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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wk1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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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盖着红色幕布,背后坐着两个黑色的人影。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啊,公爵。”
约兹纳尔躺在第一层阁楼的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红色的长发垂在风衣两侧,一把小提琴横在他的背后,“另外,《死亡之舞》我谱好曲了。”
威廉公爵在幕布后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沙哑的喟叹。
“什么?现维多利亚的家主死了?”约兹纳尔惊讶地眨眨眼,“在昨天那艘沉船上?开什么玩笑……”
不透风的古堡的窗帘摇晃,第一层末尾的房门紧闭,那厚重的老门上面刻着一条黑色的猎犬花纹。
“你说,维多利亚家的孩子也要参加今天的舞会?”
威廉公爵点点头,银发在幕布后飞舞。
“昨晚,维多利亚家主莫名死去,而她的孩子恰好来到这儿。你不会觉得有些许蹊跷么?”
第一层阁楼随着他的声音抖动,上面挂着一条犬牙十字架。
“要不然,我把那个孩子做掉,以绝后患?啊唷,我开个小玩笑,别生气。公爵,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这个孩子既姓维多利亚,又执意要在这里面住——他的母亲和哥哥把他丢下,并且忽然死掉了。”
威廉公爵摇了摇头,黑色的长指甲抚着椅子的把手。
“你们约尔德人真奇怪。”
约兹纳尔耸了耸肩,表情无奈。
“你真的要把这孩子留下吗?”
威廉公爵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
“好吧,我听你的。”
古堡外的猎犬狂吠。下午的光渐渐黯淡,墓地旁边的鸢尾花海长出了几根黑色的触手来。
“第一章,猎犬之血。”
克洛莫里茨声音在舞台中响起。恶魔之书在瑞德的膝盖上翻动,缠绕在他手臂上的触手纷纷变为黑红色,上面的吸盘露出可怖的犬牙来。
“这是哪一出……”
瑞德咬着嘴唇,金眸盯着舞台。
——舞台的场景再次变换。
凯恩推开一家临近古堡的图书馆的大门,里面的装修和第一章中的图书馆一模一样——设施新了不少。
“下午好,安妮。”
他在一台古老的打字机旁边坐下,点了一杯苦咖啡。
“您好,凯恩先生。”安妮仍然站在图书馆柜台中哦,她今天穿着一件紫色的连衣裙,蓝色的蝴蝶在她的周围飞舞,“好久没有看见您了。”
“最近我的报社很忙。”凯恩迟疑了一下,“家里也堆满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琐事。”
凯恩摸着打字机,脸没进窗外红紫的夕阳中,哦,他映在书店玻璃上的脸仍然那么迷人。长而密的睫毛翕动,红润的嘴唇微张——他就像是一朵开在白骨上的玫瑰,忧郁又美丽。迄今为止,他总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怖的事,为什么这种难以言喻的厄运总是缠上他……他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是怎么样。他只觉得今天过得非常累,眼睛一睁一闭嘴唇一动便到了夜晚。
“那真是令人难过。”安妮眨眨眼,紫眸里的蓝蝴蝶飞舞。
“唉,昨天我还是维多利亚家的二少爷,一个报亭的小编剧。虽然我从没有写出什么令他们的作品,但写作总能带给我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对我来说,写作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只有在文字中,我才能找到我自己——不,我自己究竟是谁呢?他们是我,又或者我是他们?”
“这很难说。””安妮扶了扶头发,“我读过你的作品。”
“真的吗?”凯恩一听这话,下沉的眉毛立马立起来。
“当然。里面的人物非常有意思……”安妮的蓝发在夕阳中摇晃,“话说回来,我一直好奇,您的故事灵感来源于什么呢?”
