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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监考即折磨 ...


  •   周日晚八点。
      “……各位老师还有什么问题吗?”
      回应总巡考老师的,是线上会议音频中一片漫长的沉默。
      “既然大家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我们本次线上考务会就先到这里了,希望各位老师,尤其是新老师,不要忘记完成群内的‘监考培训测评’,一定要在监考前点开链接做完题。”
      何田田监考的科目是早上八点钟准时开考的语文,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在工作时间意外完成这个多此一举的“监考培训测评”。
      以周一早上的忙乱程度,这玩意儿肯定是要她周日晚上加班弄完了。
      “再次提醒各位老师,监考培训测评跟绩效挂钩,请大家务必重视。”
      言下之意就是不做扣钱呗!
      何田田翻了个白眼,点开了测评的链接,在本该愉快的周末傍晚开始做一大堆“考试期间学生不能自己去厕所,只能让巡考带着去”“提前10分钟核对试卷,提前3分钟发放答题卡,正式响铃发放试卷。”之类的选择题判断题。
      明明说过“就到这里”,可凡是开过会的人都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结束。
      果然,开会的主任又补充了好几句。
      “还有各位老师一定要注意语言措辞,尤其是九年级以下的,我们义务教育阶段九年级以下不设立任何考试,本次是‘期中混班随堂练习’。再次强调,我们学校是没有‘考试’的!”
      可就算老师不说,学生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就是一场“考试”呢?
      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周一清晨。
      何田田抱着装好试卷的牛皮纸袋走进考场。
      “何老师!”
      “竟然是何老师监考,太好了!”
      “何老师好!”
      教室里传来不属于考试氛围的欢快声音,还有学生乐得鼓掌。
      这是只有音乐老师监考才会有的全员欢迎待遇。
      “嘘!行了行了!”何田田赶紧把声音压下去,“有什么可开心的,又不是音乐老师监考就会放任你们抄袭啊,何老师照样看得很严啊!”
      孩子们知道她在开玩笑,嘿嘿笑了几声克制住情绪。
      何田田按照考务会上的要求打开教室内的屏幕,放上标准时间的电子表,拿起粉笔在教室的黑板上写下考试的科目与截止时间。
      “何老师板书这么好看的吗?”
      “我第一次看音乐老师写粉笔字哦!”
      “何老师的笔锋好干净啊!”
      音乐课的重要内容平时都是放在幻灯片里,日常课是基本上不需要板书的,所以孩子们几乎都没见过何田田苦练许久的粉笔字。
      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机会,合法合规地秀一下自己的板书了!
      虽然她还想多听几句彩虹屁,但考场的纪律还是要维持的。
      “都安静下来!现在距离我们考试……啊不,练习,期中混班练习开始还剩十分钟时间,请各位同学需要用洗手间的抓紧!快去!我们会提前三分钟发放答题卡。”
      没一会儿孩子们上完厕所,乌泱泱坐回座位上。
      考试正式开始了。
      而监考老师也要开始接受长达两个小时的折磨了。
      人,就没有干过比监考更无聊、更浪费生命的事情!
      学生做题有事可干,老师看他们做题也没什么好看。
      手机不能看、电脑不能开、书也不能读、课也不许备……总之,只能在原地像一块石头那样矗立着。
      脑子,要先放空,让后自由地让念头不受控制地开始蔓延并冒出来。
      她回想起昨晚开完考务会,她又要忙团委的工作和升旗仪式。
      这周的周一下雨,升旗仪式不在操场而是是在校园电视台直播的,所有的节目都要剪视频,她一边开考务会一边剪视频直到晚上十点才搞完。
      加班完,何田田又报复性熬夜了。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睡前点开原神的剧情合集。
      虽然她自己是不擅长打游戏的类型,但耐不住学生一口一个“原神启动”天天唱“神女劈观”实在是太洗脑了。
      既然是现在大家都喜欢的东西,总是要了解一下,不然到时候都不清楚孩子们的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
      圈子不同、没有共同话题那必然做不出真正走进学生内心、勾起兴趣的内容。何田田当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今天的孩子又与过去截然不同。
      刚刚打开游戏,何甜甜满脸不屑。
      “3D建模转二维平面的效果这么粗糙,哪里体现二次元宅男技术力了?配音演员讲台词端着不说人话,声音也不自然捏出来的夹子音,这么老套的剧情也能火成这样?”
      等到了凌晨三点半的时候,何田田已经升华了。
      “大慈树王!你不要走啊!怎么没人记得你了啊啊啊!”
      她哭到早上狂灌两杯黑咖啡也没能给眼睛消肿。
      无聊的时候,人的思维是很跳脱的。
      从原神想到同公司的另一款游戏,想到自己暂时没时间看,又想到自己没时间看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周末都在加班,脑子里绕了好大一个圈,她想到了周末发的两个最烦的通知。
      一个是让老师捐款购买助农产品,另一个是献血的通知。
      两则通知都是写作“自愿”读作“强制”。
      每个不同职称年限都有不同的捐款标准,要求最低不低于一百块。而献血则是在老师当中随机选中号码,统一拉到血站,还要拍视频、剪视频、发公众号。
      这些公益项目都是有“指标”的,不达标影响学校的评级和其他绩效,万万不可能让老师根据自己意志选择参加与否。
      不捐,年级组长和校长都会轮流催促。
      就算贫血,拉到血站了也要抽。就算献血到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下午回学校还得继续上课,只因为一次性献血的老师太多了,教务调不开课程。
      什么献血有半天假期,那是根本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这回何田田比较“幸运”,没被叫去抽血,只是损失一百块钱。
      更倒霉的老师那是血汗钱刚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就连着血一起抽走了。
      想到这儿,心烦意乱的她回头一看屏幕上的电子表。
      现在是早晨八点零五分
      何田田:“……”
      合着她东想西想了这么多,才过去五分钟?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她可得怎么熬过去啊!
