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修仙传》的的行

3、第 3 章

　　积微看见师父之后，凄惶的心刹那有了着落，顾不得什么礼数，站在门边望着师父，很可怜地叫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立刻把圃庭真人叫得抬了头，见积微脸色发白，眼眶红红，模样十分可怜，放下手中书本，下一瞬就到了积微跟前。

　　“怎么哭了？”语气十分心疼。

　　9238忽然觉得有点不妙，有点紧张地听着师徒二人的对话。

　　被师父心疼了一下，积微的眼泪差点又要滚下来，总是忍住了。声音带了点哭腔，向圃庭真人诉说突然出现的系统给他带来的惊吓与困扰。

　　在积微诉说的期间。

　　圃庭真人扶着他的肩膀让积微在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下。真人与他则隔着茶几坐在另一张上，身体微倾，安静又耐心地地听着。

　　积微好不容易说完，眼神无助又期盼地看向师父。

　　被徒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圃庭真人有点想出手帮积微解决系统了。

　　可系统对积微并无害处。恰恰相反。9238的存在虽然会给积微当下造成一些困扰，但事情真如9238所言，是来帮助积微摆脱害怕见人的毛病，那他不仅不该对9238出手，甚至应该感谢它。

　　圃庭真人道：“它与你订立的契约可曾带来？”

　　积微忙从袖中取出玉简，递给真人。

　　真人读过玉简后，将玉简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面色平静。

　　积微察觉师父神色平静，并无为难，心下微安。

　　“逍遥天下三千界，系统其实并非我界生灵。”圃庭真人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希望积微能够有所领悟。

　　积微双手置于膝上，抓紧自己的膝盖，试图通过这样的举动来舒缓自己和人交流时的紧张情绪，根本没想“非我界生灵”五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圃庭真人见他无知无觉，有些无奈，有点想敲积微的脑袋。

　　圃庭真人旁敲侧击道：“一个只有赵姓族人的村子忽然来了一个姓李的人，你若是赵姓村民，作何想？”

　　积微心下困惑，不明白这个问题和师父帮自己解决问题有什么关联。但还是顺着师父的话问题。

　　思考了一段时间以后，积微道：“他和我姓氏不同。”

　　圃庭真人深深看了积微一眼，道：“凡间守门将在外人入城时，会询问来者从何处来，为何而来，以何为生种种情况。倘若在询问时无法说清，或者有其他异常之处，会被士兵扣留，进一步盘问。”

　　积微有些明白了，按师父例举的推论去想姓李的人，想了一下，又不解起来：“村民要想和守门将士一样的问题吗？”

　　圃庭真人看徒弟的目光在温和中带上了点无奈，轻轻一笑：“村民不用想这种问题，守门将会保护他的。”

　　积微过了情绪最激动的时刻，他目光低垂，看茶几看玉简，根本不敢看师父。

　　他以为他的低头不明显。

　　其实在圃庭真人眼里，不光他低头很明显，他双手抓紧膝盖的动作也很明显。

　　圃庭真人发觉徒儿怕人怕得愈发厉害了。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圃庭真人还记得积微年幼时的样子，虽然怕生，但是对自己这个师父还是亲近的，不至于在无拘院还绷着个身子。

　　圃庭真人将积微的紧张看在眼里，想着找些点事给他做，分一下他的心，好叫他不要总是想着有人在旁边这件事或许能好些。

　　于是道：“此事要费些工夫，不如先喝杯茶。”

　　圃庭真人平日煮茶大多在春水阁，其次是博书馆。春水阁第一，盖因旁有泉眼，可以就近取水煮茶。且春水阁建造之初就是为品茗之用，周边景致也为阁中赏景而布。白日里在春水阁中用泉水煮茶赏景，自是十分享受之事。博书馆第二，因真人觉得馆中藏书万卷，可与春水阁外景色平分秋色。再来，他在馆中品茗多在夜阑人静时，书卷摊开，书香茶香一体，亦是无上享受。

　　圃庭真人引积微在茶案前坐下，真人坐在积微对面。

　　真人揭开铜壶壶盖，将装在袖中的泉水倾入壶中，随后施法点燃壶下炉碳。等水煮沸的时间里，真人从一旁倒扣的茶杯中选取两只放在近前。取来白瓷茶罐，将其中茶叶用茶则拨入茶荷，又收好茶罐，将茶荷送到积微面前。

