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劫》柢山鬼

38、扶桑劫 三十八［前恨难消业火燃］

　　黄飞虎回兵汜水关，与子牙会师。

　　金吒将离火珠交到长生手上，长生一怔，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长生来到黄天化的营帐，在枕边发现了一封信绢。长生只觉脑中钝痛，再次睁眼，眼前色彩格外清晰。

　　待他适应眼中五色，抬眼看去，只见绢上以血点墨，有如利锥，令他心若凌迟。

　　黄天化！你怎么敢！

　　你不是最怕疼了吗？怎么敢以血作书！

　　长生颤抖着展开信绢，入目的红刺痛了他的眼。

　　长生亲启:

　　“抱歉，答应你的事情又没做到。只能赠你一枚离火珠，祝你生辰快乐了。别总是哭，对身体不好。你放心好了，小爷我战死沙场，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就是有些舍不得你们。”

　　“天祥真的很棒，让我这个做兄长的都吃了一惊。只是他年纪尚幼，你多哄着些，莫让他做了傻事。爹爹憔悴了许多，你替我好好劝劝他，是儿不孝，无缘侍奉爹爹左右，望爹爹与祖父千万保重身体。”

　　“原谅我不能与你一同站在朝歌城上看四海升平，想来真是遗憾，寸功未建，便已魂归阎罗。可我无悔，我一人之命换得万民安泰，死得其所。”

　　“既然我命该如此，那你便替我好好活下去，斩佞诛邪，浴血疆场。你若是想我了，在我生辰时，买几块栗子糕给我，我最是爱吃。”

　　“我知你愿我平安，可天禄与天祥命在旦夕，作为兄长，我今日却不得不莽撞一番。因而，只能失信于你。”

　　“你也别太难过了，小爷我最是怕疼，没敢跟你说，万箭穿心可疼了。现在我不疼了，你该高兴才是。你也舍不得小爷受苦对不对？”

　　“就这样吧，愿你往后余生，万事顺遂，喜乐平安。我定会保佑你，遇事逢凶化吉。千万保重，保重。”

　　“黄天化绝笔。”

　　长生的泪落在绢上，见泪水模糊了上面的字，慌忙将眼泪擦干。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该那般执拗地想留住你，是我让你痛苦了那么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一直是他，自己骗自己。

　　那个能与天地争色的少年将军，早在一年前，就死在了血流千里的金鸡岭。

　　喉头一阵腥甜，长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晕倒在地上。

　　“长生！”

　　金吒刚进营便看到长生倒地，连忙把了把他的脉象，不禁皱起眉头。

　　长生梦魇不断，哪吒趴在他手边，也不知何时睡着了，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上面还挂着几滴泪珠。

　　长生睁眸便看到熟睡的孩童，不由将他抱紧了一些，痛苦地闭了闭眼。

　　“对不起，对不起。”

　　哪吒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往长生怀里蹭了蹭。

　　“莲花哥哥你醒啦？莲花哥哥不难过，哪吒送给天化哥哥的小蝴蝶回来啦。”

　　长生一愣:“什么小蝴蝶？”

　　哪吒弯眸笑道:“是哪吒抓的小蝴蝶，天化哥哥可喜欢了，但是哪吒听不懂它讲话～”

　　哪吒又扯了扯长生的袖子:“我们找向微姐姐问她，问她天化哥哥说了什么，好不好嘛？”

　　长生心中酸涩，望着孩童殷切的目光，却只能点了点头。

　　“好。”

　　————

　　子牙向汜水关总兵韩荣下了战书，韩荣会战，

　　长生一枪将韩荣先行官王虎挑于马下，首战告捷。

　　长生对月独酌，将酒撒了一地，笑道:“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今日我打了胜仗，与你同饮。”

　　随即又苦笑一声:“我忘了，你身体不好，不能饮酒。”

　　不知是谁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低头，小姑娘便凑了上来。

　　“三哥，今日是哪吒的生辰，大哥让我喊你和家人一起吃饭。”

　　长生冷笑一声:“那是你的家人，不是我的。我的家人，一年前就死了。”

　　长生甩开她的手，往营外走去。

　　“三哥，哪吒也在等你！”

　　贞英急忙呼喊，长生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

　　“让他别等了。”

　　长生的酒量比黄天化差的远，没喝多少便有了醉意。

　　一双大手拿下了他的酒壶，温润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身体还没好，别喝这么多酒。”

　　他睁眸，只见金吒领着哪吒，来到他身前。

　　“莲花哥哥抱抱。”

　　还不等长生反应，哪吒便扑到长生怀里。

　　长生摸了摸他的脑袋，只听哪吒脆生生的声音:“今日是哪吒的生辰，天化哥哥和天祥哥哥会回来看哪吒吗？哪吒想他们了。”

　　“我……我不知道。”

　　长生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怎么面对哪吒那双清澈的眼睛。

　　哪吒窝在他的怀里，指向了天上的星星。

　　“天祥哥哥在那里。”

　　长生抬头，只见北斗七星闪耀其中，照亮了整个夜空。

　　金吒蹲在长生身旁，叹了口气。

　　“天化的事情，是我对不住。若不是我给他吃了回灵丹，他或许不会那么快就……”

　　“你不给他吃，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回灵丹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只有三日时限。师兄曾服用过补气丹，功力的增长会让他的身体消耗得更快。你拦不住他，不过……”

