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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与太子的正面交锋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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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生辰过去不久便是中秋了。
今年与往年不同,四境初平,质子回归,皇帝以“中秋和乐”为由,大宴群臣,就连四大营的将士,也被准假半月,可回乡里探亲。
自陆渊将皇甫麒连搂带抱地带回寝殿休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进过宫内,成日里都是在郊外营地里练兵,整顿军务。如今一面是皇帝亲自下旨,召他入宫赏月,一面是四大营很多外地士兵也回家休假了,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再往城外跑。
从定国将军府去皇宫的一路,虽然走得十分熟稔,但他刻意拖慢脚步,一副实在是不想入宫的模样。
宫门口的侍卫见陆渊已经在门口原地绕了五圈,上前提醒道:“小陆将军,宴会快开始了,耽误了时辰多不好。”
陆渊将手揣在袖子里,面容哀愁道:“这还用你们说,我当然知道了。只是你们不懂我心内忧愁,每每见到长安百姓万家团聚,又想起四境战死沙场再也不能归乡的战士,实在是不忍孤身赴宫中饮这和乐酒。不如两位就当没看我吧,我这就打道回府,在后院里祭一杯清酒与诸将士……”
身后一声软糯的南方口音响起,道:“小陆将军,好久不见,不如我们一起进宫?”
陆渊扭头一看,喜不自胜,主动拉起李景堂的手道:“李大人,你可真是太客气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荣升御史台,是我失礼了。”
李景堂对陆渊别样的热情感到诧异,但感恩于之前春试将军府的招待,谢道:“有劳小陆将军和三殿下当日收留,才有我等今日之机缘,小陆将军您于我可谓是恩公啊……非公务场合,喊我景堂就好。。”
提起皇甫麒,陆渊眉心不由自主地一跳,说道:“景堂,那是你才华惊人,理应蟾宫折桂,非我等之功。再说,都过去很久了,就别提了吧……对了,景堂,你的位子安排在哪里?”
文武百官与皇帝同饮,按照职级高低与亲疏远近,礼部早早给各位大人安排好了座次,令官员按照图示一一入座。
李景堂从袖中抽出图纸,指给陆渊看:“我坐在厅内最右列的角落里,靠近大门的位置。”
陆渊一瞧,刚好有个大红柱子挡着,是个绝佳清净的位置,不由计上心来:“景堂,你刚刚也说了,你还欠我一份人情,不如今日就还了吧。”
李景堂问:“小陆将军,您要我怎么还您恩情?”
陆渊从袖口抽出自己那份座次图,递给李景堂,眨眨眼道:“第一排靠左的位子,你替我去吧。”
“不可,万万不可。这可是皇上眼皮子底下的位置,紧邻着皇亲国戚,我一个刚升上来的乡野之民,若是酒宴上礼数有违,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怎么不行?你好歹也是今年的状元!”陆渊抢过李景堂手中的位置图,道,“皇上都说了,今日宴会是个彻彻底底的清谈会,堂上不分君臣,大家畅所欲言,共议天下大事。你正好刚升到御史台,在前排得个好座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不是听说,你手头还有些案子,等着给皇上过目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李景堂道。
“哪儿那么多可是啊……”陆渊拉着李景堂就已走到了宴会厅门外,“你这说话磨磨唧唧的样子,换在我四大营中是要挨罚的。”
早已有数十位朝廷重臣已经在厅中坐下,正互相寒暄着,见陆渊和李景堂站在门外,也前来恭祝中秋。
陆渊上前一推李景堂后背,让他与众人打了个照面,李景堂哆哆嗦嗦低声问好,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全无办案时严谨矜傲的气场。和陆渊第一次招待他时一样,李景堂一遇到宴请场合,就显得手足无措。
陆渊则趁机瞄准了原来李景堂的位置,毫无愧疚之心地坐了过去,还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江南的花雕,确实是香。
李景堂打完一圈招呼,想回自己座位上时,却见陆渊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他只得无奈地坐到了陆渊的位置上,一抬头便是金灿灿的龙椅,皇上虽然人还没来,但他已经吓得手心出了一把冷汗,心里暗道,要是被发现了欺君之罪,可该如何是好。
元宝公公一声尖锐的嗓子喊道“皇上驾到”,文武百官齐齐离开座椅,跪地问安,皇上自门外不紧不慢地登上龙椅,安然就座,百官才平身就座。皇上静静地扫视了一圈身着华服的百官,目光并没有在谁身上过多停留,宣布了宴会的开始。
李景堂昂首看了看坐在台上雍容华贵的皇上和皇后,和几位坐在侧边的皇子,发现并没有人特意关注到他的存在,悠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场中秋酒宴,礼部将之定义为中秋清谈会,摒弃了旧有的歌舞升平,以君臣共谈国事为主,既能节省开支,又能了解四方近况。礼部的人,左思右想许久,刚一提议此事,就被皇甫麒呈送至了皇上案头。皇上早已有心多了解群臣,于是也答应了清谈会的倡议,赐一“和”字为中秋主题,供百官于宴会上商讨。
宴会刚开始,几杯薄酒下肚,厅内就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似乎是迫切想要发表意见。
皇上坐在龙椅之上,对堂下声音听不明确,便道:“之前已说过,本次清谈会,不必顾及君臣身份,任何事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在堂下交头接耳。”
此时有一人站出来,举止端庄大气,说道:“微臣乃翰林薛明,临安人士。自幼长于书香门第,熟读四书五经,又在朝中侍奉皇上五载有余。微臣以为,和即君臣之和,父子之和,兄弟之和,夫妇之和,若人人以和为上,自然四方大同,日日和乐。”
皇上问道:“那要如何做到以和为上呢?”
