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堃堃君

58、第九章相爱容易相守难第二节

　　傍晚，二人借宿在一个农家。这农家只有一瘦削老妇，莫嫣然一来不忍她过于操劳，二来也是为照顾轩子玉，遂自己做饭。
　　她心灵手巧，几个时蔬被她烹得色香味俱佳。
　　她拘了轩子玉的酒葫芦，不吃饭就不许饮酒。后者无奈，戳戳筷子夹菜，待得入口，也露出惊奇的神色。
　　莫嫣然抿嘴笑道：“怎样？”
　　轩子玉点头，“还不错，可惜…”
　　“可惜没有酒，”莫嫣然替他说下去，“你想的美啦。不吃够饭，休想喝酒。”
　　眼见轩子玉比平素多吃了一碗饭，莫嫣然方将酒葫芦还给他。
　　老妇人一面吃，一面笑眯眯看着二人。莫嫣然脸上有些发烫，“婆婆，让你见笑了。”
　　那妇人摆摆手，“我年轻时也和你们这般爱玩爱闹。”莫嫣然定睛向老妇看去，见对方虽已苍老，但眉梢眼角仍带着不易察觉的风情，眼睛也比寻常人亮些，不由得一怔。
　　饭毕，莫嫣然拿出新买的绸缎给轩子玉缝制新衫。她很久没给他做过，他又瘦了许多，故需要重量尺寸。
　　她手指在他肩上轻轻点着，“一拃，二拃…”轻浅的呼吸如梦般落上他衣领，倏忽不见了，秀发擦在他脸颊、脖颈，弄得他心里痒痒的。肩宽量完是腰围。她圈住他，从他腰后绕回前面，“你又瘦了…”话未说完，撞上他灼灼目光，脸瞬时红了，“你…不要这样看我…”轩子玉手指暗暗轻弹，莫嫣然立时重心不稳，倒在他怀中。她慌忙站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无妨，又不是第一次。”他的神色和语气好像她趁机占他便宜。她气血上涌，脸上愈烫，“你想到哪里去了？”
　　轩子玉挑眉，目光下移，她顺着他目光看去，她的手竟还扶着他腰。她急欲离开，手却被他按住，她慌了，“你…”使劲将手抽出，跑了出去。
　　是夜，婆婆让出里间屋子给轩、莫，自己则抱了毯子睡在外间炕上。莫嫣然道：“婆婆，我跟你一起。”
　　轩子玉斜靠壁上，懒洋洋道：“你我少年夫妻，你不跟着我，还想去哪里？”
　　莫嫣然嗫嚅道：“不要胡说，谁和你…”她实在说不出那几个字，脸都憋得红了。轩子玉使个眼色，示意她进房，而后沉声道：“这老太婆内力深厚，不知是敌是友，你最好留在我身边。”莫嫣然浑身一凛，不再反抗。
　　轩子玉让莫嫣然睡在里面，自己和衣枕剑与她抱持一臂距离。
　　许是月光过于咄咄逼人，许是白天的事情让她心猿意马，莫嫣然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半个时辰，她终于忍不住，探头到轩子玉近前，“那个…你睡着了吗？”轩子玉没有回应，她便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见对方睡得正熟，她索性托腮凝望着他。天呐，这男人怎么这么好看！他的睫毛很长，眉眼清秀又不失英气，清醒之时带着让人不敢亲近的清冷，可是熟睡中却纯净得像个孩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他一定长得像他娘吧？她想。不知道子玉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起了好奇后越发睡不着，索性拿过身边的布料借着月光缝制起来。
　　白天她过于紧张，总觉得尺寸量的不准，不如趁现在他不知道之时再量量。这样想着，她再度轻轻靠近他，哪知他忽然将她手捉住，她给吓了一跳，耳听得他呢喃道：“不要走…”
　　“你说…什么？”她手给他箍得生疼，“你先放开我，我们慢慢说。”
　　他的声音带了丝丝祈求，“婆婆…陪着我…”
　　“我…想你…”这一句带了羞涩与缠绵，是白日的他绝不可能说出口的。莫嫣然向他脸上望去，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虚弱，如同浅淡的画中人。她一把将他抱在怀中，“我不走，不走！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她呢喃着安慰他，直到他再度安稳睡去。
　　婆婆是谁？为什么他从不提他娘？她有好多的疑问，一面穿针引线一面揣测，一个不小心，针刺破了手，疼的钻心。她允着手指，心中狐疑更甚。
　　“屋子这么暗，不要眼睛了？”不知何时，轩子玉已醒，抱肩坐在床头。
　　“我…睡不着…”
　　“你不舒服？”他抬手试试她额头。
　　“没…”
　　“你有心事？”他探寻的目光让她有些心虚。
　　事情太多，她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试探着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爷爷其实没死？”
　　他眼里微起波澜，微微点头。
　　“那个…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烦？”说这话时，她脑海里浮现出他在竹韵谷爷爷墓前的景象，不觉有些心虚。
　　一片云飘过，覆住了月，轩子玉的脸随之一暗。他没有说话，小屋中的气氛瞬时变得凝重起来。
