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见月》北弦

39、第 39 章

　　松芙昏迷后，那道被她所占卜出来的消息是他送出去的，他也自然知道是给谁的，所以他才会奇怪，按理说那消息既然是送给缥缈阁弟子的，那无规长老也该是知晓。

　　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他好像全然不知。

　　他想问，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小师妹与缥缈阁的人仅见过一次，也不熟悉，所以这一切都显得更奇怪了。

　　不相熟，为何会突然送出那消息，且还是以自身为代价。

　　“松芙是师父唯一的血脉，天赋比所有弟子都要高上不少，也继承了师父的天赋，在占卜上可以说是奇的可怕。”

　　“但诸位也知道，占卜一事本就是靠损耗自身来进行交换的，师妹的天赋过于强悍，师父还在时从不让其轻易占卜，因为在那样强的天赋下，结局往往都不好，师父不想让师妹也走上那条路。”

　　有人出声问道：“那为何还要？”

　　后面的话未说完，但松判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只记得当时师父接完天谕后，师妹接着就让我将那道消息送出去，而后便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松判说完后沉默良久。

　　有人道：“那消息的内容，你可知道是什么？最后你又将其送到了哪里？”

　　松判：“八图城。”

　　话音刚落，无规和量微两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

　　无规探究的目光看向松判，八图城在哪里他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南海秘境的地址还是他给青越他们的，其中要经过八图城这件事他也知道。

　　正因如此，那看来刚才松判落在他身上过的目光并不是意外。

　　量微惊声道：“八图城？”

　　松判点头。

　　刚才静默的气氛荡然无存，在坐众人交头接耳的谈论着：

　　“八图城，又是八图城。”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

　　一声虎啸镇山林，成功将刚才喧嚣的氛围镇住，而后只见自山脚下跑上来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直冲挽月坪而来，一路疾驰，带起阵阵尘埃，连带着周遭的绿植都被席卷，绿叶翩然而落。

　　那白虎跑到众人跟前后，向前一倾，而后一个身穿朝天宗服饰的弟子就冲上滚落下来，还带起丝丝殷红的血迹。

　　量微看着熟悉的面孔，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彻白，你……”

　　名唤彻白的弟子并未在意此刻的狼狈，踉跄着超前走了几步，紧紧的抓住量微的衣袖，忍着身上强烈的痛意，将消息传达：

　　“师父……北际黄沙袭卷，顷刻间便淹没数十座城，量藤师伯率驻守弟子拼死抵抗，还望师父……”他已被血迹模糊了的眼睛扫过在场众人，继续：“还望师父与诸位长老，尽快想办法。”

　　说完后彻白就再也支撑不住，猛的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随后紧闭上眼，脸色惨白，量微伸手探去，气息都微弱了不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才的气氛再度凝固。

　　不仅如此，紧接着望仙宗、仙音宗等弟子全都来报，内容与彻白所说大致相同。

　　顿时原本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被乌云掩盖，细瞧其中似夹杂着丝丝电闪雷鸣。

　　无规：“天象异变，风雨欲来。”

　　话音刚落，远远传来阵阵妖兽嘶吼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似在奋力撕扯着什么，震耳欲聋般响彻天地，好似很远又好似很近，四面八方的袭来，像是将整个修真……不，是整个人间都团团包裹着。

　　好似在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无处可逃。

　　松判若有所感的抬头，只见其他宗门长老皆神色严肃 ，如临大敌的模样。

　　有人惊声吼道：“莫不是妖界……结界已破？”

　　此刻众人目光落在松判身上，占天宫，占天宫，可占天内，天界之下乃妖界与人界，自然也是可以的。

　　占天宫大宫主只占天命，只接天谕，但此刻形势紧迫，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更何况师父接完天谕的模样再次浮现在松判眼前，他垂下眼眸，眼中墨色翻涌，各种情绪不断交错撕扯。

　　只接天谕，究竟是职责，还是以职责之名所进行的束缚？

　　松判深吸一口气后，双手合十，接着他修中的命盘变悬浮于空中，无数的灵气被注入进去，命盘飞速旋转，最终化为虚影从松判额间注入。

　　下一刻，松判的脸色变得煞白，猛的咳嗽一声后又吐出一口鲜血，见他这样海素连忙上前一步将他身形稳住，而后将灵气注入他身体，松判的脸色才慢慢有了好转。

　　他冲着众人摇了摇头，开口道：“结界未破。”听到这里众人脸色闪过些许喜色，但下一刻松判的话将他们的喜色凝固。

　　“但只怕是……不远了。”
　　最后几个字他将声音压的极低，像是不愿面对般。

　　气氛再次凝固。

　　无规看着远方，目及千里，远处是黄沙漫天，再近些百姓似有怪状……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南海秘境的方向，百年秘境开启，已将修真界年轻一代的翘楚皆吸引了过去，此刻妖界来犯，修真界所剩之人，又能抵御多少。

