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青烟里

43、第四十三章

　　夜幕降临，靖王府安静地有些过分。李霁站在水云居前看着这个时候本该亮起烛火的屋子，一片漆黑。玄十一的话又再次浮现在耳边：

　　“云公子说这些日子叨扰王爷，如今家中长姐来了，便搬回去同长姐一道住，待明日再来向王爷请罪。”

　　明日，正是李霁休沐。他本打算趁这个时候带云微出去走走，谁料竟会出这个岔子。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拐杖拄地的声音，是听到消息的德桂。看着自己拼了命护着长大的孩子身上披了一层灰败，顿时心疼不已：“王爷。”

　　“赵公，云微他要搬走。”

　　闻言德桂更心疼了，连忙将来时准备好的措辞拿出来：“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王爷不如也趁此机会看看云公子的心。”

　　李霁视线落在没有亮色的窗户上：“云微他并不知我心意，又如何看他的心。”

　　德桂也为难了，他一个太监，从小就入了宫，情之一事他又哪里懂。不过德桂这些年在宫里摸爬滚打早就混成了人精，思索片刻道：“这些日子我观云公子只是将王爷视若朋友，不若借此机会从新开始。”

　　此话一出，李霁眼睛一亮，身上的灰败一扫而空：“赵公说得在理。”

　　“王爷还是叫我德桂或者同他们一般叫我公公就好。”德桂见李霁心情好了，也有心思纠正李霁的口误。

　　李霁知道德桂的性子，道：“嗯，对了明日宋姑娘和云微来府上，还请公公多费费心。”

　　“自然会的。”

　　翌日一早，宋岚将从江南带来的礼物装上马车，云微则站在一旁束手束脚不知该做什么好。宋岚见状走过去捏捏他的脸：“怎么了?”

　　云微道：“让宋叔叔和宋岚姐姐破费了，我…啊！”耳朵被宋岚一拧，疼得他眼泪汪汪，“宋岚姐姐，你快松手，疼！”

　　“刚才想说什么？”

　　云微求饶：“没有，什么都没有。”

　　宋岚这才松开手，两手叉腰道：“这点东西和给你准备成婚用的家底相比还差的远呢！”

　　“成婚?”云微脸一红。

　　宋岚十分认真道：“云叔和云姨不在，我们便是你的家人，以后你成婚自然要给你准备好家底。”

　　云微心里一暖，小心地凑上前去：“我是男子，家底自然我会去挣，宋岚姐姐……哎哟！”又得了个脑瓜崩。

　　宋岚气哼：“你这个傻子！走吧，去靖王府拜见王爷。”

　　云微哦了一声，快步跟上。

　　“哦，对了，你这些日子在京中可有心仪的姑娘，这回姐姐顺带帮你长长眼。”宋岚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云微摇摇头：“没有。”

　　在马车上坐好，宋岚才认真地看着云微说：“再过几月你也该弱冠了，婚事该提上议程，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云微点头：“我会的。”

　　宋岚这才满意一笑：“乖！”

　　靖王府。

　　“宋姑娘，云公子，王爷在花厅，这边请。”

　　昨日宋岚就向靖王府递了拜帖，一大早德桂公公就吩咐门房时刻候着，毕竟以后两家说不准还会结亲，万不可有所怠慢。

　　一路走来，宋岚将王府下人的态度看在眼里，这靖王待云微还算是用心。只是这身在皇家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何况那个位置注定佳丽三千环绕，云微定不能和他扯上关系。思及此，宋岚心神一定，提步进了花厅：“民女拜见靖王殿下。”

　　“宋姑娘不必客气，快请起。”李霁见宋岚的第一眼心中就是一沉，随即忐忑地望向云微，好在没有在云微脸上看到异色，心里才稍稍安定，“宋姑娘请坐，云微也坐。”

　　“嗯”

　　“多谢王爷。”宋岚示意随行的下人将带的礼物拿进来，“今日民女是来感谢王爷这些日子对云微的照顾，这些都是江南的特产，聊表心意。”

　　李霁启唇：“宋姑娘也太客气了。云微是我朋友，照顾是应当的。”

　　宋岚又道：“今日除了来感谢王爷对云微的照顾，还有一事就是来搬云微的行李，叨扰王爷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李霁眉心微紧：“可是王府哪里有不周之处?怎么突然说要搬出去？”饶是昨天晚上就有了准备，可今天乍一听到心里还是依旧难受。

　　宋岚心道就是太周到了所以要搬走，不过她面上不显：“之前是云微一个人在京城举目无亲倒无妨，可如今我来了云微自然要回家住。况且春闱在即，王爷身为羽林卫都统事物繁忙，云微还住在王府就是打扰了。”

　　“哪里会打扰。而且宋姑娘所说春闱，云微搬来搬去怕会不习惯，不如就留在王府也好温习文章。”

　　“宋家在京城的院子很是清幽，而且住处和江南布置不差，云微不会不习惯。”

　　云微听着两人的交谈越来越火花四溅，可又想不明白宋岚和行安有什么不合，难道是来京城时宋岚姐姐提到的那件事？绝不可因为自己连累了宋家，想到这云微开口：“昨晚上我住着还挺好。”

　　李霁咬牙：这个没良心的。

　　宋岚顿时心情舒畅：“王爷公务繁忙，今日已经是冒昧打扰，云微快去将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就不打扰王爷了。”

　　“王爷，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以后若再来汀州府我一定扫榻相迎。”云微说不出自己心里为何有些闷，只好低下头不去看李霁的脸。

　　李霁此时心里也很是复杂，想他在战场上对敌也没有那么棘手，沉默了许久才说：“左右今日无事，我帮你收拾吧！”