　　莫嫣然低头摆弄着衣带，她心中已打定主意，便是拼了自己性命，也要护住爷爷。只是，这个想法该让他知道吗？他和爷爷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过节呢？
　　她正欲开口询问，他的声音已经响起，“我答应你。”
　　她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你真的愿意？”
　　他不大自在的拧过头，“再啰嗦，我就反悔了。”
　　“不要！”她挽上他手臂，“谢谢你！”
　　月已升到中天，两人了无睡意，索性出去透气。
　　村子东边十里有一大汪水，名唤仙女湖，相传曾有仙女下凡到此沐浴。潭边杂树中夹有秋海棠，此时正值花期，夜风拂过，便有芳魂摇落，月下翩飞。莫嫣然忍不住舞蹈起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轩子玉拿出排箫，即兴演奏。那本是她送给他的，后由商残梦作为信物转回她手上，此后她便一直带在身边。离开紫玉山庄时，她曾将其留下，想不到竟在他身上。她放的很是隐蔽，不必说，她走后，他定是去过她房间长久流连徘徊。莫嫣然心中涌起不可名说的情感，慢慢停下舞蹈。
　　轩子玉的箫声起初随性而舒缓，两个循环后，转向激昂，似雄鹰振翅，遨游九天，无人可夺其志，最终又归于平静，但平静只是表面，如同深潭，外表平静，内里汹涌。如磐石压水，感情蓄满，在四周不着意处隐隐荡出，只待一个时机便石破天惊。
　　莫嫣然静静听着，感受着这个男人内心的静气与激情。他不喜言辞，亦不善言辞，然而此刻，借由音乐，她觉得自己与他心意相通。
　　一个长久的余音后，箫声渐悄，二人静静对视，都从对方眼中读出柔情，此时无声胜有声。
　　轩子玉揽起莫嫣然，将她带至水中一块大石上，二人依偎而坐，倒影随着满湖星光清浅荡漾，美得梦幻。
　　莫嫣然轻轻道：“我小时候读诗，有一句‘满船清梦压星河’，好美好美，可不就是现在吗？”她仰起头，“你知道吗？方才我看了你好久…”
　　“嗯？”清风吹起他发丝，清亮的眸子中带着不解。
　　她俯在他耳畔，极轻极轻地道：“你睡着的样子好好看！”
　　轩子玉一怔，面色依旧平静，眼角眉梢却蕴藉着喜色。他轻咳一声，“色鬼。”
　　“你…”莫嫣然羞得满脸通红，心一横，板起面孔道：“□□鬼怎么啦？”她呵他痒，他躲，她便加紧进攻，一个用力过猛险些跌进水里，多亏他及时拉住。莫嫣然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好险！”
　　他皮笑肉不笑，“小心色鬼没做成，倒成水鬼。”
　　“你…”她握紧拳头欲打。
　　他在她耳畔道：“你再这样，小心我真不拉你。”
　　她扯过他衣袖，将脸埋进他袖间。
　　轩子玉扯过袖子，“不许在我袖子上擦鼻涕。”
　　“我哪有！”她再度挥拳。
　　两个人闹够了，便依偎着看星星，天上的，水中的。
　　东方渐渐发白，莫嫣然试探着道：“子玉，婆婆是谁？为什么你不提你妈妈呢？”因为依靠在他身上，她明显感到他抖了一下，抬头望他，见他情绪低落，身上寒气渐浓。她抬手轻抚他脸颊，“我不问了，你不要这样。”他将她手拨开，一瞬之间，她又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寒。“那个…我们回去吧。”她轻轻道。
　　回程的路，二人默默无语，莫嫣然觉得仿佛又回到竹韵谷的日子，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始终无法真的靠近轩子玉的心。院子里，婆婆正在煮粥，朝霞洒在她身上，她浑身泛起淡淡金色，一面添柴，一面抹去额上汗水。莫嫣然忙过去帮忙，她不发一言，低垂着头，任鬓边碎发垂下遮住脸庞。
　　婆婆见她如此，温言道：“小两口吵架了？”
　　莫嫣然身子一僵，停滞两秒，随即继续添柴，显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婆婆轻叹口气，“两个人再怎么相爱，终究是两个人，不可能事事想法一致，我看的出，”她向轩子玉睡房努努嘴，“那年轻人是个有出息的，你要多包容体谅他。”
　　“婆婆，”莫嫣然停下手中动作，叹息一声，“他什么都装在心里，不肯对我说。”她轻轻垂下头，似一朵遭了风雨的白山茶。
　　婆婆怜惜地轻抚她后背，“孩子，男人和女人不一样，遇到事情，女人喜欢倾诉，而男人往往会心里翻腾。你那孩子一看就个性极强，你静静陪在他身边就是了。”
　　莫嫣然抬头，婆婆眼睛里透出的智慧让她折服。“婆婆，你好像经过很多事？”
　　婆婆点头，声音似袅袅秋风，“是啊，有空讲给你听。”
　　莫嫣然喜道：“好啊。”
　　鉴于轩子玉身子尚未大好，莫嫣然与婆婆又颇投缘，轩、莫二人便停在此处休养。那婆婆待莫嫣然甚好，以至于后者有什么心里话都肯对她说，婆婆亦肯用自己几十年阅历所得为其解惑，后者受益良多。莫嫣然自幼没有母亲，从未体会过母爱，而今与婆婆相亲相爱倍觉温馨。婆婆在她心中已犹如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