　　等到秘境重启，无规有想起当初笑着和青越他们说的话，说修真界需要新鲜的血液，需要靠他们，现在想来当真是一语成谶。

　　无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当真是要他们这群老骨头来扫清障碍。

　　罢了，罢了。

　　时也，命也。

　　—

　　南海秘境。

　　观言若有所感的朝着朝天宗所在的方向望去，眼中原本淡漠的情绪被热烈翻涌的情绪所代替，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听着身后传来青越和叶明轩的交谈声，最终将所有情绪克制了下去。

　　青越正在翻看着叶明轩的大作，还谈论起已经进来许久了。

　　观黑白夜幕的变化，少说青越三人也都进来半月左右，除了闲逛还是闲逛，且这都过去半月了，秘境也还无要开启放他们出去的样子。

　　就连叶明轩都直呼无趣，他所画的那些珍奇花草早在这半月整理的差不多了，都能订成厚厚一本了，届时回去后，将其细化整理，装订成册便能流通下去了。

　　但不知为何，青越心中有隐隐不安，她抬头向上望去，除了白净的上空外，她什么也看不到。

　　也不知这秘境究竟何时能开启放他们出去，从此出去后其他诸位大能的秘境也不知何时开启。

　　正这么想着，青越突然撞到了观言后背，也不知他是何时停了下来，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他就看着观言往向他的目光满是复杂。

　　内里的情绪太多太多了，青越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而且还是落在她身上的，有不舍、有难过、有心疼……最后都化为丝丝缕缕的温柔。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内里的哀愁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她细细缠绕，好似在眷恋着什么。

　　观言的神色太过悲伤，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青越心中的那一丝更加不安，明明之前还都是好好的，为何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连带着一旁的叶明轩也停下脚步，什么都不知道的他，选择沉默的看着他们。

　　观言看着青越，眼中满是温柔，但语调确实莫名的悲伤，他动了动手指，看着青越额前的那一缕碎发，想要将它拂去，但骨节分明的手中最终还是落在了半空中，再次落回身侧。

　　他克制的往后退了一步，动了动嘴唇，开口道：“青越，若是……”

　　然后还是顿住了，后面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这是二人从虚无境相识以来，观言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听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干涩，倒像是不熟悉似的。

　　说来也是神奇，二人明明已经认识许久，除去在人界缥缈阁的这三年外，便只说虚无境，都不知道相处了多久了，而且还是她将小妖兽观言从那堆枯叶中救了出来，不然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即使是在人界的日子，两人的关系也比旁人要来的亲近，起初青越以为那不过是因为在这世间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彼此来自何处，或者换句话说，是因为只有他们二人是这三界内唯一特别的存在，是不被三界乃至天道察觉的存在，这种彼此相栖的存在比什么关系都要靠谱。

　　再到后来，观言逐渐对她的好，或者说是从一开始就对她特别的好，让她有了些许猜测。

　　纵使她跌落净海，被洗去了所有关于仙界的爱恨情仇，但她又不是七情六欲被拔除了，不能重新感知到，在这里她从头开始感知。

　　朝天镇的陈伯对他孙子的情感、郊外茶棚内那对夫妻对枉死的孩子、到之后遇上师父、山南师姐和叶师兄，她那些被洗去的情感好似在慢慢回到她身上，一点点的被找回。

　　但对观言，即使那些被仔细收藏起来的感情她能察觉到，但却也只是朦胧而已，有时她就那样站着，她能分辨的出来是观言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片刻都不曾移开。

　　但有时却又如同前些日子那般，只要她回望过去，他又即刻抽离，像是没有一丝犹豫一样。

　　此刻两人分明挨的极近，但从观言看向她的眼神里，青越又觉得两人隔的很远。

　　青越觉得之前这林中消散的浓雾不知在什么时候再次出现，横隔在二人中间，模糊了所有秘密。

　　面前的女子听到他声音后就抬头望向他，眼中澄明一片，眼底只有他的身影。

　　观言第一次没有半分躲闪的看着她，眼中只有她，再次开口：“若是你……”

　　青越没有打断他，就只这般看着他，即使他两次开口都没说下去，但她眼中一点催促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等着他。

　　最终也还是观言有些狼狈的依移开了目光，落到一旁，毫无焦点。

　　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率先抽离。

　　原本落在身侧的手不知在何时背到了身后，在青越看不看的地方，银白色的灵气不断盘旋交错，最终破开皮肉，银白色似水珠般串联而落，在即将滴入地上时瞬间消散。

　　观言眼睫不住的颤动，喉咙滚动，声音几乎嘶哑的快要泣血，最终还是艰难的开了口：

　　“时候到了。”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