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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4 ...

  •   三个时辰,六小时,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沈央离开了黄泉路,蒲玉便根据江柳的指引回到了阳间。
      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怎么的,刚回土地庙就跟散步回来的方知远撞了个正着。

      院子里,两人面面相觑。

      方知远:“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蒲玉讪讪一笑,她给不出来。

      别说方知远,就是她自己看到一个女人凭空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小院里,这心里头多少都会觉得诡异。
      何况方知远之前已经将这小小土地庙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甚至还到附近转了一圈,结果刚回来就看到院里站了个人。

      蒲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环顾四周,江柳不在,阿福也不在,再看地面,连她的手机也不在。

      方知远已经朝她走来,再不说点什么,她就真解释不清楚了。
      也是这时候,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画面中,她手持利刃,正要朝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落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听到沈央叫了声“妈”,突然挡在那个医生面前。

      下一瞬,画面就被喷洒的鲜血尽数充斥。

      蒲玉眨巴几下眼睛,回过神来,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方知远,回到市局,方知远找何有为确认之后又将其转告给沈英,谁都没想到最后的疑点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解开。

      方知远盯着蒲玉的眼睛,紧皱着眉头,对于蒲玉刚才说的那句“我就是亲眼看到了呢?”,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信了。

      不论事实究竟是不是她说的那样,至少在方知远看来,她说那话时,没有撒谎,那就够了。
      至于别的,他并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细究。

      刚才何有为在交代这一细节时,其实还提到了另一件事。

      【警官,你信吗?其实我把人杀掉的那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按理说,第一次杀人,总归是印象深刻的。

      可他竟然不记得自己杀人的那个瞬间。

      何有为是这么说的。
      但在方知远听来,这人更像在说,人其实不是他杀的。

      试想会不会有一种能力,可以在一瞬间夺取别人的意识,短暂的一瞬即是所有前因后果里的最关键的一点。

      换句话说,如果夺取别人意识的那个人,根本就是真正的凶手呢?

      方知远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蒲玉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找江柳上,算算时间,现在离阿福所说的三个时辰早就过了,也许江柳没有跟她一起回来就是因为他们在阴间待太久的缘故。

      “你在找什么?”江柳的声音突然响起。

      蒲玉愣住。

      “不用找了,”江柳说,“我在。”

      这话让蒲玉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了。

      现在外面已是深夜,临走前,方知远说要开车送她回去,蒲玉拒绝了。
      方知远不知道,比起坐车的话,她找扇门会回去得比较快。

      瞬移回家。
      蒲玉赶紧找充电器充上手机,十几秒后,屏幕亮起,手机刚开机,消息就一连串的弹出来,还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

      她大致看了一眼,发现都是罗瑞和姜霖打的,随手点开两人的聊天对话框报了平安,便去翻看缴费通知单去了。

      医院的费用每天都会出清单,多的时候好几万,少的时候都维持在几千以内,好几万的时候总是抢救过后那几天,这种情况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蒲玉已经想不起这些年自己收到过多少次病危通知了。

      蒲玉退出缴费界面,接着又回复客户消息,回完消息已经是半小时后,她还是没看到江柳。

      “都到家了,你怎么还不出来?”蒲玉问。

      江柳的声音近在咫尺:“不是我不出来。”

      “只是……”
      “只是什么?”蒲玉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江柳说:“没什么,不早了,你睡吧。”

      蒲玉拧紧眉头:“你是不是……还在我身体里?”

      江柳:“……”

      不说话就是默认。
      蒲玉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也许明天就好了,”江柳说,“早点休息吧。”

      他的语气像在安慰蒲玉,但这样一来,更让她感到不安。
      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呢?如果他们两个永远都分不开了怎么办?

      蒲玉在阴间的时候没觉得,自从回到了阳间之后,时不时就想打瞌睡,现在回到家,意识更是放松下来,说话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我还有话想跟你说。”蒲玉说。

      江柳:“明天再说吧。”

      “不,”蒲玉摇了摇头,“如果现在不说,我怕到了明天我会忘记。”

      江柳轻笑一声:“你记性这么差啊?”

      蒲玉又摇头:“不是我记性差,是我怕你会又让我忘记。”

      重音在“你”上。

      江柳这下不说话了,屋里瞬间一片死寂。
      蒲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确定那些被迫遗忘的记忆,每一个片段都是真的。

      无关她自己,无关那个一直纠缠她的女人,只跟江柳一个人有关,七年来,所有的共同回忆。

      全部,都只跟江柳一个人有关。

      门边挂着黄铜镜,蒲玉的眼睛正对着镜中的自己,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强压着心里的情绪在说话。

      “其实我早就死了,对吧?”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眼睫微颤,蒲玉蹙起眉头,氤氲在眼眶里的水汽迅速聚拢,接着又是一滴泪夺眶而出。

      江柳问:“为什么这么问?”

      有些时候,人总是这样,明明答案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却还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愿承认。

      蒲玉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江柳又问:“想起什么了?”

