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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这个书童不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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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老夫子端着紫砂壶走进课堂,阿弃低头提醒了一句陆渊:“上课了……”
陆渊嗯了一声,让桑落回到了座位。重新开课的老夫子一如刚才的枯燥,阿弃一直盯着老夫子看,听着从他颤巍巍的嘴里念出的几番经典之词。
可是,又是刚刚那对主仆又在闹事,责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本来就没多少人听课,全都把目光聚集在那对主仆上,叽叽喳喳的讨论之声四起:“又开始了”,“这家就没安分过,每隔两天就来这么一出”,“看看夫子那眼神,都快把他吃了……”
“他是谁家的少爷啊,脾气那么大!”
陆渊竟是一眼都没往声源处看,看了眼他家小孩儿:“是秦太傅家的秦年,你再贪玩也不能惹他,知道没?”
这个时候老夫子适时的咳嗽了两声,想要提醒下显摆自己威严的秦家少子,秦年不听,还在自顾自的训着可怜兮兮的书童,一口一个“小东西”“小畜生”,听得阿弃心里都是怒火。
老夫子也看不下去了,说同情弱者也好,说惩罚不孝弟子也好,点起秦年的名来,让他背诵一段昨日讲过的篇章。
不过这秦年也真是无知,瞎了自家府内的名声,站起来吱吱呜呜一个字也背不出来。
“夫子问的是哪篇哪章啊?”陆渊悄悄说,“《中庸》的第一篇。”
阿弃点点头,没再说话。
秦年瞟两眼书,断断续续念道:“天……命之……谓性,率……率……率……”
阿弃轻声笑了出来,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索性接着秦年的话继续了下去,“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老夫子赞许的看着阿弃:“不错,我再考考你。”
“嗯,请夫子出题。”
“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夫子缕着几根白胡子慢悠悠念道。
阿弃一字一字清晰的背诵着:“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而无咎矣”
夫子继续问:“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阿弃一笑,自信答道:“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
夫子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阿弃连忙拱手说:“谢过夫子,是我家小陆将军教得好,在夫子面前露丑了。”
“没想到陆渊读书一般,书童却不一般。”老夫子抚着胡子,“好了,今天课就结束了,你们这都散了吧!”
阿弃惊异的看着陆渊,这才刚说了自己别管了,结果自己就与夫子一问一答,答完就下课了?
阿弃搅着手里的衣角,心想自己一定是又闯祸了,这课堂里多得是世家子弟,自己好端端出什么风头:“我是不是把夫子给惹了?”
陆渊笑道:“没事,没事,老夫子是有些怪脾气的,不是你的错。”
桑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怪异的看了一眼阿弃:“阿弃你哪来的,你才多大,会背这么多?”
阿弃没有看向桑落,反而盯着陆渊再次确认:“请小陆将军责罚!”
陆渊收拾着桌上的器具,看了阿弃一眼:“责罚倒不必,你将今天课堂上夫子讲的内容,回去默写一遍。今晚我和桑落去他郊外的草药园子瞧瞧去,等我晚点回去检查。”
这是生气了吗?阿弃想道,果然自己得意过了头,小孩子就做小孩子的事就行了,非要多嘴做什么,难不成亏吃得不够。看陆渊和桑落在街角转了身,自己只好在街上慢悠悠走。
“哎哟!”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阿弃没注意脚下,扑的一声扑倒在地,满嘴的灰尘,膝盖似乎是烂了,隐隐泛着痛,下巴有点破皮,嘶……嘴角疼得一咧。
这时一胖一瘦两个少年,一前一后从拐角处得意的走了出来。
“啧啧啧,摔得不轻呢,来,抬起小脸来让本少爷看看!”那位身材略胖的少年走上前来,捏着阿弃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不错不错,秦安你还算有点用。”
阿弃用力别过头不去看他,这种仗势欺人的坏蛋,看他一眼只会污染了自己的眼。
“怎么,定国将军府上的书童就这么矜贵,我看一眼都不行?”
