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者》水图灵

52、黄沙之中（一）

　　操纵舱内死一般的安静。
　　雷奥·冯·卡斯冷漠傲然地扫视周围的战舰，没有想到商亮真的有能力调动除了他所属的力量外，还有驻守太阳系的驻军。
　　安德烈·唐一拳捶在控制台前，愤愤地道：“我们又不是盗窃了帝国机密，有必要围得这么紧吗？”
　　“夫人，你确定有办法？”雷奥·冯·卡斯朝站在舷窗前的女人问道。
　　苏拉转身，轻轻一笑：“交给我你放心，我也是很喜欢那个小奴隶的，记得以后多送他过来我这里。”
　　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雷奥·冯·卡斯也点了头。若不是苏拉，他们恐怕离开地球都很困难。商亮给苏拉的权限，大得让人咂舌，恐怕这会得知苏拉与他们一起，怕是在地球上暴躁如雷了，不然前来拦截的战舰怎会是如此规模？
　　而现在，苏拉跟随他们一起，待在这危险的处境里，她的脸上并没有惧怕和后悔的神情，就好像这只是一趟无关紧要的太空旅行。
　　只不过从她出现，苏臻便一直没有说过话。
　　她的视线，偶尔会落在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和过去一样，他的背影总是带着拒人千里的疏远漠然，但却傲然笔挺。爱这种东西来的快，也消散得快，明明还记得在星盟总部的圣殿中，在绿的面前，那个让兽神星人畏惧的王之女的面前，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求婚。
　　“请恕我拒绝您，王。”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哪怕被绿的气场给压制得俯首不起，声线也没有丝毫颤抖，“我已经决定娶苏拉为妻，从此之后，一世一双人！”
　　明明那时候，他有些狼狈，但待在一旁的她仍然流下了沉默的眼泪。
　　她与绿，本就是身份天差地别无法相比的。女王高高在上，而她只是个兽神星角落里再弱小不过的蔓藤。喜欢的男人拒绝最高存在而选择卑贱的自己，没有女人不会感动。他一步步从最底层走来，马上就可以获得想要的一切，却只选择了她。
　　只是如此想起来，只觉得各种讽刺。
　　所有美好的因由，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假想，这个男人想要的，从来不是绿身边的位置，更不是她自己。他只是拿苏拉去羞辱女王，看，他宁愿选择卑贱如她，都不会接受女王的掌控。他对她的眼神里，没有爱，甚至没有责任。
　　这个从头到尾都自私的男人。恨吗？从她弄毁他的飞船要同归于尽那刻起，她的恨已经有了结果，不爱则无恨。只不过苏臻既然也从事故中活下来，她不会让他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他欠她的，可从来还没有还清过。
　　所以小奴隶啊，你可要平安无事，你要是死了可就没得玩了。
　　苏拉静静看着窗外，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围的战舰群队列在慢慢发生改变，与此同时，通讯弹出了商亮的身影。
　　米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漠然的看着屏幕上跃动的数据，主人给出的部分，那最末端的基因链不断的融合变化，生长出密密麻麻的枝节末梢，这种变化可说是无限无止境的，按理说基因毒素在破坏干扰原有基因后就该停止变化，可现在的情况看来就好像是林希本身在不断的与毒素抗争。
　　基因片段会拥有自我意识？这种假设只是想想都觉得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本来缓慢变化的基因链突然像是病毒一般，陡然扩散开来，仅仅几秒钟，所有屏幕里的数据就像被未知的入侵者全部占据，变得混乱不堪。米娅眸子一缩，这种变化就像是在极短时间内形成了巨大的怪物，她转头看去，却发现平台上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一根冰冷的针头抵在她的后脑，林希的声音从她身后清晰传来：“不准叫不准报信不准动，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杀了你。”
