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者》水图灵

43、精神共鸣（四）

　　洛浦城恐怕已经数年没有这样彻夜喧嚣，一夜之间，查出来的暗反卡斯星人的混血，全数被逮捕。星督撒弗的直接命令非常残酷，每个人都被斩断了脖颈，留死状可怖的头颅，一颗颗串起来悬挂在欢乐场的周围。
　　这是警告，也是立威。
　　所有背叛者不得好死，所有背叛者都会被卡斯星人伟大的王一网打尽。
　　林希睁开双眼的时候，已是黎明。平躺在干净清新的床铺之中，瞥见天空呈战备状态来回飞翔的战机和机甲，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赌对了。
　　雷奥·冯·卡斯在昨日的表现，实在太不寻常。亲身感受过他可怕精神力的林希知道，那几个只靠拿枪对付敌人的混血，根本不可能在雷奥·冯·卡斯的精神力之下存活。
　　与其说他是没有能力还手，给林希的感觉，他更像是在等。
　　等什么，她想她能活动之后便能打听到答案。
　　现在应该庆幸的是，她在那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等到雷奥·冯·卡斯最需要的时候，她能挺身站在他面前，让他清楚的听到，她愿意为了他这个“主人”不顾一切危险。
　　太空的事情，对林希来说始终只是随意而为的凑巧，她没有真正在他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以忠诚奴隶的姿态表达她的心意。他虽然上报了她的佳绩，但事实上他心里的疑虑也并不少，从昨日的事件林希可以看出，他虽然阻止了她行动，可在她扑倒他的瞬间，那双幽深的黑眸里流露出的，是释怀灼热。其实最终，他还是想试探她的。就是不知道她的行动，是否能让他满意。
　　黎明的天空，被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哪怕待在室内没有出门，林希也能细微感受到外面哭喊哀嚎的悲恸。弃车保帅，韩先生的一贯作风。只是这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不知情的外围人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牺牲掉。
　　太空针对星督撒弗的袭击事件后，林希就知道，不该会如此平静。卡斯星人的王不会放过那些试图背叛他的人，能动用制式机甲，背叛者恐怕已经潜伏至身边，没人会顶着这样危险的信号不去作为。
　　难怪来偷袭雷奥·冯·卡斯的混血们，身手虽不错，却缺乏真正的应变处理能力。他们已经成功成为转移注意力的基石，林希想到这里甚至有些为雷奥·冯·卡斯不值，恐怕就算他不示弱，最终这群人也会以另一种不知不觉的方式，落入他的手中。
　　安德烈·唐的到来，在林希意料之中，黑长发的少年脸上还挂着一宿未眠的疲惫，他挑了挑眉，懒懒地道：“锡林，你这次表现非常不错。如果每个地球人都和你一样，我们会省不少麻烦。”
　　和她现在表现的一样的话，地球人早就灭绝了。
　　林希盯着安德烈·唐：“主人呢？”
　　“放心，医疗队不是吃白饭的，少爷的伤势比上次轻多了，没什么大碍。”
　　“上次？”
　　安德烈·唐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说吧，王下了命令，可以满足你一次愿望，想要什么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要，以后可没这个机会。”
　　林希想了想，问道：“我能请求当面感谢王吗？”
　　“做梦吧。”安德烈·唐不屑地道，“连我都没见过，他是不会见你的。”
　　“那……”林希顿了顿，垂首微微眯起了眼，“我能参观军队吗？”
　　“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安德烈·唐有些不解地提醒道。
　　林希一笑，纯真得让人看不出真假：“保护主人是我应该做的，如果说真有什么愿望的话，我一直认为主人们的军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不是从别人口中转述，要是能亲眼看看的话，一定很棒。”
　　安德烈·唐不屑地摇了摇头：“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在他心目中，太阳系的整个驻军都不及帝国真正的精锐的万分之一，等级太差根本不入眼，还谈得上什么“最厉害”？
　　林希沉默片刻，说道：“我只是崇拜强者，这个世界上，有实力才能存活。”
　　数十盏灯依次亮了起来，暮色的昏暗给林希所在的房间投射出一道道夜的暗影。这一天时间内，林希算是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受宠若惊。安德烈·唐的到来只是一个开端，紧接着是配属她的六名军士，这几个思想刻板但异常忠诚的军人，第一次放下自尊跪在林希面前时，林希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谁能想到有一天，高高在上的卡斯星人也会有对她下跪的时候。
　　对他们，林希没有因为身份的原因而变得好说话。她给了他们简单但危险的惩罚，不依靠任何高科技的产品，徒步穿越荒原。
