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子换人了》大士慈

1、第 1 章

　　寒冬腊月，梅梢积霜。

　　枯树之下，随着“嘎吱”声响，碎步声在寒风中愈发清晰，留下一串足印深浅不一。

　　青年眉目清隽，墨发轻挽，衣袂随风猎猎。身披粗布，却不掩其风采，反而更衬托出几分清冷孤峻。

　　他的步伐很稳，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亦步伐不紊。

　　新雪初霁，林中枝头白雪皑皑，万籁俱寂，世间仿佛沉入了长眠。

　　他穿梭在林间，再度迈步。这次好似穿过一界，周围景色从冰天雪地至炎热干燥。

　　竹林深处，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

　　视野骤然开阔。

　　“你来啦，见鹤。”

　　老者打扮的人闲倚溪边，头也不回，似乎早就察觉来人。他手持钓竿，懒洋洋地招招手：
　　“快来！今儿咱们再比比，看谁钓的鱼多。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董见鹤不语，走到那人身旁。

　　他往下一瞥，没接过鱼竿，淡淡开口：“这鱼竿柄头磨损，绳索三寸之处松脱了，怕是用不了一次。”

　　老者瞪过来，满脸不信。“怎么可能，这是我昨天刚收的鱼竿，还是新的。你可别欺负我长得显老，就以为我容易糊弄。”

　　董见鹤：“那你把另一竿给我。”

　　老者：“你说给就给，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董见鹤：“……你有吗？”

　　“我没有吗？”

　　“没有。“

　　语气镇定，斩钉切铁。

　　老者高人风范霎时装不下去，气急败坏扔下鱼竿：

　　“董见鹤，你什么意思？！今天是来砸我场子？”

　　见青年投来的神色似笑非笑，他掩饰性轻咳一声，重新坐回去：“算了，今天我让你一局也不是不行……”

　　他提起另一竿递过去，却没如往常一般被对方接过。

　　“归虚。”

　　久违的名字响起，他下意识抬眼，只见对面的年轻人目光低垂，神情如往常般平和。“我是来辞别的。”

　　纪归虚微怔，未及反应便问：“去哪？”但旋即察觉端倪，脸色一变，有些凄然。“你……”

　　话迟迟没说出口。

　　然而董见鹤仿佛早已洞悉他心中所想，颔首回应。“我得回华凌宗了。”

　　“……何时动身？”

　　“明日。”

　　两人陷入缄默，双方都心照不宣，彼此似乎都意识到这次相逢可能是最后一面，却无人开口挽留。转而谈及些无关紧要之事，好似往日寻常闲聊。

　　良久，纪归虚方才慢慢出声：“这件事……他们知情吗？”

　　“嗯。”董见鹤笑了。“放心，我最后才来告知的你。”

　　纪归虚也笑骂道：“好啊你小子！亏我为你着想，我竟然是最后一个？这么多年的友谊还不值得第一个知情吗？”

　　“行了，去去去！不要打扰我了！从来都是你在我没法钓到一只鱼，全跑你那去了！”

　　见人笑而不语，纪归虚作势不耐，摆手示意离去。

　　然而等到人真走了，纪归虚纠结片刻，咬咬牙。

　　他猛地扭头，远望那在竹林渐行渐远的清廋身影。宽松的麻衣也难以掩饰其消瘦，恍然间，仿佛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背影重叠。

　　纪归虚有些恍惚，这才想起。董见鹤他，真的变了很多。

　　往事记忆浮现，他们从金丹期开始互相扶持，从初时不睦到惜惜相惺。直到异族大举侵犯，修士罕有携手。对方于绝境中逆流而上，凭一人之力挡住千军异族，引领众生反抗……

　　还有很多很多。

　　那时，风头无限。

　　纪归虚抹了一把脸，不愿再回想。即便希望渺茫，他还是大喊一句：“我等你回来钓鱼！”

　　青年没有回头，只是抬手随意挥挥，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就好似此途不是去赴死一般。

　　-

　　董见鹤走出竹林，寒风携雪迎面袭来。他的视线投向远方，沉默半响，重重呼出一口气。

　　纪归虚搞什么，害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煽情，是打算让他死后也不安息吗？

　　早知道他也要恶心回去了。

　　董见鹤突然后悔为了装一装，走得太早。只是都出来了，这传送法阵一天也只够启动一次，董见鹤思索他或许可以死前留下一封信。

　　感动得纪归虚哭的稀里哗啦那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告别故友后未急于启程，董见鹤回到居所，挽起袖子清扫了遍小屋。

