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堃堃君

4、第一章 与君初相识 第四节

　　秋日的竹韵谷美不胜收。碧蓝的天空澄净高远，起伏的群山色彩斑斓，阳光柔和而温暖，连秋风中都夹着木叶的清香。
　　莫嫣然与轩子玉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谷中终年不散的雾气缭绕在二人身周，宛若梦境。
　　她随手摘了一枝绿菊在手中把玩，“轩公子，这里是不是美到可以让人忘忧？”
　　轩子玉淡淡道：“我正想请姑娘出让宝地。”
　　“呸，你想得美啦！”
　　轩子玉微笑不语。
　　莫嫣然一面行，一面向他介绍谷中景致。好似二人不是去取剑，而是特意出来郊游。
　　转过一道山，莫嫣然手指一片竹林，笑道：“轩公子，你看这片竹林有和不同？”
　　轩子玉沿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满目青翠，根根修竹直伸入天，颇有气势。他留神细看，发现那些竹子竟是方的。
　　莫嫣然语气中充满骄傲，“这些竹子是爷爷培育的。”
　　轩子玉蹙眉，“这几日并未看到你爷爷。”
　　“他…已经过世了…”
　　轩子玉“哦”了声。
　　二人默默行了一段。
　　她幽幽开口，“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爷爷将我带大，爷爷死后，这里就剩了我一个…”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见他不做声，她自嘲地笑笑，“让你见笑了。”
　　“日子久了…就过去了。”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但夹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怅然。
　　她转头，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使他清冷沉静的面容带了一抹少有的暖色，衬得神色温柔许多。他…是在安慰她么，一抹悸动随秋风掠过她心底，她轻轻道：“谢谢你！”
　　他嘴角扯了扯，似有若无笑了一下。
　　“你…”她倏然住口。
　　“什么？”他偏过头看她。
　　“没…没什么。”她本想问些他的事，比如来历，但料想会碰钉子，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二人继续静默前行。
　　漱玉潭在试药亭之南。二人行至试药亭时，便有隐隐的水声传来，雾气也越来越大。转过一山，但见峭壁悬崖间一道飞瀑倾泄而下，水声轰隆，水打在四周青石上溅起串串珍珠，又如碎玉。瀑布下面一个幽潭。轩子玉抬头仰望，山崖高不见顶。自己从上面落下未死，实是奇迹。
　　莫嫣然道：“你的剑应该就在里面。”
　　轩子玉道：“我下去。”说着轻轻一纵，跃入深潭。耳畔传来莫嫣然的叮咛，“小心啊。”
　　此时已是深秋，潭水冰的刺骨，他潜运内力，在水中寻觅。潭中白鱼在他身畔游来游去。他几度运功，终于沉到潭底。无邪剑正静静躺着，等待主人来寻。他拾起它，抬眼从水中望出去，天空有些暗，白云悠悠摇荡，宛若尘世在天空的倒影。他脑海中忽然闪出个念头，若能栖骨于此也是一种福气吧？他生出促狭之心，便欲躺下试试，哪知耳边传来莫嫣然焦急的呼唤，她声音隔着水传下来，便也随着水荡荡摇摇，不似真人。他便一跃而出。但见她俏立潭畔，衣裙下摆都已给潭水浸湿。他心中再度生出一股暖意。
　　见他出来，莫嫣然转忧为喜，“找到了？”
　　“嗯。”他将剑递过。
　　剑身给潭水浸的冰凉,冻得莫嫣然有些发抖。她轻抚剑上的花纹，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作为医者，她能够感受到剑上的戾气。她缓缓拔剑，轩子玉忽地按住她手，“别拔，此剑出鞘，必饮人血。”
　　她打个寒噤，心中不祥之感愈甚。
　　许是受了影响，她比来时沉默。
　　二人静静地往回走。
　　轩子玉忽道：“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轩公子，我想去看看爷爷。”
　　“可要我陪你？”
　　她轻轻点头。
　　莫爷爷的墓掩映在方竹林深处。参天的绿竹遮天蔽日，竹林里阴冷潮湿，到处爬满藤类植物。石砌的墓顶微微隆起，藤蔓缠住墓身又蔓延至墓碑，在墓碑上垂下颗颗青果。
