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丘比特》白陆屿

8、第八章

　　池夏发现了盲点。她在公司的微信群里，居然找不到喻宁泽的身影。

　　当她兴高采烈地把这个秘密告诉苏奕暖的时候，对方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你居然才发现？公司上下有喻总监私人微信号的，可能就只有叶总一个人吧。”

　　池夏大惊：“那大家都是怎么联系他的？”

　　苏奕暖只说了简明扼要的四个字：“企业微信。”

　　于是池夏立刻打开企业微信，在联系人里寻找着喻宁泽的身影。终于，她展开了研发部所在的那一栏，看到了喻宁泽那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头像。
　　白底黑字，写着大大的“忙”字。

　　若这是在一部动画之中，那么观众一定会看到，此时池夏的头顶有一只乌鸦正一边啼叫着，一边缓缓地飞过。

　　池夏真的哭笑不得。

　　或许是不太美好的初印象作祟，以至于喻宁泽不管做什么都让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发出一声张扬的冷笑。

　　虽然前阵子在他的带领下，koi总算准时完成了任务，使她对他的工作能力产生了那么一点点敬佩。

　　但仅凭这点仅仅是作用于公司的优点，还不足以使池夏对他好感倍增——虽然其他同事倒是赞不绝口。

　　可那又如何？工作能力强就可以在会议上不留一丝情面地怼人吗？工作能力强就可以每天用鼻孔看人吗？

　　池夏越想越觉得喻宁泽这家伙绝对是有什么人格障碍。每次看到他，即便是烈日炎炎，也难免有在冰天雪地里的错觉。

　　思绪越飘越远，她忍不住发出一句疑问：“那群里发的文件，他岂不是都看不到吗？”

　　苏奕暖笑了起来：“什么文件还要我们喻总监亲自看啊？”
　　池夏：“......”

　　对不起，她又在以打工人之心，度资本家之腹了。

　　也是，喻宁泽虽然表面上只是个研发总监，但背地里，谁不知道他相当于公司的二把手，他的行为举止，自然不能以对普通员工的要求来约束。

　　池夏这样想着，抬眼一撇，看到电脑右下角那个绿色app的图标又跳跃了起来。

　　那位早已被她遗忘的相亲对象“共你执手度深冬”时隔多日再次发来了消息：“小姐姐，这周末有空吗？”

　　池夏将手指抵在太阳穴的位置，歪着头思索着该如何回复。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又卷土重来，她只觉得神经一阵一阵地抽动着，让人心烦意乱起来。

　　原想立刻拒绝，但一想到母亲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以及那堆早已听得耳朵生茧的唠叨话，池夏将差点就要发出去的文字尽数删除。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复道：“有空啊。”

　　共你执手度深冬：“那我们周六中午约一个？”

　　池夏叹了口气：“好啊。”随后立刻将微信界面关闭，专心于工作之中。

　　抬眼的一瞬间，余光瞥过门外略过的黑色侧影，似乎是那个方才还悬荡于她脑海中的邪恶形象。

　　这个时间点，他看起来却急匆匆的，是要去干嘛呢？

　　还没来得及多八卦一番，一沓厚重的文件被放在了她的手侧，池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几百份的调查问卷还没统计。

　　她低下头，继续投身于无边无际的工作之海中。

　　-

　　喻宁泽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阳光正晃得刺眼。

　　他请了半天假，准备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一下，搬到他前阵子刚租的出租屋内。

　　说是出租屋，实际上却是月租五万的高级公寓，就连叶璟都忍不住揶揄他：“知道的以为你是离家出走，不知道还以为你体验生活呢。”

　　但喻宁泽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他没走几步，便看到那辆熟悉的保时捷卡宴停在眼前。叶璟从驾驶室中走了出来，单手撑在车门上，冲他抬了抬眉：“怎么样，听说你要搬家，我把家里最大的车开来了，够义气吧？”

　　喻宁泽看了一眼车牌号，问：“这不是你爸的车吗？”

　　叶璟不以为然地笑笑：“我爸的不就是我的，为了兄弟，我借他辆车怎么了？”

　　喻宁泽走到副驾驶旁打开车门，说：“那你应该借辆卡车，我东西还挺多的。”

　　叶璟耸了耸肩：“这不是我家没有卡车吗，不然高低给你开来。”