“说来奇怪,是一个梦。”凯恩的脸明朗了起来,傍晚紫褐色的光在他的金色卷发下摇晃,“我老是做一些有关于其他人的梦。不,应该说梦见他人的故事。好似我在梦里坐在了某个剧院的桌下,看穿着各式各样的演员演一出我从未见过的舞台剧。你懂吗?在那边,我是一个旁观者,默默地看他们表演,时不时为精彩的表演喝彩。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即使我醒了,我也会记得他们。我就把这些梦境记录下来,写成了书。但偶尔我的腿疾和失眠发作,我会万分痛苦。”
“原来如此。”
“我实在没有什么让人钦佩的地方……因此,我羡慕他们。我也想像那位公爵一样。他有一副美丽的皮囊。我想他在过去也一定也是一个充满个人魅力的人。不然阿斯特弥小镇里不会人人都喜欢他。即使我是今天才见到他本人,但是我敢这么确认。”
暗光下的树叶在他已经凉透了的咖啡上晃悠,布下一片深色的网。马车穿过暗红色的街道,几名贵族在旁边散步。他们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在行走着,踮起脚尖,右手和左手在腰前摇晃,看上去十分滑稽。
“唔,他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巫师。”安妮整理好桌上散乱的书籍——把它们一本一本地放在货架上,“他年轻又样貌英俊。他这类人就像是花园中最耀眼的鲜花,冰湖中最美的一只白天鹅。我说句实话,我若和他在一起,难免觉得他太过优秀。”
“太过优秀。”凯恩敲击着打字机,“是的,太过优秀。”
“您别多想,我只是随口一提。”
“不,很感谢您愿意听我说话。”凯恩笑了笑,露出牙齿来,“现在我要回古堡去休息了,回见吧。等我的梦醒来之后,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夜色把这座繁华的阿斯特弥小镇吞没。凯恩坐在辆马车上,底下颠簸的车轮随着崎岖的山路攀升,最终停在那座尖锐的、充满迷雾的紫山峰。
“x年x月x时威廉古堡 猎犬之章。”
古堡门前种着一片猩红的红枫树,上面飘着几滴雪,古堡的路用砖头起堆砌而成,狭窄但华美。而枫叶林背后杂草丛生,布满了可怖的黑棘簇,上面的刺锋利得叫人害怕。凯恩提着马灯,夜风吹着他头柔软的金色蜷发。不一会儿,他停在古堡前,仰望着古堡又黑又高的栅栏。几根红触手缠绕在一块镶着花边的金木牌上,木牌上雕刻着一条露出獠牙的猎犬。
“夜安,维多利亚先生。公爵大人为您准备了一些夜宵,在二楼的餐厅。”
西泽站在古堡的铁栏里,他向凯恩行礼,夜色把他瘦长的身影吞没。
“好的,谢谢您,西泽先生。”
凯恩手中的煤油灯摇晃。他继续沿着石路前行,一片腐烂的鸢尾花林遍布花园四周,上方飘满了凄凉的夜雾,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整座漆黑古堡就这样矗立在鸢尾花中央,山峰之顶。
“你还是对这个孩子这么温柔啊,公爵大人。”
“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发展吗?”
“怎么会呢?”
“够了,别逗我笑了。”
金色的怀表指针转动,里面夹着几束红色的玫瑰。
“欢迎来到餐厅,凯恩先生。”
凯恩推开餐厅大门。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悬挂在走廊上的白蜡烛发出冷冰冰的火光。餐厅的墙也是紫黑色的,上面挂着一排冷色的景物油画:第一张油画描绘出一座雪白教堂,教堂的门下躺着一条漂亮的黑红猎狗。它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脖子上系着一条金十字架,姿态慵懒;第二张描绘的则是一对黑白夜莺。它们站在一搜华丽的贵族轮船上,残缺的羽翼相互依偎。而他们瘦弱的脚指下的轮船则在一片血红色海洋中飘荡…至于第三、第四张相框——上面的画就变得异常模糊。坐在台下的瑞德怎么也看不清。
“哟,夜安。”
凯恩推开门,缠绕在门把手的犬牙十字架摇晃。只见一个留着红色长红发、穿着黑色的神父袍的魔族男人惬意地躺在餐桌的椅子上。他样貌英俊,声音富有磁性,听起来就像是磨砂纸上的黑曜石碎片。
“夜安……”凯恩望着他皱起了眉头,“请问您是?”
“我叫约兹纳尔。”高大的男子站起身子来,红色的长发扫着他的金眸。他向凯恩伸手,“你可以叫我猎犬先生。哦,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高许多。”
“威廉公爵没有向我提起过您。”凯恩盯着他的脸,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料到您会来。看您的打扮,应该不是约尔德人吧?”
“你说的很对。”约兹纳尔挑眉咧嘴,那对黑色的不对称的犄角在他头上摇晃。他带着凯恩坐在了餐桌上,“我再补充一下吧。我是从塞尔西斯而来的神官,同时威廉公爵的乐师。”
“幸会。”凯恩眯着眼睛点点头,他的脸也依旧憔悴,“您是来参加舞会的吗?”
