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青烟里

16、第十六章

　　翌日清晨，因为昨夜一场大雨，云微不得不将煮楮树皮的锅搬进厨房，一大早他就起身看这楮树皮煮到火候没。

　　“昨天就很好奇，云微这是做什么？。”李霁昨晚住的是云微的房间，云微则住的是云父云母的房间。闭目，呼吸间全是心上人的气息，李霁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许是放下了先前的复杂的心绪，这一觉他睡得极沉，就连云微在外间开门走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云微道：“做纸。”说着转身去到灶台边揭开锅盖，“蒸的馒头，行安将就吃，一会我去城里买些肉菜回来。”

　　“我来是不是给云微添麻烦了？”李霁有些苦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就不顾一切地跑到云微身边，可不曾想自己的冒昧对云微来说有多添乱。想想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骂手下人鲁莽，自己何尝又不是。

　　云微讶异，连忙解释：“行安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只是……”

　　“嗯。”李霁走上前拿起刚刚出炉的馒头，目光落在云微的脸上，“我陪云微一起去。”

　　“什么？”

　　李霁道：“我是说一起去城里。”

　　“好。”

　　今日恰巧逢集，一路上成群结队都是赶着去城里买卖东西的人。云微同村里人告别就和李霁往另外一条街走去。

　　“我看行安来也没有带什么换洗的衣服，可要买些？”二人并肩走进一家布庄。

　　“什么？”李霁有些走神。

　　云微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一个惊奇的事，李霁的两个耳朵绯红，忍不住奇怪：“行安你?”指指耳朵，“不舒服吗？”

　　“没有。”李霁暗骂，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事就在云微面前出丑，“云微看着办，这些我都不懂。”吞吞唾沫，觉得耳朵更烫了。

　　“那好。”云微也没多想，转身挤到柜台前同掌柜说着什么。

　　这会李霁也才敢吐出一口气，想到刚才路上遇到一对夫妇，妻子说丈夫要出远门，特地去城里给丈夫买几件换洗衣服路上穿。而云微也要给自己买换洗的衣服，李霁再次唾弃自己一声，云微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出于关心而已，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行安，行安。”云微拉拉李霁的衣袖，“你怎么了？”

　　“我没事。”李霁回神，努力压下心中旖旎思绪，才注意到云微手里多了一根尺子，“是要量尺寸吗？”

　　“嗯，我同掌柜的说了，先量尺寸，要是成衣里头有就买成衣，没有就加急做，最迟后天就能拿到。”云微满脸认真，手里比划着尺子记住量出来的每一个数字，“好了，行安在这里等我。”

　　看着云微为了自己忙碌，李霁只觉心口好像被什么填满，也终于明白曾经手下人提到自家妻子时为何神情会那么柔软。

　　云微，我心悦你。

　　“行安！”云微额头冒出些薄汗，他拽住李霁的衣袖，“掌柜看了尺寸，说你个子高怕是成衣里头没有合适的，你来看看你喜欢什么颜色花式的料子。”

　　“云微觉得好就好？”李霁心想，左右衣服是穿给云微看的，也要他喜欢才是。

　　“啊？”云微迟疑片刻后很快想通，李霁可是王爷，平日里肯定有专门的仆人打理生活起居，选料子做衣服肯定轮不到他操心，于是认真的说：“我看到行安好多次都穿的是黑衣服，想来是偏好这一类颜色，那不如也选黑色的料子?”