　　这一次送你离开，下一次定光明正大的接你回来。李霁下定了主意也不在犹豫：“云微还要准备春闱，若有需要随时差人来王府说一声。”

　　“好。”

　　云微来京城带的东西并不多，但这些日子李霁着人为他准备了不少，因而稍加一收拾也装了满满一马车。

　　“可还有什么没带上的?”看着这院子在王府内的位置，宋岚心再次不安起来，只想带云微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云微道：“踏雪和汤圆。就是不知道这汤圆又跑哪去了，整日不见它影子。”

　　“想来它又是去哪里玩了，云微放心，等汤圆回来我把它关起来送到宋府来。”李霁暗想这狐狸总算没有送错，给了他接近云微的机会。

　　来京城这些日子踏雪就一直安置在王府的练武场，每日有人打理它的皮毛，好吃好喝，还有人带着跑马，日子可谓是过得相当滋润。

　　“这……”云微看着面前的马，嘴巴惊讶的合不拢。上回来看踏雪的确是发现它圆润了不少，那会还以为是王府的饲料太好，没想到：“这是怀崽子了？”

　　负责照顾马的马奴道：“这马的确是怀崽了。”

　　李霁看着马奴语气染上一丝怒气：“怎么回事？”

　　马奴连忙跪下：“奴才也是才确认踏雪是怀崽了，还未来得及向王爷禀报。”这踏雪并不是王爷坐骑，平日里母马怀崽也是有的。因此马奴并没有想得那么多，只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等到平安生下小马才上报，又哪里想到王爷会这么早就亲自来过问。

　　“行安。”唤了一声，云微才觉得脸热，他还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称呼李霁的表字，如今一喊出来就觉得太过亲密，红了耳尖说道：“没关系的，不怪他。”

　　李霁火气轻易地被云微的一声称呼熄灭：“那这踏雪肚子里的种是哪匹马的?”说了偏头对云微说：“踏雪是你的，如今它和王府养的马结为了夫妻，我也该备上一份聘礼才是。”

　　“王爷这就说笑了，踏雪不过是一匹马，马可不兴这个。”听到云微对李霁的称呼，宋岚语气也越发不善。

　　李霁也不生气，转而等马奴的回答。

　　马奴拱拱手道：“正是王爷的惊风。”

　　闻言宋岚一脸菜色，哪匹马不是，偏偏是靖王的坐骑，真是……

　　“看来还真得准备一份聘礼。惊风眼光极高，之前圈里那么多母马都瞧不上，没想到。”李霁勾勾嘴角，“云微你说该不该准备聘礼？”

　　恰在这个时候拴在圈里的惊风挣脱缰绳来到踏雪身边，它听不懂那么多话，只是感觉到有人要将踏雪带走。鼻子急着喷出热气，护在踏雪身边。

　　“踏雪很喜欢惊风。”云微看着两匹凑在一起的马。

　　“那云微不如让踏雪继续养在王府，等生下小马再决定它们的去处。”李霁提议道。

　　云微点点头：“也好。”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宋岚对完全不知道被狼盯上的云微说。

　　云微想到下午淮州他们还会过来，也说：“王爷这几日忙碌，难能休沐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李霁目光落在云微身上：“无碍，我送你们。”

　　就在云微和宋岚要出王府时，德桂杵着拐棍过来，对李霁道：“再过几日是王爷生辰，可要办？”

　　李霁出生时母亲就难产去世，再加上后面在宫里生活艰难，生辰就是成了禁忌。后来出了宫也没有这个习惯，只是如今李霁入了朝，理应寻些由头与官场上的人往来，生辰宴最为合适不过。

　　李霁的生辰就是他母亲的忌日，饶是幼时德桂会想方设法给李霁过生辰，后头他也没了兴趣，只是每年那日会点上三炷香祭拜母亲：“不必了。”

　　“王爷要到生辰了？”云微问道。

　　李霁的事云微也知道些大概，想到双亲在时，他们会在自己生辰那日准备好平日吃不到的美食，宋叔叔和宋岚姐姐还会给自己准备各种惊喜。在联想李霁的经历，他的生辰定都是不好的回忆吧。

　　这时的李霁已经会意德桂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提这个，故作轻描淡写道：“嗯，生辰过不过都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云微要是陪我过我也过。”

　　宋岚：……

　　宋岚：！！！

　　宋岚：好生无耻！

　　云微睫毛轻颤，柔声道：“届时一定备上生辰礼。”

　　李霁心里高兴，语气却仍是无所谓：“我习惯了，生辰冷冷清清，云微不必费心还是春闱重要。”

　　“没事，王爷生辰是哪天，我一定来。”云微抬头认真地看着李霁。

　　望着自己的眼睛幽而深，李霁心不由得加快跳跃：“四月三日。”

　　四月三日，还有六天。

　　记住了。

　　“咳咳！”宋岚再也忍不住了，“王爷生辰，云微作为朋友自然会来，不过今日民女还有事，就先行告辞。”

　　宋岚姐姐还有事。云微定了定神：“那王爷我们先走了。”

　　李霁明显心里不好受，还勉强打起精神强撑：“嗯。”

　　待马车远去，李霁才道：“多谢公公。”

　　德桂佝偻着身子：“只要王爷高兴，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另一边，宋岚重重一拍桌子：“无耻之徒！”

　　云微正在想到时候准备什么生辰礼就被宋岚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解道：“宋岚姐姐你怎么了?”

　　宋岚没好气，又忍住要说出口的话，她才不会让云微知道那无耻之徒的企图，恨恨别过脸，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