　　或许很多人看来，她一个地球人居然敢真的对卡斯星人下达处罚命令，这是多么可笑且不自量力的事情。但林希知道，她必须这样做，她若是不傲慢地对待那些军士，卡斯星人主人是不会再给予她更多。
　　她越是傲慢地一点点的挑战雷奥·冯·卡斯的底线，越是可以进一步获取更多。
　　要参观军队，尽早知道核心能源的所在，她现在一刻也不想在雷奥·冯·卡斯身边多待。这个卡斯星人对她是不同的，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随着他给予的宠爱越多，她知道或许有一天她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至少在这一天来临之前，让她有机会逃离他的身边。
　　军士们离开后，星督撒弗专属的医疗队也来了拜访。
　　帝国科技最强。这句话并不是说着好玩的，在林希观念里的医疗，主要还停留在原始的绷带和药物阶段。见识了卡斯星人的医疗队，她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广阔的治疗形式。比洛洛更具人形的机器人，是最冷静最精细的医生。从机器人手里注射进她静脉的银色液体，不是药物，而是更微小的机器人。
　　林希看着自己的身体内部血管乃至神经的多维图像浮在半空，最后化为一道道直观的数字，被机器人医生接收。然后她的手指指尖微微有些刺痛，被顶开了一个小孔，银色的液体从里面缓缓滴落出来，带着血的鲜红洒落在地，再被医疗队机器医生们回收。
　　整个过程没有用任何药物，但待到它们离开后，林希身体却像是被掏空一样，虚脱的满头大汗，意识浑浑噩噩的，又睡了过去。
　　之后，似乎还有人来给她喂了食物，洛洛扛着她去重新沐浴，甚至还有专门负责为雷奥·冯·卡斯谱写音乐的人员，给她带来了舒缓精神的悠扬小调。
　　她就像一个被圈养起来的小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想，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处于这种安逸舒适的环境，林希到最后反而睡不着，翻身坐起来，赤着脚就往门口跑。
　　“洛洛。”她叫了声，门无声的滑开，高大的身影直接将外面的光线挡住，留给她一个深邃模糊的清冷轮廓。
　　“想去哪？”雷奥·冯·卡斯皱眉看着她赤着的脚，声音不悦。
　　没料到他正在门外，林希身体一颤，躬身道：“主人。”
　　“你想去哪？”
　　“我……”林希顿了顿，眸子有些黯然，“躺了一天，不习惯，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怎样的？”雷奥·冯·卡斯一扫平时的冷清，语气柔和许多。
　　林希道：“只求不饿不渴。”
　　她说得简单，雷奥·冯·卡斯的眼神却深沉了几分，怎样的环境才可以让一个人只剩下了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昏暗的夜色已经将这个城市完全笼罩，正对着过道灯光的女孩，脸上尽是他从未见过的迷茫和失落。他心里只觉得有颗柔软的种子在慢慢发芽，撑满了他的心。
　　他上前一步，脱下黑色的手套，伸手抚上林希的脑袋，地球人很矮小，这个女孩还不及他的胸膛，小小的脑袋上那柔软的发丝搔得他掌心有些痒。
　　“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那些。”他说。
　　在林希的印象中，这个卡斯星人是讨厌别人靠近的，只是一次次的，他开始习惯与她缩短距离。像这样的靠近并友好的抚摸，还是第一次。瞥见她沉默不语，削瘦的肩头微微绷紧，雷奥·冯·卡斯蹙眉，想起了什么。他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按在胸前，贴上她的后背，他更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体绷紧的力度。
　　“怕我？”他问。
　　“是。”林希没有否认。
　　雷奥·冯·卡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的黑暗之气。他深吸口气，毫无征兆地抓住林希的衣衫，又将她提了起来。
　　几乎同时，林希就抱住了脑袋，做好了要被他扔出去的缓冲准备。
　　被她的动作梗得胸中更是气闷，雷奥·冯·卡斯大步上前，直接将她重新摔回床上：“躺好！”
　　林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紧紧交握的双手，识趣地溜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双目光清亮的眼睛：“主人我今天真的不用工作？”
　　雷奥·冯·卡斯站在床前，俯看着她，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你的工作是服侍我。”
　　他说完，见林希身体缩得更紧，不禁眉头皱得更深：“干什么？”哪怕是装的，有哪个主人不喜欢奴隶的主动示好。他也不例外，见她那套避之不及的小动作，目光就不觉冰冷了几分。
　　“主人。”林希紧盯着他解扣子的手，讪讪地道，“您这是？”
　　他生硬冷漠地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