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者》水图灵

55、黄沙之中（四）

　　风沙渐渐停息，风势转向了这个星球的另一个方向，苏臻开始沿着自己感应的方向，一路找寻下去。
　　一天、两天……
　　随着她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不顾两天滴水未进的饥渴，苏臻最后竟然跑了起来，连滚带爬地抓住那件白色的医师袍子，用力一扯，带起厚厚的沙尘，然而衣服只是衣服，在那之下，空空如也，没有林希的影子。这只是一件带着她气息的衣服罢了。
　　苏臻心里一苦，狠狠地将衣服扔到远处，疲劳和伤势同时涌上来，跌坐在了地上。他的气息凌乱粗重，无法控制的兽瞳的收缩在眼中交替，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如果继续撑下去，恐怕体内的兽血因子又要压制不住。不能理性控制的兽态，不能叫强，只是癫狂而已。再继续是不行的，他必须先恢复自己的身体。
　　他闭上眼，脑海里清晰浮现的竟然是林希黯然的眼神。
　　而因为她眼底的痛，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楚在苏臻心里蔓延。这一瞬间，他忘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给他的压迫，忘记了嗜血迷糊的日子，忘记了她身上正在逐渐成长的某种东西。
　　半晌，苏臻猛地睁开眼睛，缓缓地爬了起来。
　　两天了，他若是休息了，林希的伤势谁来处理？弗曼·冯·卡斯的主舰空间跳跃太过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细致处理她的伤口，一时的醒转，不代表她就能完全无恙的恢复。更何况，她还是被这种可以撕裂人体的狂风卷走。
　　衣服在这边，她应该不远了。苏臻咬着牙，压抑着沉重的呼吸，踉跄地继续循着她的气息前进。
　　周围是一片苍茫的荒芜，初步被卡斯星人改造，作为军事前哨的环卫星球不过是块正在改造的试验田，刚好铺好土而已，恶劣得无法让生命生存。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苏臻只觉得自己的体力达到了极限。配合雷奥·冯·卡斯的精神控制、在极短时间内对林希伤势的应急处理、弗曼·冯·卡斯主舰转移时为了给林希保护而用身体挺过了空间乱流的切割，现在又经过了这颗环卫星上恶劣风沙的洗礼，他全身一软，栽倒在地。
　　沙是流动的，迷迷糊糊滑到底部的他，摸索到一具富有弹性的身体。
　　苏臻精神一振，仿佛被打了支强心针。他抑制住狂热的心跳，顺著那曲线上摸，女性微微起伏的胸部，显示她还活著。
　　紧蹙眉头，他翻身起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训斥的话到了嘴巴终还是忍了下去，身体内陡然爆发出的力量，几下将被埋住的林希给挖了出来。第一时间便是检查她胸前的伤口，有了他的简单处理，她的伤口也得以有机会恢复。
　　龙神机师的身体竟然开始有接近兽神星人的变态，除了这道致命重伤口，风沙中的撞伤、擦伤根本没有留下伤痕，可说是奇迹。
　　“水……”半昏迷中的林希喃喃地索要道，她的嘴唇已经龟裂出一道道的血口，重伤之下对水分的要求更重要。
　　什么也没想，苏臻伸手在手臂上划开一条血口，堵住了她的嘴。
　　林希呻吟一声，血腥的味道让她本能的排斥，但苏臻按住了她的后脑，没有任何犹豫。
　　“喝下去。”他低声地说道，“我要你活下来。”
　　林希可说是极度好运，脱离了苏臻怀里，在那种狂风中，她因为身上套着弗曼·冯·卡斯的医师袍而缓冲了落地的冲撞，白色的医师袍宽大结实，在被狂风撕碎前起了缓冲落地的作用。
　　两天时间，没有水，没有食物，幸好她处于生命活动极低的昏迷中，才勉强保持了一份生机。
　　吞下苏臻的血后，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从冰冷的深渊处突然转投入炙热的火海，身体在缓缓的恢复知觉，她总算在片刻后醒转过来。
　　周围的光线有些刺眼，男人笔挺冷傲的身姿背着光，她歪了歪脑袋，好半天才看清眼前是谁。
　　“苏臻？”见眼前的人是他，林希脸上先是一喜，随后眼帘边垂了下来，声音低不可闻，“为什么你总是要救我呢？你不喜欢我又干嘛对我这么好……”
　　她的心里泛起的酸涩，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心情大喜大悲之下，又晕了过去。
　　见她总算清醒过，苏臻松了口气，背靠岩石坐下，开始自我调节恢复。
　　天气又开始昏暗，远处的风沙开始重新向这里转移。
　　不能待在这里太久，苏臻半蹲，拉过林希的手臂将她背在背上，他们必须离开这里，再卷入风沙可不是好玩的。至少在他身体完全恢复可以离开这颗环卫星球前，必须有食物和水的支持。
　　他还能忍，林希始终是羸弱的地球人，龙神机甲的因子还未完全与她契合，苏拉不过是催熟了她的精神力而已。她现在重伤未愈，必须要靠那些东西支撑。
　　苏臻记得他是因为弗曼·冯·卡斯的飞船冲到此处才被带到这里，这颗星球上，一定在某处停靠着弗曼·冯·卡斯的战舰，找到那个就有了医疗和食物饮水保障。
　　林希还撑得下去吗？
　　她的胸前有巨大的撕裂伤，这是第二次，这次比上次严重并且连带上次的伤口也被撕裂。在地球的时候，苏臻能以最快速度带她回到部落，利用其中的资源治疗恢复，而现在，她全身发烫，脸色时而嫣红，时而苍白，在这连找到食物和水都艰难的沙漠里，他能上哪里找药物控制她的伤势？
　　“水……”林希迷迷糊糊中，更渴望这东西。
　　苏臻一手托着她，一手又将血口放到她嘴边。他动作难得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用力呛到她。
　　习惯了苏臻血腥味的林希，就像吞下了上瘾的东西，贪恋的吮吸，灵巧的舌头在他的肌肤上轻轻舔舐，让他的眼神变得更为深沉，呼吸也重了几分。
　　“你是来考验我意志的吧？”苏臻心里突然有些无奈，他现在已经面临疲乏的边缘，全靠一股信念支撑他走下去，而她迷糊中的行为，差点将他所有的信念都粉碎，心里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渴望一个人。
