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请勿扰》聆水

2、长发美人遇上病态美人

　　凛冬已至，北伍的寒意连了天，入骨的冷风中掺杂了些许碎花，向远望去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昏黄色的灯光成为了人们取暖的指路灯。
　　那些夏季不常吃的食物，在冬天都相继着火热起来，学校门口的糖葫芦小贩，每每在学生放学时就能够大赚一笔，商城外的烤红薯摊，是十里之外都能闻到的香味。
　　米线店内人满为患，人们脱下厚重的羽绒服，空气中肉眼可见的哈气述说着冬日的严寒。盛延独自坐在窗边，无聊地盯着外面发愣，桌子对面放着一锅冒着气的米线。
　　“哎你看，那儿有个美女。”
　　“那是个男的。”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耳朵，他终于回过了神。
　　“啥？”
　　“我们学校的，男的，不敢相信吧，我也不敢。”
　　“你骗我，你以为我还像高一那会儿那么好骗，把到手的鸭子做成了你的盘中餐。”
　　男人抱着臂，只觉得眼角抽搐，“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提个没完没了。”
　　见他不打算承认，朋友当场就不干了，筷子往碗上那么一拍，越说越起劲，“你还嫌我说，你想想你干那破事，我看上的女生，你跟我说那是个男的，我以为他是个人妖，可后来呢，你跟她在一起了，你跟他在一起了！气死我了。”
　　“停停停，我错了，错了。”男人慌忙起身按下激动的朋友，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抚着他的胸脯。“我已经诚心悔过了。”
　　朋友没好气的躲开，友情赠送了个白眼。
　　“你自己看吧，就他这个长相，我觉得我快要弯了。”男人为了自证清白，特意拿出手机找了证据。
　　学校的论坛对于长发美人是男人这个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不少人觉得这没什么，但更多人认为美人心里有点问题。
　　“我靠，真是个男的，这人是个变态吧！他没事吧！”
　　“你没病吧这么大声，生怕人听不见是吧！”男人气红了眼，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交了这么个玩意。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瞟了一眼，发现话题的主人公此时呆愣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的迹象。
　　这下，他才松了口气。
　　“吃完了就赶紧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害怕再这样下去会出洋相，男人催促着朋友赶紧离开。
　　“我还没吃完呢。”朋友挑了挑锅里白花花的米线，不满地抱怨。
　　男人正打算再说什么，无意间对上了盛延平静的眸子，卡在喉咙的话被生咽了下去，他尴尬的不知所措，周围的空气此时好像变了味，使他难以适应。
　　他推了推朋友，彻底不耐烦了，“还吃什么呀！别吃了，赶紧走。”
　　店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冷风偷溜了进来，玻璃瞬间起了雾，盛延还是密切地关注着他们。
　　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人突然弯下腰停滞不前，身边的朋友尴尬的站在原地左瞟右瞟，忘记了上前帮忙。
　　想来，该是嘴长的太大了，不小心被冷风呛了下。
　　盛延低头看看时间，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原本他是想回家做题的，可没想到刚一进家门，他就被自己这个倒霉表妹强拉着到了这里，更没想到对方刚点完单就说想要去上厕所，而且一去就是半小时。
　　这下好了，东西端上来将近十分钟了，还没见她的人影。
　　“真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盛延一边嘀咕，一边把那碗即将冷掉的米线拖到自己面前。他并没有加什么佐料，掏出手机就当喝面一样，除了筷子其他餐具一个也没用。
　　忽然，他感觉身后有人在拍他，等他放下手机扭头时，对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了，再次伸来的手恰好怼到他鼻子上。
　　是一个小女孩，脸圆乎乎的，不大点，估量了一下，连他的膝盖都探不到，应该也就四五岁的模样。
　　小女孩站在椅子上，一只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握着一颗糖。两只毛露露的双眼紧盯着他看，眉眼弯弯，笑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