　　积微捧起茶荷，先看了看茶叶的样子，又屏住呼吸凑到鼻前吸了半口气。

　　若是圃庭真人懂茶的朋友，识茶闻香之后必然会从茶叶的形、色、香开始对此茶有初步的判断。

　　积微并不懂茶，只是按照从前师父教他时的样子模仿动作。看过闻过之后，干干地道：“很好闻。”

　　圃庭真人接回茶荷，仔细识茶，之后闻香。真人对茶叶的看法比积微多很多，但他并不打算说出口，免得在日后给积微提供可以照抄的样本，真人希望徒弟能够自己发现品茗的乐趣。

　　也不一定是品茗。

　　真人希望徒弟能看见修炼以外的天地。

　　圃庭真人闻香之后，泉水已经煮沸，真人提起铜壶，用热水将茶具烫过。随后真人趁着盖碗热度未消，将茶荷中的茶叶投入盖碗，一手托碗一手压盖，幅度不大地摇晃盖碗，让其中的茶叶在盖碗热气蒸腾中激发茶香。

　　摇过盖碗后，真人打开杯盖，让积微再次闻香。

　　此次闻的是摇盖香。

　　比之前的茶干香浓郁许多。

　　积微朴素表达看法：“更香了。”

　　真人莞尔。

　　茶叶投入茶壶，冲入热水。茶叶在热水中舒展，稍等一会，圃庭真人拿起茶壶在以游龙戏水手法在杯内注满茶汤。白色茶杯中，茶汤嫩绿，色泽明亮，茶香带着热气盈满了这一小块空间。真人拿起竹制夹子在空气中虚虚一夹，不知他如何施法，夹子便夹着了两朵茉莉花。

　　真人将两朵洁白可爱的茉莉分别放在茶汤上。

　　茉莉花在茶汤上漂浮，如舟行水上，极有意趣。

　　圃庭真人端走一杯而后伸手示意。

　　积微低头去取另一杯。托着茶杯，闻着茶香，看着杯中飘荡的茉莉，渐渐有些放松。

　　圃庭真人道：“此前我并未接触过系统，不过，在前人手札中曾见过关于它的描述。系统无形，无法触碰，但可以通过特定的方式与其沟通。比如说修道者的灵识，又比如凡人的意识。这点和《宿主需知》中的对系统的介绍正好对上，没有形体，依附宿主行动。

　　系统需要根据宿主情况通过给宿主制定任务，督促宿主完成任务来帮助宿主克服困难，成就更好的自己。宿主克服困难，实现突破后系统可以获得相应积分。这一条很有意思，我有些猜测。

　　系统没有形体，如果修道也无法引灵入体，牵引天地，那么就只能走功德之路修行，所以需要通过帮助他人来积累功德。那么系统和宿主，其实是互利互惠的，9238想要帮助你克服社恐绝对真心诚意。

　　关于系统的事迹，在《云岭笔记》中有记载，某地一个有德行的富户，家中三代单传，子孙虽然聪明，但是性格顽劣，不肯读书进学。家中父母长辈常常为他操心。一日突然发狂，在学堂高呼“系统走开，我不读书”。第二日便有神婆巫师上门驱邪。驱邪几日后，大约没有成效。因此，此人虽然不大情愿，终于还是老实坐在学堂，常有人见他自言自语，偶尔甚至会大怒，仿佛在和人争吵。三月以后，常常在书房哭泣，边哭边念书。家人引为怪事，却也都为他愿意读书感到高兴，母亲、奶奶都常常亲自为他炖煮补品，父亲也经常夸奖他的用功。不知道是家人的鼓励还是他确实从读书中找到了乐趣，后来他不再抗拒读书，加上却有天资，几年书念下去后，居然中了进士，后来做到高官。”

　　积微听故事听得入神。

　　9238也听得发怔。

　　它没想到自己督促做任务攒积分的行为，从修道者的角度看会有这样一番解释。

　　圃庭真人喝了口茶，笑问：“倘若系统有助于悟道，你还要为师出手么？”

