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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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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一个字不对玉雪芝吐露出来。
由于那晚在宋府院中星空下的相依,雪芝和意且仿佛一下子冲破了横在两人间的壁垒,自然还是每日在瑶台切切相会,从前小心翼翼的漠不关心转瞬即逝,他们一起坐着吃东西,诉说很久前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趣事。
因此,那年庙后吃醉酒的少女如何偷走一位少年的心的故事,雪芝终于知晓,她笑着想了好半天,竟是记不起还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过确实她小时候太过顽皮,没有一点官宦小姐的样子,常常因为玩得太疯和宋谪他们贪多了几杯酒。
两个人似乎暂时将未来的痛苦寄放在一边,尽情享受所剩无几的甜蜜时光,其中,双方又都各自怀着一层私心。
意且尽情宣泄从前的求而不得,他和雪芝能走到如今这般足够花去他一生的幸运,所以,他想将真心完全袒露出来,就算以后自己人不在这里,也让雪芝做决定前有所顾忌,而玉雪芝,则是想给对方留下尽量多一点的甜蜜,他们的结合已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或许要不了多久,一切终将走向残忍的末端!
不出半月,洪达净的调令便下来了:“你就去你准岳父那儿历练历练吧,有他提携我也放心,不过还是要万千小心!那边现在很不太平。”
接了调令,意且的心还在狂跳,爷爷金铨早就从洪达净那边得到了消息,他有些埋怨孙子的不贴心,明明来年初就要和沈府把亲事办了,这时候却想起来弄这一出。
意且自是不能解释,只是安慰他自己想要继承父亲的衣钵,挣些军功回来,至于亲事吗,已是板上钉钉的无法完成,多少还是有些对不住爷爷,在经历了自己儿媳和儿子的接连去世后,金铨唯一的念想便是独孙,可以想象等怀柔成功解除婚事后金铨会受到多么严重的打击。
临行前几天,洪达净便停了意且手中的公务,准给他几天假,于是他白天陪着金铨寸步不离,夜里再提上些好吃的去瑶台待上半晌,难得过上这样惬意的日子,竟然有些甘之如饴。
最后一晚他终于和雪芝说了这个消息,伴着安静的瑶台两人都再没说话,只是悲凉地盯住月亮,这一晚过得很慢,也溜得飞快,“我走了!给我。。。寄信!”直到天边微亮,两人终于分别,一个安坐瑶台,一个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他刚回到家,阿伴便已早起替他收拾,对少爷每晚的行踪,阿伴已是习以为常,只要他的少爷回来时嘴角挂着笑,那就肯定是去做“好事”了!只是这趟出门是去从军,自己又不好跟着伺候,不免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好啦好啦,等下次回来我给你带些边疆手信,听说那边的瓜果很是清甜。”见他不太高兴,意且笑呵呵安慰道。
“少爷不必说这些话哄我,”说着说着阿伴声音有些哽咽,“只要记着家里有人在等,咱们比不上外头那些人知冷知热,但这府里能留到现在的,都是把少爷和老爷供在心尖上的,就是平白无故跌一块青也要说上半天哩!所以,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这些话阿伴倒是不常说,但卡在这个当口肯定也是真情流露了,想到这里意且不免心中一暖,但到底太过煽情,他只好珍重答应了几下。
睡是没得睡了,再过一会金铨也被人搀着过来这边,他和阿伴两个又把包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核了一遍,装好后竟是满满一包!这哪里得了?他是去入伍,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劝说了好一会,才将包袱减下去一半。
出了府门,又遇林确来送,秦育德一早被齐六界叫去了,不然他也要过来,将金铨劝回家,意且牵着马和林确朝城门口走,路上双方又说了些叮嘱的话,眼见着城门近在眼前,一个身影不停朝这边挥手致意。
是沈怀柔,“这里这里!”她身边竟还站着满面笑意的卸玉!
这不免让人感到错愕,林确不认识他们,也是满脸好奇。
这两天满脑子都被玉雪芝占据了,恍惚才注意到,沈怀柔已经好久没来找过自己,难道从上次繁盛楼一别后,她与卸玉也冲破壁垒有了进一步发展?
怀柔今日特地得了长辈们的同意,本来哥哥也要过来,生生被她劝了回去,沈怀义只以为妹子要跟未来相公说些体己话,于是只好叮嘱两声没跟过来,她出了府,又害怕去金府相送的时候被金铨拉住说话,索性便在城门口板等,竟没想到碰见了一同来送行的卸玉。
“你。。。”怀柔有些疑惑,什么时候卸玉和金意且要好到了这个份上?