　　“哥哥。”
　　盛延留着过肩的中长发，再加上生来就漂亮柔和的面孔，能第一眼看出他是个男生的人不多，这个女孩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聪明的一个。
　　小女孩萌化了的音色瞬间捕获了盛延的芳心，使得他说话时，也不禁跟着软了下来。
　　“怎么了小朋友。”
　　小女孩没回答，而是咧开嘴笑，小小的脑袋左歪右歪，两股子婴儿肥嵌在她娇嫩的脸上，粉嫩嫩的嘴唇很是喜人。
　　她转身向后望去，盛延的目光也随之而去，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黑色卫衣的女孩映入眼帘。
　　“你的头发很漂亮。”女孩由衷地夸赞。
　　盛延微愣，淡声道：“谢谢。”
　　话落已久，但他们的目光还落在彼此身上。他看她那张抹的煞白的脸，还有艳丽的口红，直觉得眼角抽搐。
　　不过她有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她全身都是那样统一的白，不会觉得突兀，也不因为拼接而觉得尴尬。
　　女孩纠结了好半天，最终开口提出拼桌，她的理由很是充分，人多他们可以腾出一些桌位供给后来的客人，这令他难以拒绝。
　　等到女孩起身，盛延才发现她那宛如柳枝的双腿，笔直挺立。
　　女孩长的很美，眉眼微弯，笑起来比平常还好看，可她开朗活泼的外表下总是环绕着一种病态感。
　　而这种病态美在别人眼里珍贵，在盛延这里却显得十分呛眼。
　　“你喜欢长头发吗？”
　　“不喜欢。”
　　“那为什么还要留长呢？”
　　盛延沉默不语。
　　“嗯，抱歉。”
　　“没关系。”
　　女孩眨巴眨巴眼，热气扑在她小巧精致的脸颊上，汗珠顺着额头向下滑落。
　　妆快要花了，但是女孩显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盛延思索片刻，觉得还是说一下比较好，用那种稍微婉转的语气，不会令人听到伤心难过。
　　“那个……”
　　“嗯？”女孩抬起头，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我觉得你的口红涂得有些多了，薄涂可能会更适合你。”
　　后悔了，尴尬，真的尴尬。
　　霎时间，空气凝重了下来。
　　刚才的小女孩从身边的包里取出一瓶牛奶，递给姐姐，示意她帮忙打开。
　　女孩咬断米线，为妹妹拧开瓶盖，回头看到盛延尴尬地神情，不禁笑了出来。
　　“嗯，第一次画不怎么懂，下次我试试少涂一些。”
　　盛延点头。紧接着他们就没有交流了，两人埋头干饭，谁也不看谁，小女孩一个人抱着奶瓶玩着手机，悠哉地躺在椅子上，现场一片和谐。
　　“哎呀！你怎么把我米线给吃了。”
　　一道天外来声惊破了祥和的气氛。
　　盛羽气鼓鼓地叉腰，看到她座位前秃秃地啥也没有，她就火冒三丈。
　　“你不是说你不吃嘛！讨厌死了。”她一边吐槽一边扯着盛延的袖子，以此来表达她的不满。
　　这时候的她并未理睬一边的姐妹俩，全当她们是找不到座位来和他们拼桌的。
　　“你吃我的，那不过来了。”
　　盛延不想和她吵，恰巧他新点的那碗米线被端过来，他赶忙推过去，带着他的小祖宗坐下。
　　就这样，这张桌子整整齐齐地满了员。女孩来时碗里的米线就剩下差不多半个，现在又吃了一会儿，所以等盛羽刚坐下没多久，她就整理衣服打算离开了。
　　盛羽常来这家店，见惯了拼桌的场面，所以吃的很安静，并没有什么疑问。
　　乖巧的小女孩困了，在趴到姐姐肩头的那一刻就闭上了眼。女孩跨上包，到膝的羽绒服和被吃掉一半的口红有秩的结合在一起。
　　顷刻间，那种病态的美感变得温和，干净的姑娘令人挪不开眼。
　　“我叫新沄沄，新年的新，沄是三水沄，你叫什么？”
　　“我叫盛延，盛夏的盛，绵延的延。”他放下筷子。
　　“盛延，再见。”
　　“嗯。”
　　盛延目送了姐妹俩离开，回眸对上了盛羽有意味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盛羽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第一次见你这么看一个女生。”
　　“别多想。”
　　盛延打断她，专心致志的吃起了米线。
　　再见这个词还真的是很神奇，盛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还真的能再见面。
　　而且这一次，竟然是在学校里。
　　那个呈现着病态美的女孩，成了他们班的插班生。
　　记得班主任领她进来时，他顶着一双朦胧睡眼，起初就是单单为了捧一个场，直到后来他越看越觉得熟悉，恍然大悟这不正是上次那个和他拼桌的女孩吗。
　　女孩瘦小的身体撑不起那宽大的外套，裤子看得出来也是被冕了一部分，这天的女孩面色不再觉得苍白，而是在干净之间透露出一点清纯的红晕。
　　这次的她听从了盛延给的意见，薄唇上附着一层淡粉，白亮的牙齿在她的笑容间若隐若现。