　　积微愣了一下，没想多久就摇了摇头。

　　得道飞升是他准备用一生去追逐的目标，不管什么方法，不管承受多大的痛苦，只要利于他修炼悟道，他都愿意接受。

　　圃庭真人道：“那为师便不出手了。”

　　积微抬头，眼中有许多不解。

　　他想问9238只是要帮助自己战胜接触人的恐惧，如何就与悟道有关？

　　可对师父的信任还有面对他人带来的紧张，使他没有把内心的疑惑说出口。

　　积微拧着眉思考与人接触和悟道究竟有什么关系。

　　圃庭真人不急不徐地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轻啜一口，在口中细品。品过这一口后，积微还没想出答案。

　　圃庭真人问道：“我看你气息与之前所见大有不同，可是已经破境，成就灵体了？”

　　积微这才想起今日突破的事，此时他被系统一事困扰，脸上根本没有破境的喜悦，只点了点头：“是今日破的。”

　　圃庭真人道：“修道八境，灵体之前以打坐修炼为主，为的是早日修成灵体，沟通天地之力。灵体之后则以悟道为主，需以自身所思所感为本，确定道的方向，还要在此方向上不断深入体悟，才能筑就道基。……微微是想凭一己之力悟道？”

　　积微不大明白：“悟道还能倚赖他人吗？”

　　“不能依赖他人，但可以互相交流，互相启发。”圃庭真人道：“大道为一，而大道晦涩，人不能悟。然大道化万法，道法可悟。学其中一道便可感知大道得以飞升。但道法源自大道，一道关联无穷。正如同学《星法》，有人悟规律之道，有人悟联系之道，难道规律中没有联系？联系中没有规律？”

　　“相互印证所悟之道，才能更好地感悟大道真意，通过所悟之道感知大道，在寿元耗尽之前飞升逍遥天。”

　　积微瞪大了双眼，心里有些不可思议：“还可以这样……”

　　圃庭真人领着他进入灵动境界之后，积微就开始独自修炼。从灵动修到灵体，积微闭关起来不知寒暑，圃庭真人却给他一年年记着，花了四十二年。

　　四十二年独自修行，只在突破大境界后和师父报喜，难怪积微会觉得修道除非独自苦修，别无他法。

　　圃庭真人拿起茶壶给积微加到八分满，给自己倒上了第三杯茶：“所以系统如果能帮你克服与人交往的恐惧，确实有助于悟道。”那为师就不能出手。

　　积微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与旁人相比有些不同，只是一直不认为有改的必要。

　　这性子对凡人来说有些怪异，但对于修道者来说正好。既能让他安心避世，呆在一地勤加修炼；又省下了许多同人交往花费的时间，把省下来的时间拿去修道，正合他意。

　　积微一直将飞升逍遥境作为人生目标，既然明白有9238的辅助利于修炼悟道，便打消了求师父帮忙驱逐9238的想法，甚至当下便下定决心，要加紧克服与人交往的恐惧，为日后与其他道友交流做准备。

　　下决心不难，难的是下定决心后的执行。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积微想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系统都会日夜陪伴，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手里的茶不香了，眼前一切都好像变成灰色的。

　　难受到如此境地，积微却一点不后悔这个决定，也没有退缩的打算。

　　飞升者寥寥无几，修道的门派成百上千。可见得道飞升的艰难。

　　积微知道自己不是顶顶有天赋的修道者，可他还是想成为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只能将自己的所有都押在命运的轮盘上。

　　在求仙这条道路上，任何助力他都不会放过。

　　他朝真人点了头，向师父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一直旁听师徒对话的9238第一时间发现了宿主的对自己接纳，开心地传讯给积微。

　　【脱离社恐，从心开始！宿主有了改变自己的决心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摆脱社恐，超越自我！】

　　“呜。”灵识收到9238讯息的积微吓得浑身一抖，捧在手里的茶水都洒了。

　　“怎么了？”圃庭真人问。

　　积微悲伤道：“9238刚刚传讯给我……”

　　圃庭真人点了点头，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9238：“9238，你与我徒儿跨越世界相遇，缘分难得，日后我徒儿便赖你督促进步。”

　　系统只能和绑定的宿主交流。

　　积微变成一个万念俱灰的传声筒：“它说一定会和我好好相处，好好督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