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十二夜》烬也

2、002

　　"借过。"

　　旁边那么大空地，却偏偏让她让路。
　　钟妤抬眸看他，看见那双湿漉漉的眼眸。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叫做江宥的男生，但就在四目相对的这一刻，又恍惚觉得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或者擦肩相遇过很多次。

　　燥意升腾，绯意染上脸颊，瞬间似乎成为了漫长的永恒。

　　可忽然间，"砰"的一声从拐角后的库房传来，这巨响成功使得钟旭升骂骂咧咧又走过去，停滞的时间也再度恢复流转。

　　钟妤收回视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之前坐的沙发卡座走去。

　　幸好，她想。
　　幸好有那声突然的响，不然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猛烈的心跳声回荡在舞厅里。

　　……那也太丢人了。

　　钟妤坐回沙发里，拿起没合上盖的签字笔，低头看着面前摊开的试卷。

　　第一道选择题往往是最简单的，甚至一眼都能看出答案，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盯着题目，看了半天也判断不出来答案是什么。

　　歌手驻唱台那边发出了持续的动静，钟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压根没放到试卷上。

　　她咬了咬嘴唇，握着签字笔的手攥了又攥，刚要抬头，却有一个玻璃杯先一步被放在了茶几上。

　　玻璃杯质地轻薄，和瓷面茶几磕上也只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可就是这清脆的响声，让本就胡思乱想的钟妤吓了一跳。

　　她慌乱抬头，像头受惊的小鹿。

　　给她拿果汁的人是阿良，因为她这一抖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我的错，吓到你了。"

　　钟妤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还是被吓到的反应，又或者是因为阿良的道歉，兴许三种原因都有，脸上才消散不久的绯意又浮现出来。
　　她不好意思笑笑："是我反应太大了，谢谢啊。"

　　"哎呀，升哥叫我给你调的，小事，不用说谢谢。"阿良也笑。
　　钟旭升虽然好相处，但他见过钟旭升的姐姐钟曼婷，也就是钟妤的妈妈。

　　钟曼婷是个风风火火的职业女性，留着干练的短发，一看就不好相处。
　　是以在没见到钟妤之前，虽然都听说她是个很乖的女孩，但也以为会随钟曼婷一样，会给人一种油然的距离感。

　　阿良丝毫没有打扰人学习的觉悟，见钟妤这么有礼貌，就起了和人聊天的念头。不过客套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就传来喊他的声音。

　　"阿良，过来帮我打开话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良在，总之和他一起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显得十分自然……反正比她自己看江宥要自然多了。

　　江宥站在驻唱台上，身形修长挺拔，神色宁和淡漠，手里拿着话筒往这边看，显然是在等阿良的帮助。

　　阿良皱眉，咕哝了句脏话，没再理会钟妤，边往江宥的方向走边喊："你之前不是也当过驻唱吗，怎么连话筒都搞不好？"

　　江宥没接他话，闻言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无谓的样子。

　　看着阿良走过去，两人一起低头摆弄，钟妤也坐下。
　　不过这次她没看题，而是拿过玻璃杯，咬着细管慢慢地喝果汁。

　　她没再往驻唱台的方向看，不过耳朵依旧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江宥和阿良好像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就是高脚凳挪动的声音。
　　她听见有人随意轻拨吉他，发出很短一段好听的声音。

　　钟妤垂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上阴影，她看着玻璃杯里飘着的柠檬片。

　　很快，吉他声再度响起，除此之外舞厅里寂静一片。

　　吉他声持续响了十几秒之后，人声也加了进来。

　　江宥清澈的声音此刻好像故意压低了些，他唱着，钟妤听出来这是首粤语歌。

　　她不会粤语，努力辨别也只能听懂零星几个字。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首歌跟十二夜舞厅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伴着江宥低哑的嗓音温柔好听，伴着悠扬的吉他声，她甚至能想象到夜幕降临舞厅开始营业之后，客人们成双成对伴着他的歌声在舞池里共舞。

　　江宥还在唱，神奇的是，在他第二次唱到高潮片段的时候，钟妤听懂了歌词。

　　"心早半死，差点已死。"
　　"只因你这一双手触碰到运气。"

　　钟妤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坐在昏黄灯下的男生。

　　他一条长腿踩在地上，手指拨弄着吉他，一边唱着一边直视着前方。
　　大概是进入了情绪，与老旧复古的舞厅融为一体，看上去孤寂忧伤。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江宥也望过来，眼里微微映着一点灯光。

　　"世上曾有过你我到处亦明媚。"
　　"多得了你。"

　　他轻声唱着。

　　钟妤的心跳漏了半拍，然后变得急促。
　　她收回视线，有些失神，慌忙喝了口果汁。

　　欲盖弥彰。

　　那边钟旭升也早就返回舞厅，听完了江宥唱歌，他冲他招招手示意过去。
　　阿良也站在吧台边笑着。

　　钟妤不想再把注意力放到那边，低头又看了几眼试卷才发现根本做不到，于是放弃抵抗，小心翼翼地抬眼往吧台那边望去。

　　江宥站在钟旭升身边，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听不清楚，但看得出来钟旭升很满意他的表现。

