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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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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联系不上。”
燕照雪将移动终端摔在桌上,向后仰进沙发靠背里,视线瞟向身旁的晏。男人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支撑着下颚,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偏长的刘海在眼睑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有什么进展了?”
“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晏简短扼要道,“有没有试过直接突破?”
“学校的防御系统已经全权被对方掌控,教育机构的系统是防爆防恐袭的程度,不可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突破。更何况我们还收到了这样的警告,”燕照雪将邮件给他看,匿名发信人之下是血红的初号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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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试图激怒我,否则一切将化为灰烬——纳吉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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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断对方的直播信号呢?”
“技术部的都在追踪这封邮件。没有多余的人手了。”
晏陷入了沉默。
他们特别监察机构维持着世界树的运行,内部系统自然也是由世界树架构。现在匿名邮件骇入这个系统——这个所有市民赖以生存、并且以此为傲的优秀系统——就等同于宣告系统存在异常的安全隐患,是赤裸裸的政府失职。一旦被市民知晓,他们执政的根基必将被动摇,极端时甚至可能被剥夺权利。这是上面的人最不期望看见的,因此追踪黑客、隐瞒内情的优先度将远远高于切断直播、救出人质。
“上面对我们的指示呢?”晏转过头,“静观其变?”
高大的男人疲惫地按压着眉心,用沉默肯定了他的猜测。
“那就当我擅自主张行动吧。”晏收起平板电脑,拿起椅背上的风衣松垮地披在肩上,正要出门,脑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厉风。
他微微偏了偏头,条件反射地接下。发烫的温度忽然沿着手心蔓延开来,一罐黑咖啡赫然呈于手掌。
“跟我还见外?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是个抛下组员、明哲保身的人?”
晏扣上风衣的牛角扣,语气之间有些无奈,“你身份特殊,偶尔明哲保身一次不好吗。”
“不,我要掺和。”燕照雪抱胸,仰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与之相对的,这次之后,我要知道你行动这么积极的理由。”
“哎,我再不卖力点儿都快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万一你把我清算出去……”
“少跟我耍嘴皮子。”燕照雪干脆地打断了他。晏嘴里絮絮叨叨还想说些什么,后脑勺又冷不丁袭来一阵劲风——对方要是出十成力就想打他头,他是躲不过的。
“诶哟喂。”晏倒抽着冷气揉着后脑勺,发现燕照雪扔给他的是整个机构仅此一枚的□□卡,拥有世界树最高权限,能开启全市任何一道门、一块锁。
——包括通往世界树的那扇门。
“你确定要给我这个?”
“别让我失望。”燕照雪挑了挑眉,把他一掌拍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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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各种明里暗里的禁令,燕照雪今晚不能在外面行动。本来他也应该被安排到技术部、加班加点地排查黑客,可那些程序员看到他一身腱子肉就委婉地把他请出了部门,生怕他碰坏了那些金贵的机器。
燕照雪站在顶楼的玻璃窗旁,看着自己的跑车缓缓驶入夜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合起窗帘,他拨响了移动终端。
“喂?监管所啊?是我,姓燕的。”他从冰箱里倒出一杯牛奶,“我申请联络一个服刑人员,就前两个月来的。”
电脑屏幕闪烁着,虚拟主播笑吟吟的脸依然在角落里可爱地摇晃,倒映在男人灰白的瞳孔中,仿佛被鹰隼瞄准心脏的猎物。他喝了一口牛奶,继续对着听筒说。
“对,是一个叫璐璐的女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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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敲响七声的时候,最后一丝夕阳余晖沉默,天空落入了泥沼般的灰暗。
“各位,不必这么紧张。”暮暮的眼睛从左到右扫视着,仿佛真的在屏幕里打量着这个阴沉的班级,“我只是受某位粉丝之托,想要找出杀死这位森文同学的凶手罢了。”
整个教室陷入了极度恐慌的沉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几不可闻,满屋似乎只剩下众人头顶那具悬挂尸体的绳索摩擦砖瓦、发出的吱嘎声响。
贺今放弃了一片漆黑的移动终端,向坐在不远处的钟晚和晓笙递了个眼色,小心翼翼抽出别在后腰的枪。
“哦哦哦哦,忘记说了。”暮暮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三位警备员,把你们牵扯进来我也很抱歉,但没办法,只能请你们陪着大家玩一玩游戏咯。”他咯咯地阴测测笑着,“请三位配合,将枪械等武器放在前面的讲台上。”
平素听来治愈清丽的声音,此刻却仿佛恶魔耳语一般令人冷汗倍出,好似有恶魔的骨爪在头骨附近停留。贺今扫了一眼周围慌乱的年轻面孔,与姐弟俩飞快地对了眼神,只得依言照做。
却在她起身的时候,身侧忽然被猛地一撞。她只来得及看清邻座那个胖墩一拳打在她胃上,趁她失力的刹那夺走了手枪。
“贺今!”钟晚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
“胖吉!你干嘛!”浑身叮铃桄榔的混混男、同样也是胖墩的后桌震惊地拍案而起,看着他疯了般抢过枪械,将黑漆漆的洞口对准全班同学。
“反正不关我的事!都是你们几个逼我弄的!”胖墩双目暴突,情绪愤怒地大吼着,枪口忽然对准了喊住他的混混男,“希泽!一定是你杀了森文!因为他不给你递小测的答案!”
“我——!”名叫希泽的男生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刚才那副贱痞的架势一扫而空。
“还是说……是你!”他猛地调转枪口,指向那个绿发的大姐大,“照夕!是不是你!因为森文把你的仓鼠养死了!”
