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剑霜寒》叶司梧

6、测试

　　在十二位仙门弟子的引导下，刚传送过来的测试者们排成十二列。

　　苏慕梨站在纪瑄身后，他们所处的位置是第七列的末尾。

　　负责这一队的，是一位长相方正、年约二十岁的男弟子。

　　苏慕梨的视线，落在他与风禾样式、颜色相似的青衫上，恬淡的笑意中多了些许苦涩。

　　昨日，纪瑄询问她想进入哪个宗门，她思考后，认为首先应该要避开太玄宗。但现在，她突然觉得拜入太玄宗似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太玄宗坐拥数座灵山，拥有丰富的资源和实力，能够更快地修复她受损的身体。

　　待修为提升后，她可以以太玄宗弟子的身份斩妖除魔、惩恶扬善，既为父母报仇，也为刺杀风禾赎罪。

　　至于传言中太玄宗收徒的严苛条件和每届只有一百个名额的问题，苏慕梨并不担心。

　　她之所以能如此快晋升魔婴境，一方面因为在冰渊那种残酷的环境中，身为女子，如果不拼命修炼，提升实力，展现自己的价值，就会成为魔后笼络魔将、魔王的工具，沦为任人摆布的玩物；二是因为她的灵根是世间少有的仙品灵根，不管修行何种功法，都能事半功倍。

　　她相信，只要测试时一切顺利，以她的资质，只有她不想去的门派，没有不想收她的门派……

　　“铛！铛！铛！”

　　苏慕梨思索中，辰时已至，三声巨大的钟响打断她的思绪。

　　她抬头望向前方，负责测试的仙师三位一组，已各就各位，北境仙门收徒大会正式开始。

　　测试者依次上前，排除杂念，将手掌放在测灵石上，测灵石没有变化，则无灵根，捏碎身份牌直接离场即可；

　　测灵石绽放光华，则有灵根，高台后方，居中的仙师将根据光华的耀眼程度和颜色深浅判定资质高低。

　　结果出来后，左侧仙师负责记录在册，右侧仙师负责施法将测试者的灵根信息与身份牌绑定。

　　在玄苍大陆，灵根优劣以人体对灵力的亲和度高低来判定，从下往上依次是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仙品。

　　同一等级之间，亦有优劣之分。

　　凡人中，有灵根者，万中无一。
　　上品灵根，已属优秀。
　　极品灵根，几十年也不过出那么一两个而已。
　　至于传说中的仙品灵根，整个玄苍大陆已近千年不曾出现过一位。

　　因此，测试仙师宣布的结果，以无灵根者居多。

　　广场上许多人垂头丧气地离开，只有极少数测出灵根的人欣喜若狂。

　　各仙门执事坐在测试台后方，一边关注场中的测试情况一边闲聊。

　　一身醒目红衫的烈阳宗外门执事苗逍，对坐在他旁边身着青衫、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感叹道：“上届收徒大会，灵根品质最高的就是风禾真人，他天赋高，人又长得俊俏，烈阳宗许多女弟子听见他的名字就会脸红，谁知他竟然会遭遇不测……真是天妒英才呀！”

　　中年男子秦一凡，乃太玄宗碧岫峰的外门执事。

　　十年前，正是他将风禾带入门中，一步步看着他从普通的少年成长为名扬北境的风禾真人。可就在大家都觉得他元婴在望，能够再进一步时，内门却突然传出他死去的噩耗，令人难以置信。

　　听到苗逍的话，秦一凡心底泛起悲伤的情绪，失了谈兴，简短回应道：“希望这次大会上能多出现一些天才。”

　　测试队伍一直在缩短。

　　第七列，纪瑄已经走到摆放测灵石的桌案前。他摒除一切杂念，将右手放置于测灵石上，当手掌接触到测灵石时，一道璀璨的光华冲天而起。

　　负责测试的仙师双眼一亮：“纪瑄，极品灵根。”

　　秦一凡与苗逍皆心底一震。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幸运，接连两届都遇到拥有极品灵根的测试者。

　　二人立刻各自向属下传讯，准备先下手为强，提前与纪瑄沟通，争取把他引入自己所在的门派。

　　纪瑄对于自己造成的轰动毫不知情。

　　测试结果出来后，他惊喜地回望了苏慕梨一眼，只来得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身影便消失不见。

　　下一位测试者，是苏慕梨。

　　她走上前，把手放在测灵石上，又是一道耀目的光华亮起。

　　然而，这光华在仙师脸上的惊喜还未散去之时，就迅速地黯淡下来。

　　此时的苏慕梨，体内血液沸腾，与测灵石接触的手掌正饥渴地吸取着其中的灵力。

　　盯着测灵石上方的那抹微光，她紧咬牙关，竭力控制住身体对灵力的渴求。

　　最终，那光华只剩下淡淡的一缕，似寒风中摇曳的烛火。

　　视线仍落在此处的秦一凡与苗逍都目睹了方才奇异的变化。

　　苗逍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秦一凡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三位仙师身后，向居中的仙师提议让苏慕梨再测一次。