　　“是谁告诉他天祥出事了？是谁给他的兵！”

　　长生定定地望着他，金吒再一次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仇恨。

　　“是父亲借与天化一百骑兵与方天画戟，天化许诺……不折一兵。”

　　不折一兵……

　　长生不由冷笑，黄天化说不折一兵那必然会做到，可惜，天祥不愿弃他而去，将士们亦然。

　　可怜，可笑，可悲。

　　————

　　七首将军余化讨战，长生认得他，当年黄飞虎反出五关，此人以左术擒之。多年不见，也不知又学了什么旁门左道。

　　余化见了仇人，催开金睛兽，直取长生。

　　长生杏眸一抬，火尖枪如风驰电掣，战得余化戟生电花。长生将枪尖一旋，余化忙侧身闪躲。

　　长生风火轮一滑，三昧真火自余化脸上灼过，余化吃痛，方天画戟被长生一枪抖下，肩上已中一枪。

　　余化节节败退，祭出化血神刀。刀如电光，快如闪电。长生来不及躲避，挨了余化一刀。

　　长生只觉寒意遍布全身，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余化来取长生，长生眉心突然射出一道红光，余化急急后退，长生趁机逃进辕门，跌下风火轮，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晕厥过去。

　　“长生，长生！”

　　金吒急忙接住长生，只见长生身体一直发颤，手心冰凉刺骨。

　　“军医，军医！”

　　长生双眸紧闭，军医只道是身中剧毒，却不知解毒之法。

　　雷震子对战余化，也被其所伤。

　　金吒慌了心神，急道:“长生，你别睡，你醒醒！你若是死了，天化的遗愿谁来实现！”

　　长生睫毛一颤，气息却紊乱起来。

　　“别拿天化激他！”

　　子牙上前把上长生脉象，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

　　长生脉象杂而无章，凶险至极。子牙无法，只能先封其脉。

　　金吒心中一疼，自责不已。若是当初……待他好一些，天化的死，是不是就不会令他如此痛苦了？

　　“长生？长生？”

　　武吉唤了他几声，长生不答话，身体一直颤。

　　武吉不过凡人之躯，他的真气于长生而言不过沧海一粟，无甚效用。

　　金吒刚往长生体内输入真气，便有太乙真人踏云而至，真人摸了摸长生的脉象，叹了口气。

　　“子牙，贫道要带长生上山调理。”

　　“谨从师兄。”

　　子牙行了一礼，太乙真人抱起昏迷的少年，眸中染上几分心疼。

　　————

　　“你想带出红莲业火？”

　　碧霞元君放下手中的杯盏，摇了摇头。

　　“你来的不是时候。”

　　“九天玄火出世，地狱业火皆熄，为玄火供灵。”

　　“何况，红莲业火不能离开阿鼻地狱。”

　　向微冷眸轻抬:“是么？那我的罪业，是否能让它重新燃起呢？”

　　碧霞元君脸色一变:“你疯了。”

　　“红莲业火一旦沾上，必焚至罪孽殆尽。”

　　“我知。”

　　“微微，你学会了爱。”

　　“是情。”

　　碧霞元君轻笑:“是我肤浅。”

　　何为情？爱恨憎怖，皆是情。

　　早在一千年前，她的心，便已不再是寒砂一片。

　　“红莲业火不能离开阿鼻地狱。”

　　碧霞元君再次提醒。

　　“女兄。”

　　炳灵君一身红衣，披一件玄色披风，尽显矜贵之气。

　　碧霞元君起身相迎，问道:“君弟不是在不灭火山养伤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帝君笑道:“本君已归神位，恐女兄为难，想着也无大碍，便先回来了。女兄，让小凤凰去吧。”

　　帝君清澈的目光望向向微:“若小凤凰可令业火重燃，本君自有办法让你将其带出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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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似有器物落地之声，与四周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抓住她，抓住她！她是妖孽！”

　　“剜了她的眼睛！把她的羽毛拔下来！她就再也不能害人了！”

　　“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好受吗？”

　　“不。”

　　向微后退一步，大口喘着气。

　　“我没错。”

　　“错的不是我！是他们该死！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向微的一只眼睛染成赤色，红莲业火缠上她的手臂，火势并非逐渐壮大，而是猛然燃起。

　　向微吃痛，却倔强地睁大眼睛。

　　“我没错！”

　　向微身怀太阴真火，红莲业火伤不了她，两相僵持，而烈火焚身之痛仍令她痛苦万分。

　　“便唤你作向微吧，众生微弱，我向众生。”

　　恍然间，温柔的女声传入她耳中，向微倒在地上，喃喃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他们……也配？”

　　一道烛火突然照亮了黑暗，十二品红莲自空中绽放光芒，将红莲业火收入其中。

　　炳灵帝君走进殿内，无奈道:“小凤凰，你降不住这业火的。”

　　她不肯低头，红莲业火，焚不尽她的业障。

　　“我没错。”

　　“小凤凰，你恨谁？”

　　恨？

　　她不知。

　　向微张了张口，吐出一口鲜血，瞳中赤色慢慢退散，晕厥过去，被帝君伸手接住。

　　她眼中似有水雾，帝君不解，伸手轻触，眼中闪过一丝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