　　说着，他钻回驾驶室内，系上安全带，轻车熟路地往喻宁泽的家中驶去，甚至都用不上导航。

　　搬家的过程异常地迅速，喻宁泽的行李没有叶璟想象中那么多。他们两个人和保姆一人一箱，上下一趟就完事了。

　　叶璟站在喻宁泽新家的落地窗前，手拿着一杯白开水，迎着泛红的落日余晖，假装品味红酒般摇晃起来。
　　“你这房子真不错，还能看到我们公司呢。”

　　喻宁泽正忙进忙出地收拾着行李，压根没工夫看他一眼，只是敷衍地回答着：“是吗？”

　　面对顾不上自己的喻宁泽，叶璟也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在客厅转悠起来，东张西望着，连放在餐桌上的马克杯都要拿起来端详一番。

　　叶璟没话找话似的问：“哦对了，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刚刚去你家她都不在，我还想跟她问个好呢。”

　　远处的那个声音回答道：“挺好的，前几天还提到你。”

　　叶璟的双眼一下子瞪得滚圆：“是吗？提到我什么了？”

　　喻宁泽咬字清晰，却不带一丝感情：“她让我离你远点，最好赶紧辞职。”

　　叶璟扶额苦笑：“你妈也真是的，居然还想让你回去继承那个酱油厂，怪不得你要离家出走。”

　　在听到酱油厂时，喻宁泽将要说出口的话有了片刻的迟疑。

　　说是酱油厂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虽然自家公司除了调味品之外，近年来也推出了料理包和速冻食品这种更适合年轻人的新产品，但确实是从酱油起家的。
　　喻宁泽跟着叶璟混，自家的产业自然是无人继承，于是母亲每次提起叶璟总是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他没有再回答叶璟。

　　走到茶几边上时，叶璟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惊呼道：“这不是最新的游戏吗？你小子倒是入手地快。”

　　喻宁泽转过头去，看到叶璟手上晃悠着的游戏光盘，回答：“嗯，买了才发现忘了买游戏机，玩不了。”

　　叶璟仔细看了一眼，这才看到左上角的PS5标识，哭笑不得：“没游戏机你买什么碟？摆设啊？”

　　话未落地，他便感受到一股充满怨念的眼神从不远处幽幽地飘了过来。心虚之下，他背过身去，将游戏碟放回了桌面上。

　　卧室的布置进行地差不多了，喻宁泽走回客厅倒了杯水，趴在台面上刷起了手机。

　　其实原本在搬来之前就应该去买游戏机的，只不过koi的发布出了变动，导致工作一下子堆积了起来，这才耽误了计划。

　　喻宁泽打开日历查看着最近的安排，发现周六正好有空，嘴角泛起一抹不易被察觉的笑容。

　　叶璟依旧在一旁喋喋不休：“你这房子真的不错，要不我也在这里租一套吧，离公司也近。”
　　“你看下面还有露天游泳池，不错，很适合我。”
　　“你之前是不是还说有健身房来着？去看看？我们好久没一起练了。”

　　可不管他如何输出，一旁的喻宁泽都无动于衷，仿佛只是多了一只在耳边晃悠的蚊子一般，无关痛痒。

　　喻宁泽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咨询，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提醒，来自koi app。
　　“你收到一条消息，请前往koi查看。”

　　他点进app内，在短暂的加载过后，熟悉的世界展现在眼前。

　　那几乎是他一手搭建出来的梦幻王国，承载着儿时渴望却无法实现的梦——兔子形状的云朵，蘑菇小屋，还有时不时会双倍收获的水果作物......

　　而美好的童话故事里，自然也少不了并肩作战的好朋友。

　　期初一开始的时候，喻宁泽并没有打算真的很认真地去使用这个app，只是为了亲身体验一下游戏性和流畅度，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bug。

　　毕竟，他并没有那么擅长社交。

　　没想到，还真的一上来就匹配到了用户。而这位陌生人，看起来似乎还挺友好的。

　　一匹配就立刻删除app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而且好像会让人对这个软件产生不信任感。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决定尝试着和这位昵称为“夏天”的用户成为朋友。

　　粉色的头顶上冒出这样一句话：“你相过亲吗？”

　　相亲？喻宁泽愣了楞。
　　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话题？

　　于是他诚实地回答：“没有。”