　　这次，苏慕梨担心再出现意外，一开始便分出心神控制身体，无法做到心无杂念，测灵石从始至终只有淡淡的光芒。

　　结果显而易见，秦一凡摇摇头，走回原位。

　　测试仙师难掩失望之情，低落道：“苏慕梨，下品灵根。”

　　自测灵石内吸取过一些灵力，苏慕梨感觉身体轻便了许多，心情却异常沉重。

　　从仙品灵根到下品灵根，中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现在，别说太玄宗，但凡在暗鸦堂情报上出现过的仙家门派，恐怕都与她无缘了……

　　离开青石广场，她在传送出来的地方环顾一圈，没有看到纪瑄的身影，独自一人神思恍惚地朝嘉和客舍的方向走去。

　　身侧，一个正在奔跑的少年不小心撞到了她。

　　苏慕梨回过神，看着少年兴高采烈地扑向一位妇人，大声喊道：“娘，我有灵根，下品灵根！我能去修仙了！”

　　眼神扫过狂喜的母子二人，苏慕梨暗道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过于消极了。

　　既然已经明确知道自己身具仙品灵根，又何必在意测灵石在她身体有恙时测出的结果呢。

　　只要能进入仙门，吸纳灵力，经脉、识海总会有修复的那天。到那时，她相信，不管身在哪个门派，她都能一飞冲天。

　　——

　　苏慕梨回到嘉和客舍的天字号客房时，纪瑄仍被几位仙师堵在路上。

　　北境仙门收徒大会原定前三日集中测试资质，之后才开始收徒。但纪瑄一从广场传送出来，便先后被几位不同仙门的仙师拦住。

　　他们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自己所属门派的优势，并许下各种承诺，试图说服他加入。

　　如果只有纪瑄一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拜入太玄宗，可现在，他需要先知道小姐的测试结果后再做决定。

　　因此，当遇见一位名叫李卫来自太玄宗的仙师时，纪瑄虽然内心欣喜，但并未当场答应，表示需要回去考虑一下。

　　直到一个时辰后，他才返回嘉和客舍，见到苏慕梨，立刻询问她测试结果如何。

　　已调整好情绪的苏慕梨平静地道：“下品灵根。”

　　怎么可能？！

　　听到这个结果，纪瑄呆呆地愣了许久。

　　他原以为以小姐所展现出的武学天赋，最起码也会是个中品灵根。怎料，现实却给了他一个残酷的答案。

　　有无灵根、拥有何等灵根竟然如此玄妙，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他能测出极品灵根，而武艺高强的小姐却只是下品……

　　不过，一直以来，从未听过测灵石出错之事，纪瑄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而后，便开始思索如何才能与小姐拜入同一家仙门。

　　至于他独自进入太玄宗，让苏慕梨拜入其他仙门的情况，纪瑄只短暂地想了一瞬，就否定了。

　　因为当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小姐浑身鲜血，以手撑剑，却告诉他“我不会丢下你”的场景，以及他信誓旦旦地说出“今后换我来保护你”的诺言。

　　如果小姐身体健康，他也许会为了给父母复仇，考虑暂时与她分开，但现实是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如今又测出资质平平……

　　纪瑄的目光落在苏慕梨精致的侧颜上，心底再加上一句，人却又长得这么好看，若无人在身边保护，难免会被欺负。

　　小姐曾经救过自己那么多次，他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离她而去。

　　反正他是极品灵根，想必不管进入哪家仙门都会受到重视。

　　思量一番，下定决心，纪瑄问过苏慕梨想吃些什么，得到答复后，晃悠着下楼去找店小二备餐。

　　再回来时，远远地就瞧见房间门口站着三位身穿青衫的仙师，其中一位瘦高个的年轻仙师正准备敲门。

　　纪瑄“哎”了一声，小跑上前，询问他们找谁。

　　秦一凡认出他来，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微笑：“你。”

　　纪瑄顿时明白这又是来请自己入仙门的说客。

　　他隔着房门与苏慕梨说了声自己有些事晚点回来，然后抬手指向楼下，“仙师请！”

　　秦一凡面色平静地跟在纪瑄身后。

　　他身后，瘦高个的外门弟子尹翊，见纪瑄面对一位堂堂金丹真人的来访，竟连房门都不让进，不由面露怒色。

　　纪瑄在客舍大堂幽静的一角请秦一凡落坐，弟子尹翊、齐思源则恭敬地站在秦一凡身后。

　　秦一凡接过纪瑄奉上的茶，开门见山道：“我是太玄宗的外门执事秦一凡，此前曾派属下李卫与纪公子面谈过，只是，纪公子未给出明确答复。不知现在，纪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从测试完灵根到现在，即便再迟钝之人也知道极品灵根对各家仙门来说意味着什么，第一宗门的人既然肯屈尊两次前来邀请，说明他们对自己势在必得。

　　意识到这一点，纪瑄当下心一横，提出条件：“我愿意拜入太玄宗，前提是我家小姐须与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