“……我没有!我没有啊!”承受着全班视线的照夕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姐大风范一去不复还。
钟晚将贺今从地上扶起,蹙着眉看向她苍白的脸,“一拳头而已,这就不行了?也太弱了。”
结果他刚说完就被晓笙的可可啄了一下脸,“担心人家就好好说话。”
钟晚臭着脸撇了撇嘴,朝着一触即发的局势努了努嘴,“怎么办?这胖墩看上去很关键。”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才不陪你玩这什么破游戏!”胖墩发疯似地怪喊怪叫,啪嗒啪嗒地扣着板机,全班的尖叫此起彼伏,可惜一粒子弹都没射出。
——那是当然,否则他们仨也不会悠哉悠哉在这儿拌嘴了。世界树系统下的枪械都有两道保险,一道是物理上的保险栓,另一道则是生物识别认证。这把枪是贺今的,那么在没有特殊许可的情况下,除了贺今,谁也不能使用这把枪。
胖墩气得满脸通红,他大吼一声直接将枪械对准摄像头撞了过去。重重的咣当一声,摄像头的灯急速闪烁两下熄灭了,屏幕上的转播也瞬间陷入了漆黑,暮暮的虚拟形象在椅子里一弹,满面震惊。
“诶诶诶诶——”耳机里传来他意外的声音。
“还能这样!?”钟晚挠了挠头。
“老子要回家!”胖墩得意洋洋地宣告胜利,刷啦拉开移门要往外冲。
然而,就在他肥硕的身子探出一半的刹那,移门忽然飞速自动合了起来,将他腹部的一身肥肉夹在了门框中。
只此一瞬间,贺今看到他的脸色褪得苍白,又立刻因为挣脱乏力而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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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呀呀——”
耳机里暮暮故作惋惜的叹息姗姗来迟。与此同时众人的头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抬头一看,刚刚被砸坏的摄像头旁边的天花板竟然凭空凹进去一块,一个崭新的摄像头取而代之地从方块黑洞里延伸出来。
“真是吓死暮暮和暮暮直播间十几万观众了,还报废了一个摄像头,当然我们还有备用,主打一个为各位观众展现多位面场景、打造沉浸式体验氛围!”
猫咪的投影做出舔舐猫爪的动作,黑屏的画面重新亮起,只不过这次被门框夹在当中的小胖被可怜地拉了一个大特写。高清摄像头甚至将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和额头的冷汗照得一清二楚。
体型宽厚的男学生被门框竖分为二,夹在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中动弹不得,发出尖锐的求救呼叫。师生们鸦雀无声地仰头看着屏幕,面面相觑着毫无动作。
“愣着干什么!!”贺今推开讲台前杵着发呆的班主任梅丽,一个箭步冲上前掰住门板。
“等会儿!”盯着屏幕的钟晚大喊一声,“你别碰那门!”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的女生忽然浑身一抖,捂着眼睛趴在桌上尖叫起来,“有血——!!血渗出来了!!!”
高清放大的屏幕上,门板边缘泛出金属色的油亮光泽,缓缓向里推进着。鲜红的血液从白衬衫上点点渗出,宛如滴入清水的红墨般迅速大朵大朵铺开,触目惊心的颜色让班级响起接二连三的惨叫。
“这个门板上面……嵌了刀片……”最先尖叫的女生带着哭腔喊着,被混混男希泽一把拢进了怀里,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背。
“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不要在意喵~”暮暮摇晃着猫耳卖萌。
门板边缘嵌了刀片,而被卡在门缝中间的人,就仿佛一只被捆在铡刀上待宰的猪,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镶嵌进自己的血肉、夺取自己的语音、疼痛、和呼吸——如今的胖墩,已经连求救声都微弱不可及。
在学生掀起骚动之前,两位警备员已经采取了行动。除了贺今,晓笙正尝试用她那只机械鸟接入开关的操作系统,试图强制让门板停下。钟晚赶到门边的时候,满头大汗的晓笙旁边可可正在满嘴喳喳喳的报错,而贺今已经在尝试用双手直接掰开刀片,手心早已被刀片深深嵌入,划得血肉模糊。
“放手!你想去给他陪葬吗!!”钟晚去掰她那双已经不成形的手,“你什么构造啊!力气为什么这么大??”
“他还有呼吸!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钟晚的手很快也沾满了不知谁的鲜血,“这就是系统!这就是机器!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愚蠢的东西!”
“……”贺今愣了愣,正在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可可忽然振翅停在了她的头顶。
“没有生命体征、没有生命体征、没有生命体征——”
它在说这个被架在铡刀上的学生。贺今猛地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听到他说话了,男学生的面容已经定格在一个极其痛苦狰狞的表情上,失神的双目暴突,头颅失去重心地偏倒在肩上。
她在对上那双死目的瞬间失了神,钟晚乘势与晓笙合力将她拉开。铡刀的门板砰得重重合上,血浆与不明成分的粘稠液体飞溅而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在教室里炸开。学生被一切为二的半具尸体轰然倒在教室的这侧。
教室里尖叫、干呕、惊恐的疯狂的行动乱成一团。贺今在嘈杂音中愣愣地回过神,摸了摸脸颊上还温热的液体,那温度却在指尖摩挲的时候转瞬即逝。
一个生命在她的眼前离去,与此同时千万条生命离开的尖叫悲喊犹如万花筒般在眼前飞快闪烁。她仿佛住进了一尊神佛像之中,以伟岸的身姿无情地睥睨世间的一切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