　　“黑色，嗯，我喜欢。”李霁常穿黑色不过是为了行走在外受伤不易被敌人发现。不过，记得在边疆的时候听手下说自己穿黑色极有气势，那自己穿黑色肯定会给云微留下深刻印象，叫他以后看到黑色就想起自己。思及此，李霁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若叫赵毅他们看见定要大呼，王爷是不是中邪了。

　　自然李霁这般奇怪的样子落在云微眼里，也是让他十分惊奇，原来传言里的战场杀神私底下其实，这么……嗯……打住，不能再想了。转过身拍拍脸，指着掌柜拿出来的料子道：“就这两个，各做两套衣服，一套急，另外一套可以缓上两天。”

　　“好嘞！两套衣服，一套加急，外加您说的里衣，总共二两零四钱银子。”掌柜手里的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云微侧目看了一眼李霁，心道行安可是给了自己十锭金元宝，自己可是赚大了，于是又补充道：“一定要最好的裁缝做。”

　　“客官你这就放心，我家是百年老店，手艺都是顶好的。”

　　从布庄出来，云微又带着李霁转头去了坊市，不一会手里就提上了新鲜的肉菜。恰逢白鹤书院下学，一路上结伴出来玩耍的学生，见到云微都纷纷热情的打着招呼。

　　“云微同他们关系很好？”明知云微是白鹤书院的先生，这些学生尊师重道不为过，可是看到几个和云微一般大的少年，李霁心里还是忍不住吃味。

　　“他们是我在甲院时的同窗。”

　　李霁听到云微这么说，顿时与有荣焉：“云微已经是先生了，真厉害！”

　　“这个也不是，是托我阿爹阿娘的福我才会。”云微道。

　　“可十三岁的举人可不多见。”

　　被夸奖自幼就是家常便饭，可这话从李霁嘴里说出来云微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觉格外让人欢喜，这大概就是被敬仰的大英雄夸的感觉吧。

　　“对了云微。”李霁将目光放在两边铺子上，大概是逢书院学生下学，到处都是卖各种各样吃食的居多，“怎么不见你买这些，可是不喜欢？”

　　云微摇摇头，这些他怎么不喜欢，以前可是每个月的月钱有一半都花在这上面了：“孝期不可肆意吃喝，而且我还要攒钱去京城。”

　　“难怪那么瘦。”李霁喃喃。

　　“什么？”云微没有听清楚。

　　李霁避而不谈，只说：“那云微何时启程去京城，我在京城的时候已经看到许多上京赶考的学子，你什么时候去？”

　　李霁不说，云微也没有想法去追问，说道：“我不急，春闱明年四月，我过了年再去也不迟。”

　　听到云微这么说，李霁心里算了算，过完年已经是二月底，自己乘船顺流而下到汀州府不过五天路程。但是云微是书生，再加上那会观澜江冬日冰封河面还未通航，只能走陆路，走得再快也要半月时间，等到了京城已经是三月中旬，那会还有什么时间准备，“那会太晚了！”

　　云微刚要说什么，李霁又道：“云微莫不是担心京城没有落脚的地方?你可以住靖王府，我府里清净，适合温习而且过年我也不会去哪里，可以陪你过年。”说完，注意到云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李霁顿时感觉自己心里那点小算盘好似已经被看透，“云微，我……”

　　“我知道行安心意，只是…”云微斟酌了一下道：“我阿爹出孝在一月初，我得那个时候才能出远门，左右不过月余过年，我就想干脆过了年再去京城，再说那会我也可以少带些行李。”

　　“无碍，我可以接你去京城。”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愣，李霁别开脸不停地警告自己千万不能把人吓到了，“我，我只是……”

　　“我知道。”云微虽奇怪李霁的过于热情，但也没多想，只当李霁待好友之间是这般用心，“我再想想…”拒绝的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一个弯，毕竟对方是王爷，而且哪怕是好友被这样拒绝好意也是有脾气的。

　　“好。”李霁视线依旧落在云微侧脸，“京城过年的时候没有宵禁，很热闹，到时候我带云微出去转转。”并想好回头就让赵毅去打听京城过年有什么花样，免得大话说出去被打脸。

　　云微动动嘴角没有应声。

　　楮树皮煮了一晚上已经火候恰好，回到家，云微把买的肉放进锅里煮上就担着楮树皮出门，自然这个活被李霁抢走。看着前面担着木桶的李霁，云微心道行安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如此平易近人。