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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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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一声怒喝砸过来,监常应声跪下,额头砸在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响动骇人。
他身后,殿内一众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迎接帝王盛怒。
在所有胆战心惊中,只有正德帝身旁的老太监郭旺庆弯身垂首,唱词般拉着嗓子:“陛下息怒——”
正德帝心里窝着火,亟待发泄,他半边太阳穴间隔跳动,头痛难忍。
这是老毛病了,他不欲传唤御医,抬起手缓慢揉动患处,以图缓解。
按了好一会儿,意料中的治标不治本,正德帝吐出一股郁气,吩咐郭旺庆:“去,请太子过来。”
郭旺庆明白,这时候万不能触了眉头,宫内不能奔跑,他快步赶着路,几乎是把能走的步子都走出了残影。
等带着谭识卿再次入殿,他面上敷的一层白粉依然随汗水融成烂糟一团。
好在这里最大的主儿无暇问责他殿前失态。
正德帝从谭识卿进来开始,眼中就看不见旁人了。他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
茶盏砸在谭识卿右侧额角,又摔落在地,开裂清脆。
血混着茶水流下,横亘在谭识卿俊美无俦的脸上,并不可怖。他仿佛没有觉出痛意,如常行礼。
在他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神情中,甚至还带了些坦然。
能在御前侍奉的,都是人精。郭旺庆无声挥退了不相干的内侍,他知道正德帝并不喜欢旁人见太子狼狈,还为太子呈上了锦帕。
如他所想,正德帝也没预料到谭识卿没躲避这一下明晃晃的冲击。
打骂亲子,还是自己最疼爱重视的儿子,心里总还是会难过的。所以正德帝并默许了郭旺庆的自作主张,也是暗暗向谭识卿放出信号。
只要谭识卿肯服软,接下来的一切都好说。往常多半都是这样的,郭旺庆等着,几乎能想象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可这次谭识卿没有接过他们二人给出的台阶,他只是沉默半晌,开口道:“父皇息怒。”
认下了正德帝的怒火,也印证了他此前所做无悔。
谭识卿没有接过帕子,郭旺庆僵直着手,进退两难。
风雨欲来。
“你可知错?”
“儿臣何错之有?”
谭识卿显然不知悔改,一门心思撞南墙。他脸上带着倔强,唇绷成薄薄一条线,并不惧怕与正德帝对视。
“朕看你是反了天了!连朕的话都不遵循,昨夜与李家和周家那几个混小子在一起,竟敢夜不归宿。还有那进了东宫的女子,以及昨晚急招御医的那个什么人,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什么!”
谭识卿喉结滚动,唾液润过咽喉,划出一阵干涩发痛。
正德帝不给他辩解机会,劈里啪啦又是一顿责怪:“你要宠爱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朕不怪你年少慕艾的那点心思。可你要因此与你姑姑一条心,与父皇君亲离间,才让朕深感痛心。”
“身为储君,你该谨言慎行,怎能耽于美色?你可知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在看着你!有多少人盼望着拖你下水?你倒好,主动予人口实,你简直令朕失望!”
竟是为了这个,谭识卿也觉得脑热,此刻更不想服输认罪了,梗着脖子和殿上黄袍在身的父亲抵抗:“儿臣没有!没有耽于美色,更不会因此与您离心,您怀疑儿臣可以,若因此疑心姑姑,儿臣也觉得她冤枉。”
他这话一出,正德帝已经坐不住了,在殿中来回踱步,一双鹰眼却不肯稍离谭识卿片刻。
谭识卿继续道:“况且,东宫那么多双眼睛,不是早该告诉陛下实情了吗?我与那女子确无私情,她入了东宫后,儿臣也并未传唤她服侍。不过是姑姑疼惜侄儿,误以为我对她有意,才造成这误会一桩。”
正德帝吼道:“你住口!”
这些看似铿锵有力的反驳彻底击穿了正德帝与谭识卿维持多年遮羞布。
东宫之内,无全然的太子亲信。
谭识卿感觉很累,便是昨夜和柳妄徊折腾了半夜,也没有这么疲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谭识卿一字一句道,“儿臣不认。”
“黄毛小子知道什么,长公主之心昭然若揭,惟你仁善,替她百般遮掩。可为君者,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乃是大忌。来人!来人!把太子带到佑善宫好好面壁思过!一日想不通关一日,一月想不通便禁足一月,好好想想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
正德帝每一句话都带着浓重的火药味,整个仁兴殿内硝烟弥漫,几乎吞没人的五感。
正德帝不明白,谭识卿只要肯像往常一样,在自己面前服软示弱,即便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可以为了儿子的知错能改而放下威严,将此事轻轻揭过。
只要谭识卿肯低头。
可他没有。
在谭识卿跟随宫人离开之际,正德帝都在等他回头认错。
可他还是没有。
正德帝叹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单手扶住突突直跳的额头。
“逆子。”
谭识卿听不到了。他走出压抑的仁兴殿,走过长长的宫道时抬头看了眼天空,灰蒙蒙的,有一只鸟雀在这片天空飞行,不一会儿就飞向宫墙外,生怕被捆住了自由。
“燕雀虽小,亦有逍遥。”谭识卿望着天际,自言自语。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受万民供奉敬仰,自然不可任性恣意。”
柳妄徊瞥见落在窗前的鸟,与长公主谭芸素对坐而饮。
他听见长公主带来的消息,吹开杯中浮沫。
谭识卿被皇帝禁足,本就是他预料中的事。
谭芸素见他神情中并无几分波澜,继续道:“只可惜了梨雪,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宿命。”
毕竟是自己着意救下的一条命,谭识卿抬眼看了看谭芸素,终于有了一点不快。
“是陛下。”谭芸素道,“本宫没想到,太子禁足的第二日就……”
“殿下此次前来,可是有大案要交予靖命司审理?”
谭芸素神仪妩媚,笑起来更是勾魂摄魄:“确实有件事需要靖命司去做,而且必须由你出面。”
她身旁的女婢走过来,为柳妄徊添杯续水。
“宫中又死了一个孩子,算起来,这是陛下登基后失去的第三子了。”
正德帝后宫有不少美人,可自从黄袍加身后却再无所出。
柳妄徊没有接着喝茶,看起来兴致平淡:“美人谋算也能见血,历朝历代皆有,不算什么新鲜事了。遣宫中那些奴才仔细查查,何须大动干戈?”
“她们诞下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是死胎。”谭芸素扶了扶鬓边簪花,“流言都说是因皇后德不配位,导致后宫不宁,子嗣不丰。我皇兄久查无头绪,几乎都认命,说是巧合了。可这世上的巧合哪有那么多?中宫那位的意思,让靖命司插手,或许能查出转机。”
柳妄徊对这件事不置可否,靖命司听命于上,即便是烫手山芋到了手,也没有扔出去的理由。
而且明摆着的事实让柳妄徊不用入宫都能将此案断个大概。
两人有一搭聊着,柳妄徊本就需要找机会进宫,但他见谭芸素还有松口的余地,以退为进:“我要带李霄鹤一同去。”
今上不喜李家幼子,圣眷恩荫在他这里稀薄到了被送入靖命司这个破地方。
仕途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这就是有些为难谭芸素了,她也并非手眼通天,多数情况下都是如履薄冰,无时无刻不在揣摩正德帝的心思。
谭芸素挑了挑眉,发现柳妄徊并无半点心虚,只当他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知半解。
“本宫允了。”还是妥协。
指尖点了点案几,柳妄徊说:“殿下,往后还是少用些那香吧。”
眼下的疲惫脂粉都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