　　莫嫣然在墓前拜了几拜，小心地将墓碑上藤萝扯开，叹道：“这些薜荔长得实在太快，只几日功夫又爬满了…”她自顾自说着，一瞥眼却见他的表情十分奇特，似正饶有兴味的研究什么。她顺着他目光看去，见他正盯着墓碑上图案。那是她按照爷爷临终前嘱咐刻上去的，图案是圆形，中央是一册展开的书，书旁有一把剑，书与剑的周围环绕着象征丹药及香的花纹。她不晓得他为何对这个图案如此有兴趣。
　　“轩公子？”她手在他面前摇了摇。
　　他将目光转回她身上，颇为玩味地打量着她。
　　她抿嘴而笑，“怎么，不认识了？”
　　他蹙眉，“你究竟何人？”
　　“我是你救命恩人，你不要告诉我你逛一圈漱玉潭就失忆了。”
　　“莫风清是你什么人？”
　　见他神色不似玩笑，她慢慢收敛了笑容，“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
　　不知道？他冷笑，目光在墓碑上逡巡，却发现只刻着“爷爷之墓”四字。卑鄙小人，连死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剑光一闪，剑已出鞘。他轻轻一挥，便将墓碑上薜荔斩断，再挥，火花四射，墓碑已给削下一块。
　　莫嫣然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没你的事。”他再度举剑，电光火石间，石墓上又多了数道剑痕。眼看墓就要给他劈开。
　　“不可以！”莫嫣然张开双臂，挡在墓前，“我不许你毁我爷爷的墓。”
　　“让开。”他一拨，将她推至一旁。
　　她再度抢上，平素柔和的眸光里泛起凛冽，“要想毁我爷爷墓，除非…先杀了我！”
　　他眯起眼，清冷的脸如覆寒冰，“你以为我不敢？”
　　她气得一怔，“你自然敢！你一向自命不凡，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你…”他的脸白得骇人，似在强忍痛楚，只说出一个字便弯腰大咳。
　　“轩公子…”她有些懊悔，急忙扶住他，顺势要去搭他脉搏，那知他长剑一挥指向她咽喉。她望着白森森的剑刃，脸瞬时惨白，本能地向后退了退。
　　“怕死就让开。”他的声音如同冰晶刺得她头皮发麻。
　　他刚刚还把这柄剑放入她手中，此刻就已将剑刃对着她。此人翻覆竟如此之快。她一言不发瞪着他，虽然身子轻轻发抖，但没有让开的意思。
　　“你…”他想将剑往前递，哪知手却不听使唤的开始抖动。他对着宝剑喝道：“无邪，你也不听话么？”可越着恼手抖得越厉害，“铛”，宝剑跌落地上，他再度咳得昏天黑地。她一动不动望着他，见他已半跪地上，腰都直不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给咳出来。
　　她到底不忍心，一面轻拍他脊背一面扶他靠着墓碑坐下。白果丹，白果丹可以镇咳，她到怀中摸索葫芦瓶，哪知却没有找到，她方想起今早刚换了一身衣衫，许是出来匆忙忘记带药。她无法，正欲扶他回去，忽觉一股压迫感，她眼前一花，整个人已被轩子玉压住。
　　难道他要非礼她？莫嫣然奋力想要将他推开，哪知他身子似有千斤重，将她牢牢压在身下，口鼻贴着她脸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她连呼吸都困难了，拼命将脸扭转出来。混乱中只见轩子玉绝美的脸变得狰狞可怖，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华，好似两个漆黑的窟窿。莫嫣然又急又怕，拼命拍打他，“你…放开我…”
　　哪知他却猛地扼住她喉咙，她咕哝一声，拼命呼救，奈何只发出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他的手越扼越紧，她喉咙痛到麻木，眼前金星乱冒，我到底还是死在他手里了。这是她最后想到的。
　　莫嫣然再度醒来时，已是黄昏。夕阳将竹林染成一片金黄。轩子玉仰面倒在她不远处，不知是死是活。她挣扎着起身，只觉喉咙处火烧一般痛。她蹑手蹑脚走到轩子玉近前，轻轻唤道：“轩公子，你怎样？”见他毫无动静，她方走到他近前把起脉来，手刚按上脉腕，便大吃一惊。轩子玉的体内竟似有万道火焰在奔走，血液仿佛都要沸腾。气息时断时续，随时可能殒命。她急忙将他带回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