      教室里甚至连一把多余的椅子都没有,何田田只能干站着,连坐都坐不下。
      没办法,她只能在过道四处走走缓解站到发痛的脚。
      考试进行到中间,各种问题也在不断发生。
      “老师这一题的图片不清楚!”
      “何老师我想去厕所。”
      “老师这一题出错了,文章里找不到标了圈三的句子。”
      “老师!他打喷嚏的鼻涕扫我卷子上了”
      何田田点开手机联系巡考老师、联系出题组的老师、联系保洁阿姨借卫生纸,还顺道回复了校长的工作信息。
      不料,这一回复,还回复出问题来了。
      赵校长发消息问她。
      “你为什么在回复消息,你不应该在监考吗?”
      三分钟后,监考大群弹出消息。
      “@所有人!请各位监考老师注意自身监考职责,保持考场内走动查看,不得玩手机或者处理其他工作事项。本周日考务会大家都签了线上承诺书,发现违规者按教学事故条例处理!”
      何田田两眼一闭,差点要昏过去。
      没办法,她只能脑袋放空在考场里面打转。
      看着这群苦巴巴答题还硬说自己在练习的小孩们,何田田的心都要跟着苦起来。
      好像所有人都在高喊不要填鸭式教育,可到最后检验鸭子养得好不好,是靠“考试”来称重。
      而在整个小学阶段都习惯了“练习”这个说法的学生,他们没有经过“脱敏”训练,意识到考试的重要性之后是会格外紧张的。
      她亲眼看到一个调皮捣蛋、无法无天男孩“平日里重拳出击、考试时胆小如鸡”。那孩子就因为写错答题卡位置,急到满头大汗举手找她,一脸崩溃人都快碎掉了、天都要塌下来了。
      看得出,这孩子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是真的需要加强。
      不过何田田自己的心理状态也不太正常。
      最近她几乎每天做梦都会梦到学校或者学校相关的人。
      梦见校长、梦见教导主任、梦见教研室组长、梦见被听推门课被拖欠工资。
      昨天晚上就睡那么三个小时,她竟然还梦到了自己在上课。
      有个迟到大王甚至迟到了二十分钟,半节课都没见他人影。
      何田田在梦里还清晰地看得出那孩子的长相,记得这小崽子的名字。
      “曹庚希,你怎么又迟到!”
      然后,何田田的闹钟就响了,再不起床她也要迟到了。
      何田田安慰自己,营销号还说经常做负面梦境的人反而抗压能力更强呢!
      忽然,她思绪又飘了。
      她猛然想起来八年级有个学生跟六年级的迟到大王曹庚希长得很像,但是名字就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时,何田田的目光移到了考场座位表上。
      考号、姓名、班级、性别,各种信息一应俱全。
      在煎熬了整整一个小时之后,何田田终于找到一件监考期间她能做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背学生的名字。
      一个考场四五十个人,其中何田田能够准确叫出来名字、班级的只有十几个。
      真的够她背上一壶了!
      何田田拿着表格,灼灼目光盯着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一张张小脸。
      拿起表看。
      “马冬梅”
      翻到背面。
      “什么冬梅?”
      再拿起表格看一眼。
      “嗷,对,是马冬梅。”
      再翻到背面。
      “马什么梅?”
      重新核对表格。
      “是马冬梅、马冬梅。”
      信心满满地扣上座位表。
      “马东什么来着?”
      好不容易记住了一个,她又不行了。
      “黄梓涵。不对不对,哪个是马子轩,王紫萱来着?陈子涵、徐梓萱,王李子轩都是哪个来着?”
      何田田真的很想分清楚,但就是分不清楚这些梓涵、梓轩都是谁家的梓涵、梓萱啊!
      如此挣扎了快四十分钟,到了何田田提醒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多少时间的环节了,她也磕磕绊绊地背下了整个考场的小孩儿名字。
      但明天她还能记得多少,那就听天由命了。
      在座位表的最后一位,何田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杨善淳”后面接着一个大大的、红红的“缺考”。
      她只能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是因为受伤难过,还是为不用期中考试暗自在家开心呢?
      站了一个多小时真的快站不住的何田田走到教室后排,趁着巡考不在,开始偷偷做蹲起激活自己的下肢。
      他们学校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好学校了。
      可活动办得越好就是老师越卷,工作越多、越繁琐,要求就越严格、越变态。但即使是这样,一个人干三个人活儿的教师工资也没有很高,还不如躺平舒服。
      成为一名音乐教师要辩证的思考,那就是——
      对于学生而言的好学校,对于教师而言却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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