　　米娅双手摊平，语调依旧是没有感情的机械，语气肯定：“你不是地球人，是怪物。”
　　林希闭眼，眼底的红芒和手腕处的银光在渐渐消退，再次睁开时，已恢复了黑亮的清明。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如果你愿意，可以躺回去我帮你鉴定。”米娅面无表情地建议道。
　　林希抽了抽嘴角：“谢了，我认为你现在可以提供一件衣服给我，我没有裸奔的习惯。”
　　“右侧平台第三格下方，有替换的工作服。”米娅倒是异常配合，“如果胁迫我会造成你更换不方便，你可以将我锁回你身后的平台，我的武力值你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战斗型的改造生命。”
　　对方建议不错，林希倒也没松懈，找了把枪支问清楚使用方式并尝试射击后，才正对着米娅将洁白的医师功袍披在身上。
　　望着米娅探究的目光，林希也无从解释。
　　在数小时前还因为弗曼·冯·卡斯的药剂不能动弹，但随后身体内产生的诡异能量竟然可以让她在瞬间挣脱金属镣铐并且抓住可利用的东西来威胁米娅。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滞，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怪物。
　　而且随着她的变化，她能更清楚的感应到次元空间里的龙神机甲，就像一个母体与孩子之间的血脉感应，她甚至能察觉到那台机甲寂寞的情绪。
　　永远的漂泊在没有声光的空间中，永远的孤寂。
　　她试图召唤龙神机甲出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耳垂上苏臻下的禁制出乎她想象的强大，即使她能清晰感应龙神机甲，也难以顺畅沟通。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向米娅问道。
　　米娅想了想，说道：“跃迁通道中，具体方位只有主控室知道。”
　　林希皱了皱眉：“在太空？我在这里多久了？”
　　“准确的说，我们所在的地方只是一种空间通道。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太空有差异，等到跃迁完成，你会发现时间不过是在你的世界的下一秒。”米娅扬起胳膊，说道，“你更换好衣服后可以解开我。”
　　林希听不懂米娅在表达什么，略微思索，便上前一步，伸手折断了锁住米娅的金属镣铐，直接而粗暴的手段。
　　米娅目光落在那些碎掉的金属上，沉默起来。
　　半晌，她出声道：“在我的研究中，凡是武力值超高的生物，智商值都相应减低，虽然你的手段不错，但我以后也坚决不会向这种方向发展。”
　　“……”对上米娅冷漠中稍带嫌弃的视线，林希突然有种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事实上，虽然米娅自我介绍中，她是被弗曼·冯·卡斯提取了多个星系的优质基因的融合改造人，但她从体型上更像人类，甚至比林希还要矮上半个脑袋，并没有卡斯星人那样高挑完美的身形。
　　让米娅领路前行，弗曼·冯·卡斯的主舰与其说是战舰，不如说更像是巨大的研究所。
　　一排排望不见尽头的试验房间，各式各样的医疗道具，从数量繁多的锋利的切割工具中，还可以看出弗曼·冯·卡斯本人对肢体剥离和切割的专业性。
　　当然，能看见最多的便是他本人的克隆体，几乎无处不在，机械手臂上挂着的，培育试管里泡着的，甚至还有分离成一块块的他自己的量产肉块，那些肉块甚至让林希恶心地想到，这个卡斯星人平时的食物到底是什么。
　　直到踏足林希所要求的机械库，林希才猛的站住脚，看着下方广阔空间里一排排的机甲，心跳莫名加速。
　　与她过去见到的机甲不同，这些机甲有着类人型的完美而充满力量的身躯，生化细胞的肢体占据了大多数的体积，只在极小的部分融合了不知名的黑色金属，如果她见过自己龙神机甲的模样，就会知道自己心跳莫名的原因。
　　因为这些机甲和龙神机甲太相似了，不仅仅是外形，主要是它们仿佛有了生命。那种源自生化细胞的活性生命感，与她体内的龙神机甲的细胞，冥冥之中互有呼应。
　　咔地一声，她头顶上方的光源陡然开到最亮，一片纯白的光芒中，她心头一沉，迅速用手臂挡住眼睛，敏捷地躲闪开来，一簇强酸的液体嗤地融化了她脚下的金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