　　夏天：“真羡慕你，我都快麻木了。”

　　虽然没有相过亲，但喻宁泽倒是经常在办公室里听到其他同事的抱怨。

　　他们大多数是受家里人的胁迫，硬着头皮去见了本就不感兴趣的对象，浪费了一些宝贵的时间，最后一无所获。

　　这样的循环不停重复，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身心疲惫。

　　于是他建议：“不想去的话就别去了。”

　　夏天回复地特别快，像是守在手机边上一样：“哪有这么容易，我要是不去的话，我妈估计能一天给我打三个电话，把我从头到尾数落一遍。”

　　夏天：“而且你知道吗？每次，每一次！她都给我介绍非常离谱的对象，要么是特别矮的，要么是特别丑的，还非要说什么人老实，工作特别上进，要是我说不喜欢，那就是我有问题，我太挑，太不好相处。”

　　夏天：“我真的太无语了，为什么人就非得谈恋爱结婚呢？就不能独自美丽吗？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

　　喻宁泽怔住了。
　　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奔腾的河水一般朝他汹涌而来，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位网友这么能说会道。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看来相亲给她带来的压力真的不小。

　　安慰人不是喻宁泽的长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调动着全部的脑细胞，试图拼凑出友善的语言，能使她稍微平静下来。

　　于是他说：“你就当去商务聚餐，为以后升职加薪做演习。”

　　夏天：“你去过商务聚餐吗？比相亲还可怕吗？”

　　ZE728：“去过几次。”被叶璟强行拉着去的。

　　夏天：“但我感觉商务聚餐一定没那么无聊，每次相亲的时候，我都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喻宁泽哭笑不得。她是怎么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梗的？

　　ZE728：“无聊的话可以给我发消息。”

　　对方很久都没有回复。头顶上方的省略号弹跳了很久，不知她究竟在酝酿着什么。

　　过了许久，夏天才发来一句：“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喻宁泽趴在桌面上，笑得浑身颤抖。这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收到好人卡。即便这并不带有恋爱相关的意味。

　　他一心只忙着回复夏天的消息，连叶璟早已站在身后都不曾察觉。

　　直到对方幽幽地说了句：“聊得挺开心啊。”

　　喻宁泽这才将手机背扣在桌面上，换回了平时那副冷峻的面容，转过身面向他：“偷看别人的消息可不是好习惯。”

　　叶璟努着嘴：“没想到你居然玩得这么认真，看来我们的app确实很出圈。”

　　喻宁泽：“是挺出圈。”从数据上来讲的话。

　　他拿起杯子抿了口水，叶璟的声音紧接着再次响起：“既然你一直在玩，为什么不通过叶希的好友申请？”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帮自己搬家。虽然早知道叶璟专门挑在叶希生日那天公测koi是别有用心，但他原本以为这个生日礼物是koi本身，没想到却是他喻宁泽。

　　他叹了口气：“不是早就说了吗？我对叶希不感兴趣。”

　　叶璟不服：“为什么？我妹妹哪里不好了？不管是长相、家世、学业，哪怕是性格，都是无可挑剔的！”

　　虽然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叶璟口中的叶希，确确实实就是真实的她。

　　叶氏集团的千金，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知苦难为何物，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如有神助。叶希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所有的目光都会汇聚在她的身上。

　　所以喻宁泽每次看到她，她就如同高悬于头顶的太阳一般，永远耀眼，永远光彩夺目。

　　但阳光虽好，始终直视的话，也会被灼伤双眼。
　　他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自己的那些别扭的性格，阴暗的想法，倒显得有些卑劣了。

　　但他不会跟叶璟说这些，更不会跟叶希说，他们兄妹俩像是精心雕刻的完美艺术品，只需要扬着下巴接受众人的崇拜就行了。
　　他只会说，他们不合适。

　　叶璟不理解这些，他还是在一旁叽叽歪歪：“拜托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加她一下吧，不然我真的会被折腾死。”

　　喻宁泽往沙发的方向走去，“放心吧，她不舍得把你折腾死，你死了谁偷偷给她零花钱？”

　　叶璟紧随其后，“不是吧喻宁泽，你真这么狠心？你微信好友不加也就算了，连koi都不加吗？过分！”

　　喻宁泽早已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至于叶璟说了什么，就当是过眼云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足以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