　　伴着阿良的附和，五大三粗的舞厅老板笑着把手搭上高个子男生的肩膀上拍了拍，像是在说好好干。

　　江宥背对着这边，看不见脸上的神情，但钟妤直觉他应该也在笑，然后那双好看的眼睛会微微眯起，不过依旧是亮晶晶的。

　　下一秒，江宥笔挺的身形动了一下，钟妤心中一惊，收回视线死死盯着面前的习题。

　　心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跳着，不过她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想起之前江宥感受到注视而看向自己，就也不敢再贸然抬头往那边看。

　　时间的流速似乎再度被放慢，钟妤心不在焉快速做了两道选择题后，犹豫着小幅度抬头望去——

　　——别说江宥了，吧台那边空无一人，连钟旭升都不知所踪。

　　钟妤收回视线，捏着吸管吸了很大一口果汁。

　　阿良调果汁的功夫还不到家，柠檬汁沉底，没和甜水融洽，喝到喉间涩得眼睛难受。

　　好酸，她心想。

　　……

　　雨稀稀拉拉差不多连着下了半个月。
　　厚重云层泛着灰，将太阳遮得不透光，雨滴如同针芒一般密而细地砸落在地面上，逼得来往行人手持长伞或身披雨衣，行色匆匆。

　　潮湿的风吹过尚未变黄的树叶，钟妤将钱包放进外套兜里，拎起装了学习工具的塑料袋转身站在屋檐下，撑好伞后，才走下学生超市门口的台阶。
　　门口路窄，又淋了雨，划痕遍布的青石板难免会滑。她小心向前走，却没想到迎面一行三人，一边大声聊着天一边就硬挤了上来。

　　商铺门口的路撑死不足三米宽，邻近马路的那侧又种了树，怎么看都不可能同时容纳四个人并行走。

　　钟妤看着她们，轻蹙了下眉毛，觉得又不赶时间没必要争先后，于是往里侧又站了站，怕她们过不去，又特意侧过身。
　　可是路太窄了，尽管如此，她举着的伞还是不免和最靠向她这边的女生的伞撞在了一起。

　　钟妤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那三个女生的交谈戛然而止，甚至默契地一同停下了脚步。

　　钟妤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忽然想到很多年前，也是因为这样不小心的碰撞，自己被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地。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秒就看见离自己最近的女生直接扬手用手里的提包狠狠地砸向自己。

　　那白色的皮质小包猛然砸到她的手上，虽然包里可能没装东西，打着也不算很疼，但雨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蛮力向右倒去。
　　钟妤一时抓不住，下意识松手。

　　“啪嗒”一声，奶白色的雨伞落在地上又回弹，溅起的泥渍蹦上了裤脚。

　　很快，指责随之到来。

　　“你他妈走路不长眼啊。”

　　那个女生上前一步，也不顾及自己是否淋了雨，直接从同伴举着的伞下走了出来。

　　染着黄头发，画着浓妆，身上是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
　　钟妤判断出了她的身份——校园附近随处可见的精神小妹。

　　这几个人看上去还挺眼熟的，之前见过她们拿着电子烟在门口堵人，嘴脸可怖。

　　钟妤小学的时候被隐性校园霸凌过，因此对于这种人更是一向避而远之。

　　只是没想到国庆节放假来校门口买几样文具居然还能遇见。
　　但她不想惹事，只想赶紧逃离潮湿的雨天躲进家里，于是选择忍下这口气，再度道歉：“……不好意思。”

　　那女生却扯着嘴角讥笑，微微抬起下颚，依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她：“装你妈白莲花呢。”

　　旁边其他的女生闻言也笑，声音很大，毫不顾及路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钟妤意识到她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然后小心把手放进兜里捏紧了手机。

　　打电话叫家里人过来是来不及了，但假装有人来接吓唬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其实钟妤也不确定，甚至明白如果被识破伪装，随之而来的可能是更难听的辱骂和更难缠的结果。
　　但她别无办法，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而且这些人看上去不是很有脑子的样子，应该会相信……吧。

　　目前别无他法，她还是选择装一下。
　　在内心设想好台词后，钟妤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拿出来手机假装滑动接听然后举到耳边说台词一气呵成，余光里就忽然出现一个身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漫不经心的话。

　　“哟，欺负我妹呢？”

　　闻言，钟妤一愣，紧接着抬头看去，就看自己身侧往前一步的地方站了个男生，什么时候出现的不知道。
　　个子很高，可能得有一米八五多将近一米九。穿着眼熟的黑色毛衣，留着稍长一些的头发，背对着看不见长什么样子。

　　但钟妤还是认出来了。
　　是江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