　　“林希。”他的表情有些刻板，气息也变得冷冽。
　　“……嗯。”女孩不安的颤了颤，显然他身上的感觉让她本能有些害怕。
　　苏臻抽回手，闭眼，将林希放下重新抱进怀里，他表情柔和的看着她，亲吻她的额头：“再不乖别怪我不客气。”
　　没有那种疏远漠然，林希便睡得沉稳许多，嘴里喃呢着苏臻听不懂的呓语，脸颊越见绯红。
　　看来他的血应该起了一点效用。兽
　　神星人本来就容易互相吞噬变强，他能吃了她，她也可以吃他。但她始终并不是纯正的兽神星人，苏臻不知道自己的血脉对她将会有怎样的影响。
　　他望着远处看不见尽头的荒漠，没有迟疑地继续前进，夜快要到了，这种环境中的日夜温差将很大。没有取暖的设施，他无法停下来随意休息，不然到时候温度过低就怕她长睡不醒，他必须保持她的体温恒定。所以在夜幕笼罩的时候，比起头两天，他几乎是用跑的来渡过了漫长的夜晚。
　　黎明时分到来，他感觉到怀里的动静，一低头，才发现林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她双眼水雾弥漫，脸颊粉红，娇柔的表情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他停了下来，将她放下，解开他裹着她的衣衫，女孩胸前的伤口还在蠕动，比起当时在战舰上时，要快速许多。她的自愈力，变强了。
　　“不要看我。”林希咬着牙，脸上仍然是病态的嫣红。
　　苏臻按住她要乱动的手臂：“我没有药，现在你只能靠自己恢复，我必须了解你的恢复情况。”他的声音始终有些硬邦邦的，公事公办的态度。
　　听了这话，林希脸上的表情冷漠下来，她沉默半晌，才淡淡地说道：“我现在还活着就没那么容易死。”
　　清晨的温度还有些低，她说完后，牙齿就冷得格格只响。
　　苏臻深深地看着她，重新用自己的制服将她紧紧裹住，为她挡住逼人的寒气。动作中偶尔会扯动林希的伤口，但这个女孩明显强忍了下来，不再在他面前痛哼一声。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很爱笑。”苏臻重新将她抱起来，凝视着她。
　　林希偏过脑袋，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你一直很凶。”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道。
　　“明明是你找我要水要食物，我给你了，你倒是给我扔出来，你知道那些份额是我存了多久的吗？我都没舍得给我哥，就给你，结果你还给我扔了。”想起往事，林希不知道怎么的就一口气抱怨出来，说完心里一颤，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清楚记得他的一言一行了，哪怕他凶她，她也没有真正生气过。
　　为什么有的人只第一眼，就能在心里留下抹不去的印记。
　　苏臻沉默片刻，说道：“是我不对。”
　　不知道是否错觉，总觉得现在的苏臻特别容易相处，林希虚弱的表情看起来高兴了几分：“你说过送我的飞船呢？”
　　八成毁掉了。这话苏臻却没说，他的手臂一沉，林希身体一晃，忙伸手拉住了他。
　　“这附近应该是卡斯星人藏匿核心的地方，找到核心之后，你不用去那个卡斯星人身边了。”
　　“真的？”林希眨了眨眼睛，虽然被他突然转移话题弄得有些怔愣，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你要教我变强了，我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了？”
　　她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阳光越来越强烈，天色逐渐明亮，苏臻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说了句林希完全不明白的话：“你会永远忠诚于我吗？”
　　林希的表情古怪无比，明明之前不是这么约定的，不是说找到核心就教她吗？
　　“还要加条件？”她问。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表情她看得清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与记忆里那个冷峻傲然的形象完全不符，他碧色的眼睛溢满了柔软，注视她的目光中还有更深的孤独。
　　他淡淡地道：“不是。”
　　好像被他一眼看穿内心，林希顿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实际上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呼出的气息也炙热难耐，她根本没精力猜测他的意思，心里有种不受控制的烦躁。
　　所以，她胸脯加剧起伏着，望向他：“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说清楚！”
　　一口气对他吼出来，哪怕她是喘息着说完，也觉得心里很爽。
　　堵在心中很久的东西一下子冲破，那种顺畅感，淋漓尽致。可她不后悔，她可以接受他的不喜欢，但她最讨厌他这样暧昧不明又冷脸相对的态度，看着他脸上表情的丰富变化，她只觉得心头一松，眩晕感又猛烈袭来。
　　两人之间顿时安静了下来，苏臻伸手扶住她的脑袋，却被她紧紧抓住手臂。虽然此时的她的力气，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无力。
　　“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每次都救我，还不顾一切的救我！是需要利用我吗？是因为我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吗？还是你单纯只是因为星盟的人的身份，需要有个与卡斯星人作对的工具？不要着急否认，我从卡斯星人那里听来很多，星盟一直在针对他们，你们想要侵略他们的星系。所以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你认为……我不喜欢你？”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