      蒲玉:“全部。”

      那些你让我遗忘的记忆,我全都想起来了。

      要说清前因后果,或许该从头开始,从七年前的那场车祸开始讲起,不过那就太远,太模糊了。

      在阴间的三个时辰里,蒲玉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目睹了自己死亡的过程。

      一次,又一次。

      无数次。

      在这无数次的死亡里,每一次,都有他的身影。

      她也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姜霖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会说似曾相识。

      因为他们本就见过。

      时间回到蒲玉出事的那天晚上。
      公司大厅漆黑一片,只有一个工位亮着灯,一个头发挽在脑后的女人正趴在桌上睡觉,悄无声息,不像在睡觉,倒像是已经没了呼吸。

      下一秒,女人猛地抬起头来,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发现已经这么晚了,草草收拾一下就往电梯间跑,发现今晚电梯正在维修,她只好跑楼梯。

      下了楼跟保安说了几句话,接着步伐摇晃地走向远处的十字路口。
      她要从那里过去,去搭最后一班轻轨回家。

      她走到路口,正好是红灯,于是等在路边。
      等啊等,她的眼皮越来越抬不起来了,只好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但效果甚微,她还是困得不行。

      一晃神,她站着睡了过去。

      因为是正对着红绿灯,所以她没能看到远处驶来的轿车。
      车到近前,她还在睡,好在车喇叭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转头看去,白光充斥了这个世界,那一刻,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像是脑子里最后一根线被扯断,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天晚上,车还没来得及撞上她的瞬间,她就已经死了。
      死在车撞上来的最后一秒。

      换句话说,姜霖开的那辆车撞上的,其实是她的尸体。

      接着江柳出现,洗去了姜霖的记忆,带走了她的尸体。
      阿福找到了契人的法子,可以暂时维系生命体征,却没想到她后来和江柳的融合日渐加深,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渐渐复苏,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变成生魂的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那时候的她,走过斑马线,捡到了江柳遗落的勾碟,后来发生的一切就从那时开始。

      江柳是鬼差不能靠近生魂,否则勾魂索会感知到她,所以上去问她有没有事的人,是阿福。

      那个路人。

      这就是为什么,那个路人偏偏可以看到勾碟。

      甚至可以触碰。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后来的事,发生得太快。
      阿福说把死去的人变成契人虽然可以让人复活,但那毕竟是禁术,要冒很大的风险,对鬼差来说,是致命的风险。

      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刚好捡到勾碟,又或是江柳没有粗心大意弄丢勾碟,她也并不是只有变成契人这一条路能走。

      阿福原本可以给她用符咒,强行把灵魂封在肉身里,但她偏偏捡到了勾碟,又那么恰好的,意外让勾碟又认了她。

      江柳在精神病院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她无路可走,他也一样。

      他只能这么做。
      即使要冒很大的风险,他也要救。

      于是她成为了契人,被迫和鬼差产生了联结,他再也无法让她遗忘什么,为了不被发现从前种种,他故意伪装成她最讨厌的样子,好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远一点,再远一点。

      然而事与愿违,随着联结日渐加深,从前被迫遗忘的过往正在慢慢冲破桎梏,直到彻底融合。

      那些被遗忘的,才得以重见天日。

      ***

      七年。

      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七年了。

      蒲玉现在想起来,还总觉得是在昨天。
      江柳还在,她的父母也还在,家也还在。

      但她清楚知道,那些存在早已成为过去。

      那天,同样是个阳光明媚的天,夏日炎炎,他们一家和江柳一起外出,车祸当时,开车的是蒲玉。
      最后活下来,也是蒲玉。

      新闻里播报过这场车祸,各大媒体都以大难不死的女人来给她命名,每每看到这样的新闻,她总会突然情绪激动。

      激动到想杀掉世上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医生说,这是车祸留下的应激障碍。

      因为她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亲人已经离去的事实,所以大多数时间里,蒲玉看起来非常正常,不哭也不闹,总是面带微笑,总是露出那种不达眼底的笑来。

      蒲玉曾想过一了百了,但每次都被人救了回来,次次都没死成,慢慢也就放弃了这件事。

      最大的原因还是,江柳还活着。
      如果以植物人的状态活着也算活着的话。

      医生或许是想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便告诉她说,以前也有过植物人多年又醒来的例子。

      这成了蒲玉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动力。

      她不愿让自己好过。
      因为她看过一片报道分析说,那场车祸中最容易死亡的位置是驾驶座,换句话说,原本最应该死的人,活下来了。

      她也想过或许是因为事发当时,她的爸妈和江柳同时抱住了她,替她挡住了全部冲击,所以她没死成,也因此成为了车祸中唯一的幸存者。

      车祸摧毁了她的一切,迫使她在一夜间长大成人。

      这七年,是最痛苦的七年。
      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事到如今,回头看去。
      冥冥之中,竟然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守护了她整整七年。

      她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漫长如一生的七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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