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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唯你能抚慰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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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正在分析着加害人的线索,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响。
苏木也听到了这阵声音,从后院打开了房门,冲着会客厅的方向大声喊道:“师父,门口有客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热拜像个门神一样站在苏木门前,安抚她道:“苏木,快回去吧,族长还在前厅跟三殿下、陆将军聊事情呢,你千万要在房间里继续呆着,别去惹你师父生气。”
苏木问道:“那刚刚前面传来的人声是什么?师父请别人来府上了吗?”
热拜想了想,道:“没听管家说啊……我刚刚也听到了,的确是有很人说话的声音。”
苏木恼道:“那你还在这干什么,万一来的不是客人,要害族长怎么办啊!”
热拜道:“咱们族长心地善良,怎么会得罪人,怎么会有人要害他!”
可热拜对上苏木那张生气的小脸,想道,反正族长总是放任苏木,就让她去前厅看看也无妨,便让了步。
苏木带热拜跑去会客厅,才发现虽然皇甫麒和陆渊仍然站在那里,以一种悲切的眼神看着她,而明允却倒在了地上,鲜血自他身下溢出,背上插着一根长箭。
苏木想过无数个告别明允离开明璟镇的场景,却没有一个画面是明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苏木受惊的尖叫声回荡在府内的每个角落,而仔细看向她那张脸,却是一滴泪痕也没有。
苏木就站在院中的那颗银杏树下,死死地盯着厅内的人,却是一步也不敢上前:“陆渊陆弃,你们两兄弟在联合我师父骗我对不对?他躺在那,一点都不好玩。”
在苏木的印象里,她还没转换过来皇甫麒和陆渊的真实身份。
陆渊道:“就在刚刚,突然从墙外飞来一支长箭,箭头穿身而过,他就倒下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会找出这个人。只是……现在逝者已矣,他不会再陪你了。”
苏木不肯相信,反而孩子气般地笑道:“你们可别开玩笑了!我师父什么病都能治,救人无数,还说一身本领都要悉数交给我。怎么可能现在就死在区区一支箭下?我今晚又惹他生气了,我还没跟他道歉呢,他一定是在惩罚我。”
热拜见苏木没有动作,召集府内的人上前围住明允的尸体,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这才确认明允断了气。
热拜带着所有府内下属跪在明允身边,拜了三拜,说道:“族长……族长的确死了。”又看了看自觉站离了五步远的皇甫麒和陆渊,说道,“箭是从远处射来的,也不会是这两位大人下的手。”
热拜望向院中银杏树下的苏木,向她喊道:“苏木,别任性了!你这样,族长会死不瞑目的。”
苏木这才扑到明允身边,抱起他的尸体,像是在哄一个刚入睡的婴孩,她安安静静地用沾满血水的手划过明允的额头、鼻子、嘴唇和下巴。这是她离他最近的时候,而他却永久地沉睡了下去。
在描摹了明允无数遍眉眼之后,苏木终于确认这人没了呼吸。她将自己埋在明允冰冷的颈侧,放声大哭。
院中除了皇甫麒和陆渊,都陷入了悲戚的气氛当中。
陆渊想要上前安慰,被皇甫麒拽住了手腕,皇甫麒低声道:“别过去。”
陆渊凑在他耳边问:“那我们怎么办?看她哭得昏过去?那不行吧,咱们还得找她问问线索呢。”
皇甫麒瞪了眼陆渊,示意他不要说话,心想这人怎么就像个木头一样,如此场景下居然还想着破案。
陆渊无奈地摸摸鼻头,低声回道:“不问就不问吧,估计她那个样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在这,能做什么?”
皇甫麒轻声咳了下,这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皇甫麒道:“族长临死前提到,下一任族长由苏木接任。”
苏木紧紧抱着明允的尸体,似乎都没有听到这句话。但热拜已经率先跪拜道:“拜见苏木族长!”
热拜身后的数位府内仆从,虽然面有惊疑,但也跟在热拜身后齐齐下跪,冲苏木喊道:“苏木族长。”
族长府内一片凄凄惨惨的哭声。以苏木的性格,接下来会有很长的时间都沉浸在失去明允的悲伤中,再加上圣荫山顶的秘密,苏木将不再是之前那位年幼无知的姑娘了。
皇甫麒叹了口气,生离和死别,两大人生至苦。生离还可盼他日再重逢,唯独死别一事,别无他法,无能为力。
他默默带着陆渊离开了族长府。没想到,门口是桑落带了一支玄武营的人前来迎接。
原来之前他们听到的嘈杂声,是玄武营与族长府守卫之间的争执。
桑落一见皇甫麒和陆渊走出大门,规规矩矩喊道:“参见三殿下、小陆将军,二位大人无恙可真是太好了。”
前脚还是丧气满盈,后脚就是老友相会。
陆渊见是桑落,心中高兴,上前捶了桑落胸口一拳,说道:“他乡遇故知,总算是有熟人了!桑落,你们怎么找到这来的?这里可真是不好找啊,虽然我在西北呆的年头比较久了,但也只是听说过有明璟这么一个地方,没来过这儿呢。”
桑落瞥他一眼,道:“当然是英明的三殿下了!你带三殿下消失后,我们就一直在丰水镇外找你们的身影,爬了几座雪山之后,就已经在明璟镇附近了。今天恰好看到了信号,所以赶紧骑马赶来。”
桑落见皇甫麒面色却毫无喜色,心想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赶紧正色道:“三殿下,卑职是不是来晚了?”
