公子报了仇。听到吗？”
　　盗跖听到这里，啧啧啧了一番，回头对白凤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幸灾乐祸道：“还以为是救兵驾到，却原来是恶狼索命。哎呀呀~现在你跟我可是彻底一条船上的了。”
　　白凤自然也把外面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此时只是面露轻蔑之色。
　　只听又有声音在外面道：“这么长时间了，里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躲起来了，不在里边？”
　　那将领的声音说：“只管放箭，在里面就射个万箭穿心，不在里面就继续搜！”随即就是无数利矢破空的尖啸声。盗跖把头顶的盖子完全盖住，等着他们射完一轮箭发现里边没人，退走去别处寻找。
　　他贴在缸壁上，趁这时间又在心中琢磨了一下现在的情势，却突然发现个事情，让他心里不是味儿。
　　看现在这情况，不止他盗跖落到那些秦兵手里是个死，白凤落到那些秦兵手里也是个死。
　　他手敏脚健，耳聪目明，打不过秦兵也可以跑。白凤可就不一样，他穴位被封得久了，就算现在替他解开也要慢慢恢复，更不用说他目不能视。若是待会运气背被秦兵发现，盗跖撇下他自个儿跑了，那他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令盗跖心里不是味儿的是：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把白凤扔下自己保命去。
　　盗跖不是个君子，但他本质上是个好人。明明知道把人留在这里自己跑掉就等于是让他去死，盗跖发现自己还真做不到这样眼睁睁地见死不救。
　　虽然这家伙是敌人，虽然他差点害死蓉姑娘……但到底蓉姑娘现在已经痊愈，墨家死难的兄弟倒也没有人是这鸟人亲手杀的……况且他不过听命于人，依卫庄的指令行事而已……盗跖发现自己在企图为白凤辩护的时候懊恼地嘟囔了一声。到底看着一个无抵抗之力的人被凶狠地敌人杀死而无动于衷这种事盗跖可做不来。再说白凤现在的情况多少也是他盗跖造成的……
　　况且白凤真的生得很漂亮，盗跖也不得不赞一句，那冷冷的不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是他喜欢的类型。盗跖一向自诩潇洒风流爱看丽人，对于漂亮的女孩子一向最硬不起心肠，现在看来只要长得像漂亮的女孩子也成。
　　总之，身为墨家人的盗跖，没办法说服自己坐视不理。
　　他原本的算盘是：能躲过去就躲过去，万一被发现躲不过去了，那就逃之大吉，反正以他的轻功，就算跟秦兵鼻尖贴鼻尖地站着，也能逍遥脱身。白凤么放了就放了，天大地大命最大，恕不奉陪。他有这身轻功任何时候都有万全的退路。
　　现在这条退路可断了，而且没有人迫他，是他自己断的。而且还是为了白凤这个除了一张脸蛋就没什么地方讨人喜欢的家伙。而且还是个一天到晚想杀他的家伙！保护他又没有什么好处，面前是狼一样的敌人，万一不幸伤筋动骨的，那简直是血本无归。盗跖心情不快，懊恼地在水下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谁知水下面两人贴得紧，一把拧在了白凤腿上。
　　白凤那双在黑暗里泛着亮光的眼睛快要把盗跖的脸瞪穿了。
　　盗跖正自不痛快，看见白凤这副模样更加升起一种好心没好报的感觉，没好气道：“你瞪什么瞪啊，眼瞎了还这么能瞪。今天小爷我要是有个伤筋动骨的就是你害的。”盗跖心里千郁万闷地没处把气喷，自言自语地撒气说“我也不能白犯贱充这没好报的英雄，反正是亏本买卖，我也得捞点什么犒赏自己。”说罢掐住白凤尖尖的下巴，往上一凑就不客气地大吻大吮起来，然后在白凤反应过来一口咬掉他的舌头之前鸣金收兵。白凤除了人长得漂亮以外没什么好处可捞的，还不是真妹子，但没鱼虾也好，盗跖觉得心里爽快多了。
　　外面的弓鸣弦响恰停了下来，盗跖也赶紧噤声屏息。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然后有人道：“不在里面！”“没有人！”
　　又有人道：“八成是闻风逃了，大人，我们快追吧！”
　　“等等。”这是方才那名将领的声音，“往哪里追？先在这里附近搜一搜，仔细搜！”
　　盗跖把嘴贴在白凤耳边用气声说：“准备好。”随即把白凤一拽，两个人一起沉入了水中，屏息不动。盗跖扔进来的树叶、枯枝浮沉了一下，随着水面渐趋平静，静静浮在水面上，遮蔽了水下的情况。
　　不多会，一名身着重甲的秦兵发现了这口缸，这无疑是藏身的好地点。是以那名秦兵极度谨慎地靠近，一只手按住缸上的盖子，另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矛，万一里面跳出叛逆分子来，他第一时间就可以把矛对着他们扎过去。
　　——他猛的掀起了盖子，然后愣了一愣。
　　里面原来是满的，满满一缸水。
　　人心总有一些破绽，当发现这样一个容器是被塞满的，不管满是水或满是沙土，多数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这里不可能藏人，而不会再进一步想到水下也可能藏人。盗跖是偷成了精的，逃逃躲躲的事最有经验，适时利用这种心理自然是不在话下。
　　那秦兵将手里的盖子随手扔回了缸上，跑到别处去搜寻了。
　　盗跖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才敢慢慢地直起身来露出水面，然后把白凤也拉了出来。白凤正埋汰得受不了，张嘴要咳，被盗跖死死捂住了嘴，让他憋了回去，盗跖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他，又把缸盖顶开了一道缝，窥视外面的情形。
　　那些秦兵搜不出结果，纷纷向那名将领回报。将领也不说话，游目四望，似在最后审视着有无可疑的地方。当他的目光扫到盗跖藏身的这口缸时，却要命地就此顿住，再也不移开了。
　　盗跖一凛，只见那将领目光如炬，审视着这口大水缸以及他附近的地面。想来是他发现水缸附近的地面有些潮湿积水，是刚才盗跖匆忙往里头倒水时溅洒出来的。忽然将领伸手朝这处一指，道：“去，把那口缸给我刺穿。”
　　盗跖瞬间脊背一寒，只见两三个矛手得了令，持着兵器向这边走来。
　　现在怎么办才好？……要不要抢先发难？……但是对方那么多人……盗跖一时念头无数，决定不下。却听“啾”的一声，一只不起眼地山雀恰好飞来，停在了缸沿上。
　　白凤努力挪动了一下身体，山雀好像感受到什么，蹦蹦跳跳地靠到白凤附近，从缝隙里看出去，正好看到他细小的趾爪。片刻之后，山雀好像得到什么指令，扑棱地飞走了。
　　林中多鸟雀，四下乱飞，自然并不惹人生疑。那几名矛手接近了他们，从三个方向围住这口缸，互相看了看，点了下头，举矛便要刺——
　　远处的山林中忽然风惊云动，一众秦兵霍然回身看去，只见一大群鸟雀伴随着喳喳地鸣叫声一齐从林间飞起，乌压压的一片，像一朵集散的黑云，向另一个方向移动而去。
　　“鸟群异动……操控鸟群正是白凤所长，他们在那里！跟着鸟群的方向追！”这一下看起来确凿无疑，秦兵再无犹疑，几乎顷刻间就从这里退得一干二净，转而向鸟群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