　　他住的是一间看似简陋的茅屋，位于崖底禁林。此地灵气稀薄，猛兽横行，危机环生。寻常修士都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凡人。

　　这么一走了之，竟有些留恋这份静谧。

　　初至此地，他以为会是一段漫长的孤独岁月。谁料不过弹指一挥间，便迎来了离别。

　　董见鹤回眸，看了一眼屋内，熄了烛火，走前什么也没带。他来到崖底，仰望苍穹，衡量着崖壁的高度。感受着四周稀薄的灵气，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脚的念头。

　　没办法，华凌宗还是要回的。

　　手按嶙峋石壁，董见鹤身形一跃，若离弦之箭，直上云霄。

　　-

　　晨光破晓，远处日轮渐升，金辉洒满苍穹，仿若点亮了银色湖泊的波光，熠熠生辉。

　　董见鹤蓦地睁眼，眼底一片清明。摇曳的车帘映入眼帘，四周光线昏暗不明，颠簸之下，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一辆行驶中的马车上。

　　低头一瞥，发现双手双脚皆被普通粗麻捆扎。

　　自从百年前那场隐疾以来，这是董见鹤第三次遭遇昏迷。每一次发生都短暂而突然，昏迷时他便无法察觉到任何外界的声息。所幸，每次都未遇大难，就如这次是在攀出悬崖后。

　　毕竟若在攀登时失去意识，虽然掉下悬崖倒不会伤他分毫，重爬也挺耗费时的。

　　董见鹤轻叹，正想挣脱绳索，帘幕忽被外力掀起，一双眼睛从外面窥探进来。两人四目相对，那人突然脸色爆红，慌乱拉下帘幕。

　　外头传来声音。“老王，他醒了！”

　　“醒来了？怎么没动静？”老王斜睨一眼，“你脸怎么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上火了？木子，替我守着马。”

　　“啊，好！”

　　老王掀起帘帐，眼前的景象让他也不由自主地惊艳。青年长发乌黑垂落两侧，脸庞白净如玉，浑身气质脱俗。
　　不过他明显经验要丰富得多，还算冷静，满意地道：“这回那些贵人必定喜欢。”

　　“啊？老王，我们一定要……”

　　“不然呢？现今的生活艰辛难熬，特别是我们这边陲之地，常受妖怪侵扰，无人管束。你看，那些去报信的人有谁回来过？那些仙人根本不理会我们生死。”

　　“但是，若是真的献上去了。如果被那位妖族的大人物看中，是会玩死人的。”木子犹豫地说。

　　“我们自身都难保，这几年干旱连连，粮食匮乏，哪还顾得上他人？至少他可比你幸福，死前还能体验几天荣华富贵，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老王担心木子再有异议，又说：“这笔钱你若不想赚，可你家中还有妻儿要养。三百银两，足以让你安稳度日三年。你若真的不忍……”

　　他的话虽未说尽，但意有所指。木子面红耳赤地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王一脸深谙世故，语欲续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截断。

　　“卖我换钱，问过我意见了吗？”

　　老王与木子蓦地扭头，青年神色似笑非笑。

　　他们对视一眼，陷入沉默。片刻之后，他们才意识到眼前这名被捆绑的青年，似乎有些冷静过头了。

　　但要是真有本领，定然早有所动。二人心照不宣，假装未闻欲继续他们的商讨。但就在此时，马车突遭颠簸。

　　“你别乱动，不然要你好看！”

　　老王警告一句，放下帘幕。紧跟着一阵剧烈的晃动，马车突然停下。

　　短短数息，帘子再次被掀起，来的却不是那俩人，而是一个陌生的身影踏入了马车内。

　　火似的衣袍宛如凤凰翱翔，层层叠叠在如血蔓延在空间中燃烧。一股胭脂香气顿时充斥整个车厢，董见鹤不适往后一挪。

　　那人似是有所感应，忽而转头，面若冠玉。耳际一抹火红的琥珀分外抢眼。

　　那双狭长凤眼流转，眼角轻挑，不羁风流。“嗯？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