皇甫麒道:“不晚。”
陆渊道:“再晚点,我命都要没了!李灏那人下手太狠,居然冲我放毒针!我当时想,要是你在就好了,这样我哪怕再中几针,都能活下来!”
桑落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中毒了?快让我看看!”
皇甫麒这时插嘴道:“陆渊没事。”
陆渊本想要桑落再给自己检查下寒毒是否还有后遗症,但听皇甫麒这么一说,想来皇甫麒是信任明允的医术,便说道:“敌人还没死,我怎么能先死。我当然没事了,现在要我再去捅西夏的老巢,我也没问题!”
桑落又看向皇甫麒:“那三殿下,可还安康?”
皇甫麒看也没看桑落,向客栈的方向回去了。
桑落指着皇甫麒的背影,问向陆渊:“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陆渊道:“没有。他好像从小就不怎么喜欢你。”
桑落叹气:“我知道,三殿下嫌弃我总是烦你。”
陆渊:“不,他觉得我也挺烦的,他亲口说的。”
桑落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渊:“不可能吧,之前他不还说,你这样挺好的吗?”
陆渊也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这六年,他变化的有点太大了。你不知道,刚刚在族长府上,一直都是他在说话,我都没发挥的空间。他怎么能把事情都猜的那么准呢?他脑子居然比我还好使。平常不都是听我的吗?现在完全成了听他的了。”
桑落一脸茫然,向他问道:“你们在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陆渊正想作答,却看到皇甫麒脚步飞快走入了明璟镇大街之中,他生怕皇甫麒再出意外,连忙嘱咐桑落:“你带玄武营去镇子外扎营,我和阿弃在镇里再住一宿,明早镇外汇合!”说罢,陆渊便小跑着消失在桑落的视线里。
客栈中,皇甫麒一言不发坐在屋内,陆渊上前只当他是累了,自觉到他房间里帮他收拾行囊,但二人来明璟镇实属意外,除了几身衣裳和贴身银两,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陆渊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最后又沉默地坐在了皇甫麒对面。
相望无声。
最终是皇甫麒打破了平静,他眼中看向的是桌上的烛火,可嘴中问的却是对面那个人:“怎么不说话?”
陆渊讪讪地道:“你……你不是嫌我烦?”
皇甫麒微微蹙眉:“一向都是你说我听,我什么时候嫌过你烦?”
陆渊想,果然皇甫麒已经忘了那夜在蛮人帐篷外他说的话了。
不过,忘得真好。
陆渊自嘲道:“我还以为离开宁边镇之后,还要我继续扮哑巴掌柜呢。你是不知道,我选了多少个职业和身份,最终才决定装成哑巴掌柜,这样就不用跟那帮蛮人讲话了。我一见到他们,就恨不得直接一刀过去砍了他们的脑袋,不想跟他们这群王八蛋浪费唇舌。”
“阿弃,我跟你说,四境之内,风土各异,属西边西夏的蛮人们最为野蛮狡诈。北边匈奴之地,虽然干燥凄冷,但草原广阔,夏天的时候漫天白云,绿油油的草原,好看极了。匈奴尽管行事粗暴,但人憨厚率直,讲义气。所以蛮人打仗的时候,最喜欢拉着匈奴帮他们垫背。”
皇甫麒想了想之前西夏境内流传的故事,问道:“听说,你火烧匈奴大营的时候,匈奴人都没找到你,你在哪儿?”
陆渊哈哈一笑,道:“我率兵潜入匈奴大营放火之后,受了点伤,就索性换了身匈奴人的军装,在他们军营里休息了几日,顺便给他们添点麻烦嘿嘿……对付匈奴人,只需我四大营的副将带队就可以了,不用我亲自上阵。”
“不过,东海那边与我们隔海相望的东瀛人就不一样了,海浪涛涛,壮美绵延,东瀛人尤擅水战。在你入府的前一年,我还随父亲去了东海,当时走入穷途的东瀛人竟然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将我掳走,把我和石头绑在一起,扔在大海里。若不是我父亲派人把我捞上来,差点都带不回我。”
像是想到了什么,陆渊笑了一下:“我娘听说后就吓了个半死,在佛堂里跪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皇上,将我爹和我都从东海调了回来,让我们在家休养生息。但我自小习惯了在外面跟营里将士一起生活,天天看书练字怎么可能坐得住,趁生日便想去街上玩儿,谁知道半路竟把你捡了回去。”
旧日时光中的苦与涩被言语中的笑意平复,只剩下一点余温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