卸玉面上表情却是有些不自然,他好像想在怀柔面前尽量装得冷酷些,但又装不好,等对方来到他身边后,那垂下的眼帘止不住偷偷朝身边看。
怀柔却是毫不掩饰满脸的喜悦,两只笑眼直勾勾黏在卸玉身上,仿佛正在等他对自己开口。
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卸玉将双手抄在袖中,两人并排站着他比怀柔整整高了一个头,往下瞅的时候有意无意扫到对方肉溜溜的耳垂,居然是神奇的通红一片,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得把头别过去。
意且牵着马终于走过来,望向这边的表情时明显一滞,他只以为是沈怀柔拉着卸玉一道过来的,心里不免又暗自亮起来。
相互介绍一番,几人也算是认识过了,说到怀柔的时候,林确抬头看了看意且,眼里都是疑惑,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沈府小姐的事?当着卸玉的面,意且不好详说,只是苦笑地抓了抓后脑勺。
“这位沈小姐,是应啸未过门的娘子。”卸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瞬间剩下三个人都石化了!不知他为何要说这样的话,那林确听了登时就不好了,“你你你”了半天,硬是把嘴边要问的憋了下去,沈怀柔也被气得不清,一方面是卸玉对她做了那样的事还说这般风凉话,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被这个身份折磨得不清,每天都要想上好一会。
意且却是在愣住片刻后,似乎觉察出了什么,他把缰神丢给沈怀柔,然后对着卸玉轻笑道:“多日不见,公子还是这般心直口快,临崖,你和沈小姐且等一等,我同他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他便自顾自朝僻静的城墙根走过去。
不满地剜了眼沈怀柔手中的缰绳,卸玉只好回头也跟上去,他心里猜测金意且是要向他解释怀柔的事,却没承想刚避开了人,前方负手而立的人便冲他突然唤道:“宋谪。”
那两个字被风轻轻带过来,淡然地在空中化作一柄凌鞭,狠狠甩在他的心上,卸玉仿佛被人摄去心神般突然站定,甚至整个身子竟微微摆动起来,面前的意且身影拉长,可望向自己的脸却是异常清晰,只见那两片唇再一次吐出那两个字:“宋谪!”
按下狂跳的心,收敛晃荡的魂,他努力恢复寻常,嗫嚅着否定道:“金大人,这是在叫谁?”可双眼却忘了朝四周打量,只是锁紧了那两片唇。
“你放心,你的身份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也许是觉得这句话带着威胁,意且挠挠头发补充道,“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阿姐。”
卸玉再一次崩溃了,他呼吸异常急促,提起阿姐,仿佛是本能般地想要逃离,进而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及不打自招的惶恐,瞳孔不断收缩,情绪终是再难平复。
讲不出一个字来,其实他总以为玉雪芝会第一个猜到自己的身份,可渡风亭边的蜀锦丛中,阿姐的眼光不在自己脸上停留一刻,当时的绝望真令自己感到窒息。
须臾后,他只好低头苦笑一声,他想了千百遍在阿姐把自己认出后拼死抵赖,此刻却在金意且面前丢盔弃甲,草草默认,不得不自嘲一番啊!
见他这样,意且也是沉默不语,关于宋谪的出现他琢磨不透,但却知道卸玉格外留意自己的原因:恐怕和他姐姐玉雪芝脱不开关系!至于是要引起姐姐的注意抑或是旁的什么,就不好说了。
毕竟,这十年间谁也不知道宋谪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你想好了,就去找她自己说吧,她一直惦念着你,”如果,假如宋谪去找玉雪芝将自己的身份公开,那是否可以把那股报仇的怨念消减片刻,等到自己归来,是否一切都将圆满?意且忍不住去想,该交代的他已全部交代完,走到沉默的卸玉身边后,想起方才怀柔的窘态,又道,“对了,怀柔的心思自不必我说,若是对她有意,就不要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至于我俩的婚约,之后肯定要同双方长辈解释解除,你也不必在意。”
他们谈完,接过缰绳,意且随即翻身上马,身下马儿早是按捺不及,但他仍是定住马身,回头目视逡巡,这里距离无边大殿有些距离,只能隐约望见那边竖起的牌楼尖。
林确和沈怀柔都知道他在望什么,所以并未出声催促,而城墙根的卸玉终于缓过劲来,他离三人尚有些远,因此突然注意到对面一座望楼楼顶,正站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倩影,那女子一半身子隐在望楼内,另一半只怯怯偷看,不消分说卸玉也知道帷帽下到底是谁。
不过这边三人却都未见,他想上前提醒,脚步却如铅坠般始终迈不动,片刻,随着金意且收回目光,那马儿也如离弦的箭冲出城门,身影渐行渐远。
驻足望了半天,沈怀柔朝林确施了礼道别,一转身就朝卸玉飞奔而来,她似乎忘了方才卸玉带给她的窘迫,只抬着一张脸笑嘻嘻问道:“去哪儿?”
被这笑搅得心烦意乱,卸玉却是周身轻松,他独自背手而去,边朝身后招呼:“去集市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