　　当时他从桌上爬起来，第一眼就对上了女孩的目光，紧接着就听老师小声的询问他，能不能让她坐他身边。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噩梦里没反应过来，没开口回答，却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这么乖巧听话的女孩竟然给他做了同桌。
　　他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
　　别的不说，就从他到高中这一年多时间，想跟他坐同桌的人太多了，但是都被他一一拒绝了，老师也不愿意麻烦，最后顺了他的意愿，给他安排了个哑座。
　　他原本以为经过那事之后，老师就会放弃给他找同桌的想法，可没想，这么久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或许因为班里人数的问题，他们的布局因此出现较为严重的问题，这也间接的导致每次班里都得不上流动红旗。
　　老师曾对此一筹莫展，盛延也曾为这个问题真挚的道过歉，她说她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一直没有其他动作。
　　可这下好了，她仗着人家女孩刚来，腼腆放不开，他又实在固执，对于这长得乖巧的女孩毫无抗拒力，就耍聪明安排两人坐在一起，这样既解决了布局问题，又没准能促进班里同学的和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个新转来的女孩，竟然是个野路子。
　　“逃课，去网吧，喝酒，离家出走这些我都干过。”新沄沄手撑着下巴，洋洋得意。
　　“那你挺厉害啊。”
　　盛延紧跟着夸奖，但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数学题上面。
　　女孩喋喋不休，一直到放学才停下，盛延利索的收拾完东西，从书包里取出门禁卡就匆匆出了学校。
　　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平日里和同班同学说话也是少之又少，渐渐的，他开始习惯了安静地氛围。
　　他曾经以为，他那个作天作地的表妹，就已经是他这辈子见过唯一一个那么闹腾的人了，可没想到，他今天有幸还真见着一个，那就是他这个新同桌。
　　长得文文静静的像个乖乖女，可嘴一张开就没完没了。
　　这两人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可以算得上八九不离十了。
　　北伍的护城河很美，夏天，河水清澈借着天空的蔚蓝肆意生长，冬天的时候，河水冻成了厚实的冰，两岸的油松此时起了效果，就算空阔也不乏美艳。
　　政府十分重视这里，常派专人过来打扫和看护。
　　高二的学业不算繁重，他的书包很轻，接着脚边的高台，他轻轻一跃就上了河的护栏。
　　刺骨的寒风带来孤寂，这里很是偏僻，寂寥无人，似乎能听到冰层下面水流的声音，平日里他就喜欢这样，往这里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尽管每次回去都需要吃感冒药。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喜欢这种感觉吧。
　　“喂，你好。”
　　“你好，我们是北伍市南坊公安局的，请问你认识苏玲女士。”
　　“认识。”
　　“请问您和苏女士是什么关系呢？”
　　“母子。”他的语气不咸不淡，让人听了摸不着情绪。“请问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是这样的先生，您母亲想见你一面，已经提过很多次了，她最近的情绪很不对，似乎是有了抑郁倾向。
　　经过询问之后，我们这才想到了找您，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来和她见一面，或许对她的情绪会起很大的稳定作用。”电话那头，女警察的音色十分正，咬字清晰谈吐大方，没用得了几分钟，就将她的来意表达的十分清楚。
　　盛延紧盯着远方的高楼，四周的繁华悉数落入眼里，他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了些。他没有很快的给出回应，沉默了良久，甚至让电话对面的警察怀疑起是否有人在听电话。
　　听见对面直白的试探，他这才从思虑中走出来，悠悠地开口，“最近太忙了，我尽量抽个时间。”
　　“嗯，感谢您的配合，再见。”
　　电话挂断，脸上扑来的风突然变得刺骨难耐，盛延迫不得已从围栏上下来，他的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左望右望找不到回家的路。
　　漆黑一片的房间，只有外面的月光毫不吝啬的陪伴，他蹑手蹑脚地换了鞋，连灯也没开就回了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