提到陆渊,阿弃哼了一声,却听话的抬起来,两眼红通通的对秦年说道:“秦公子,小奴不敢。”
秦年嫌恶的松开手,随即踢了阿弃一脚:“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的风头你也敢抢?连陆老将军在我爹面前都得低头,你们定国将军府居然还有人给我难堪,上个学还要显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不过一个书童,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府上一堆习武的大老粗,果是没什么家教。”
阿弃的拳头紧了紧,陆渊早就提醒过自己不要招惹秦年,为何自己还要逞能惹事,这下还连累了将军府,真是丢人丢大了。
想起那群街面上的大乞丐有教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自己的身世要往惨里说,对方的地位要往高里捧,让那人对心生怜意,便不由心软。
可阿弃天生是个倔脾气,除了在陆渊面前还能说上几句,在外人前,却不爱多言。见秦年不是好惹的主,话又说得极为难听,怕秦年找将军府麻烦,便软下性子认错:“秦少爷教训的是,都是小奴的错,您大人有大量,要怎么罚我都可以,还请别跟我家主子说。”
秦年见阿弃年纪还小,免得被街上闲人说自己欺负弱子,留下句“将军府杀气那么重,谁愿意去”,便带着那个刚刚在课堂上被他骂的很惨的小书童转身而去。
望着他们主仆的背影,阿弃呸了一口,一个子仗父势一个狗仗人势,原本对那个小书童有些同情,现在满是鄙视。但想起自己刚刚那番说辞,脸上不由一红,还好陆渊不在,否则要是被他听到了,可真是丢了陆家的骨气,对不起他赐给自己的名字,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
阿弃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角,一下一下揉着膝盖,看着渐渐晕出来的血色,还好,穿的就是红色衣服,这点血,应该没人看得出来。站了起来,还能走,咬着牙忍着,尽量不让自己一瘸一拐的那么明显,忽视掉将军府门口管家老忠叔的奇怪眼光,抱歉的笑一笑:“公子和桑府公子玩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径直走回陆渊的房间,研好墨,定了定神,开始默写私塾里老夫子教过的字句。
陆渊回来的时候,老忠叔说新来的书童好像哭过了,两只眼睛红红的。陆渊谢过老忠叔,便跑回房间。
阿弃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脱下的红色外套散乱地扔在床角。陆渊上前一件一件拾了起来,挂在屏风上。去桌子上倒一杯热茶想散散身上这股子从外面带来的寒气,一伸手却看见手心里有些血渍。
陆渊诧异的皱起眉,看着床上的阿弃两眼紧闭,长长的黑色睫毛静静的盍着,看不见里面的墨色眼珠,移目到他的脸上,看见红色的擦痕,看样子是摔了一跤。喊侍女打来一盆热水,沾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阿弃的脸庞,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破了点皮,从柜子里拿出自己常用的药粉,轻轻擦了上去。
因为药粉有些刺疼,阿弃这才被疼醒,看到陆渊在自己床头,这才意识到,写完字原本想等陆渊回来一起吃饭,谁知道竟然睡过了头,还让陆渊给自己擦拭伤口。
阿弃内心一阵自责,到底谁给谁做书童,哪有这么报恩的道理。随即赶紧从床上下来,不顾身上衣衫单薄,拉着陆渊往书桌前跑,“快看,我都默写好了。”
“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摔的……”
“还有哪处有伤?”
“你能不能不像个老妈子一样问东问西的,男孩子摔一跤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快看我写的字啊,我特意模仿你的字,你看像不像?”昏黄的光在暗黑的房间里撑起一方温馨,照着阿弃的眼眸里有光在闪动。
陆渊心知自己是问不出来了,这孩子虽小,但心思活络,真有心瞒着,问也是问不出来的,便认真看了那几页端端正正的小楷,“是有几分相似。”提笔在几处起笔和转折的地方圈了几道,“这几个地方要是能潇洒一点,就更像了。”
阿弃点点头:“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再多仔细揣摩的。”
“阿弃,你为什么要模仿我的字?”
阿弃促狭地一笑:“因为我的字不好看,以前我娘老嫌弃我的字,说写的太小家子气了,我看你的字大气方正,有股子将门的豪气,便想学。”
陆渊点点头,心道这小孩在成为乞丐之前应也是被家人保护的很好,要不然也不至于会这么多。“明儿我给你认真写几页字帖,你拿去练好了,不过练字这事儿跟练剑一样,需要长此以往,反复练习,得有耐心,不能急,你这些字里有的地方就太着急了,你看……”
阿弃听他又是一副要说教自己的样子,却不觉得烦。
从进陆府做书童小半年了,阿弃身上的红色长衫也被细心的陆渊在外面加了件大红披风,自己也有了一个小柜子,里面内外衣样样俱全,外套通通全是大红色的,却见不到重花样的,绣工做法,全都是和陆渊的一个样子,只是颜色不同,阿弃得意了许久,经常穿着披风在院里看陆渊练剑。
这段时间阿弃不仅跟私塾里的人变得熟络了,也跟陆府上下的人套好了关系,尤其是那帮子大婶级别的人,老忠叔家的那口子,喜欢阿弃甚过少爷,什么各式的干果没少给阿弃塞,阿弃也是一口一个忠婶的叫着可亲了,带着一堆东西回到屋里,先给陆渊分一多半,剩下的自己再啃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