“嗯哼。”约兹纳尔大口喝着红酒。他对着墙上的第一张油画坐下,握好刀叉,开始切割桌上新鲜的羊腿排,红色的汁水从刀口流出,飘出肉香。白盘上的迷迭香也摆放成了十字架形状,昏暗的烛火在它的头上晃荡,显得格外诱人。
“好吧,好吧。”凯恩望着白盘中的羊排,他咳嗽了几声,腿隐隐作痛,“那么,威廉公爵呢?”
“啊。”约兹纳尔舔着嘴侧的腥红酒液,“他本来想亲自等你回来。可他的最近身体欠佳,先回去休息了。”
“怎么会……”
“哎,你有所不知啊。”约兹纳尔摇摇头,将切好的羊排送入口中,“你没发觉古堡内一直都是窗帘紧闭,屋内没有任何光源吗?”
“有些为了彰显自己地位或者财富的血族贵族是会有这样的规矩的,因为他们觉得更贴合血族祖先的习性。”
“可你没发现他出门也打着遮阳伞并且带着黑手套吗?”
“这……”
凯恩一时半会答不上来。他其实有所察觉,只是没有机会开口问。比起这些小事,他更惊讶与自己居然在下意识地为威廉公爵辩护。
“在此之前,我先讲一个小故事吧,凯恩先生。”约兹纳尔切着第二块羊排,肉汤溅得满盘子都是,“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在伊丽莎白时期的约尔德北方。某处花园中,有人发现了一个被人遗弃在花园里血族婴儿。他躺在园中,小小的身躯躲在一条用金丝包裹的厚布里,簇拥在玫瑰之中。”
几根触手在地毯下蠕动,舞台的灯光闪烁。
“这和威廉公爵的病有关系吗?”
“也许。”约兹纳尔耸肩,“不过不重要,因为我想讲。”
“好吧。”
凯恩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小口抿着红酒,桌上的蜡烛滴下几颗如泪般的白蜡油。
“不过,幸运的是。一个路过的守墓人发现了他,并把他带到了家中。这位守墓人也很奇怪,他是人类,却在约尔德生活。他也没有任何家人,只有一个在塞尔西斯的哥哥。也许出于怜爱或同情,他把那个男孩抚养了起来——在男孩幼年的时候,他让男孩住他的房子,并且教给了他知识与各种巫术,待他如亲生骨肉。”
“噢,他可真善良。”
“我不这么认为。”约兹纳尔眯着眼笑了。凯恩发现他右手边戴着一个金色的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我倒是认为,他做这些只是出于愧疚。人总是会换着法把以前的错误弥补。也许他以前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不,谁知道呢?只有自己才了解自己。”
“既然已经犯下了错,又怎么能通过别的事情弥补呢?”凯恩皱着眉头,“有的错误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
“寻求一个心理安慰呗。”约兹纳尔放下叉子,“我父亲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简单来说,我的父母以前是杀手。而他们为了生下我,去建了一所教堂。之后他们都被报复了,全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啊,对不起。”
“无所谓。”约兹纳尔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千八百年的事儿了。我随后一说,你别在意。”
“话是这么说……”凯恩的金发在烛火里摇晃,欲言又止。
约兹纳尔咬着餐后面包,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随着他的红发摇晃,“好吧,那我继续——呀。”
这时,一声沉重的管风琴乐响起,打破了古堡的寂静,犹如一把穿过黑夜的利刃。
“这是我为公爵谱写的第一首曲子……”约兹纳尔闭眼倾听,“叫《死亡之舞》,一首葬歌。当这首歌响起的时候,便意味着我们的谈话结束。我必须要去威廉公爵的房间商量下一章曲子了。回去睡觉吧,维多利亚先生。”
“我们不能多聊一会儿吗?”
约兹纳尔摇了摇头。
“我也很想多喝几杯。不过小先生,时间不等人。另外,公爵弹琴也代表了古堡里的蜡烛要更换了。你不想摸黑回去吧?”
“好吧,那么回见。”
“嗯,我们舞会见。”
舞台的红幕布下降。古堡内第一间房门敞开,房间内装满了黑红的十字架与猎犬形的祭坛。
“流得血太少了,远远不够。”
古堡房间内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