薛明答道:“微臣以为,以朝廷之力,在各地大力推举学堂制,凡符合年纪的学子,均可上学读书,习孔孟仁义之道,养礼义廉耻之心。”
兵部侍郎孔亮起身,嘲笑薛明道:“非也。读死书就能四方大同,还至于连年战争,死那么多人吗。若都读成了个和你一样的酸秀才书呆子,如何是好?”
薛明本想在皇上面前博个好感,谁不知道上来就被人怼了,满面通红地坐下了。
皇上问道:“那你又如何认为?”
孔亮答道:“微臣以为,战争乃是不和的源头,而战争的源头属于四境对土地、税制、百姓的不公。和即公也,若能做到事事公平,则离万事和乐也不远了。”
户部尚书贺昀,年纪颇大,对于这帮毛头小子理想化的政见早就看不惯了,起身道:“各位说得简单。建立学堂,摒除不公,天下自然能处处大同,但凡事都有成本之说,以有限的国力,做到你们理想中的大同世界,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元奉在此时也说道:“和固然是好,但趋向于和才是常态。四境内外,大小各国,无不渴求以和为贵,但连年饥荒水患,百姓尚且温饱不足,谈何和乐。”
一直坐着不言语的秦太傅听了张元奉的话,道:“张元奉大人怎可如此悲观,莫不是在质疑满朝文武百官的能力?”
张元奉道:“太傅所言不必偏激,老臣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秦太傅又说道:“你也说了,四境之外也求和若渴,不如我们听听三殿下在西夏这么多年,都看到了什么?西夏有什么做得好的,我们也学学。”
宴会厅内上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皇甫麒的身上,就连躲在柱子后的陆渊也朝着高椅上的皇甫麒看去。那人端坐在明黄的座椅之上,面容清冷安静,他也算是最熟悉皇甫麒的人了,但他也难从皇甫麒的脸上看出半分情绪。
秦太傅这话看起来不过是随口一问,但偏偏戳中了皇上对皇甫麒质疑的地方。皇上对皇甫麒久居西夏本就介意,生怕皇甫麒早已受西夏蛊惑叛变,而如今他若是答西夏甚好,则更是抚了皇上的逆鳞。但若直接大骂西夏种种不好,便又觉得假了。皇上本性多疑,如此敷衍于他,更是要不得。
坐在皇甫麒一旁的太子,更是兴致勃勃看着皇甫麒,凑热闹般地想从皇甫麒嘴里听到些惹人不快的话。
没想到皇甫麒沉稳答道:“秦太傅心胸宽广,肯向蛮夷学习,十分佩服。只不过西夏向来好武,不好和,怕是要秦太傅失望了。”
太子不甘心地问道:“那西夏在武治上又是如何做的?不妨说来让兵部借鉴借鉴。”
皇甫麒道:“若西夏军力雄厚,又怎会败于四大营麾下。若兵部想要了解一二,不妨屈尊去四大营体验下便可。”
太子道:“莫不是三弟你忘了,当时齐国可是在战场上战败了,陆老将军被西夏大元帅李灏一刀斩于马下。西夏尚武多年,练兵自是有一套的。”
皇甫麒依然面不改色道:“幼时之事,记不大清了。”
太子问道:“自小我们几个读书,你哪一次不是过目不忘,很快就能背得下来。这次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让你想想西夏李灏的治军之道,有那么难吗?本太子的话,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放在眼里?”
皇甫麒的视线越过太子,望向堂下,远处红柱子背后有一人身影遥远,却是熟悉。他看得到那人身形似乎在气得发抖,于是说道:“李灏早已是陆渊的手下败将,因何要舍近求远,非要学习西夏的治军之道?臣弟不明,太子殿下此举,莫不是有心长他国志气,灭我大齐威风?”
太子本就娇生惯养,总拿自己当未来的齐国皇帝自居,向来瞧不上别人,更是从没有谁敢忤逆他的话。被皇甫麒这么一激,差点在椅子上坐不住,想要当场大骂皇甫麒。
这时,堂下的秦太傅轻声咳了咳,道:“三殿下,太子不过就是互相讨教罢了。”
久不出声的二皇子皇甫拓一副气力不足的样子,弱声弱气地说道:“儿臣……儿臣觉得,我们的话题是不是偏了?父皇的命题既是论和之道,就继续讨论齐国要如何做到清和盛世吧。”
秦太傅拱了拱手,道:“二皇子所言甚是。既是论和,那老臣就一事抛砖引玉,还请诸位大臣看看这是不是也算是和乐的象征。”
皇上被前面几人的对话吵得烦心,一听秦太傅又抛来了新话题,从龙椅上微微坐正身体,问道:“太傅,有话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